《陆宁》陆家池儿

1、陆宁

　　他是江南书生陆宁，读了万卷书，却不曾行万里路。
　　约摸是看腻了江南的杏花微雨，儿女柔情谴倦罢。只盼着一朝北上，品那大漠孤烟，尝那白梨胜雪，亦或是在那天子朝堂，望世间风云。
　　他是留守漠北的将士秦易，半身戎衣，半生沙场。
　　约摸是厌弃了金戈铁马，笛声号角。只盼着一夕解了戎衣，别了残霜，辞了傲雪，一路南下，看那绿树红花，品那情长斯雨。若能寻一道同之人携手，是最妙，也是最佳。
　　那是一年春日，读了万卷书的陆宁，拂开了肩上的新柳，话了珍重，远了家人，带着因为春日发芽的心事，终于北上。
　　也是旧年冬日，秦易终于按捺不住那颗已被沙场的萧瑟冰冷的心再次萌动，向将军请辞。
　　将军没有留他，只说：“昔我等往矣，杨柳依依；今汝来思，雨雪霏霏。”
　　我们出征时还是是春天，杨树柳树依依飘扬，而你归去时已经是雨雪交加的冬天啊！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他只是苍然一笑，向将军敬酒辞行，终于南下。
　　是他南下的步子太小，还是路上的景致设法绊住了他的步伐，终于在暮春三月，厌倦了金戈铁马、笛声号角的秦易，终于到了秦淮。
　　也终于是在秦淮，遇见了厌倦了杏花微雨、儿女柔情谴倦的江南书生。
　　那一年春日，漠北而来的秦易已过了而立之年，三十又一。
　　而那一年春日，江南书生陆宁还未及冠，只有十八。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这是唐朝杜牧的诗，陆宁对他是是喜欢的，亦是敬畏的，只是太过年轻，还是被迷离月色和轻烟笼罩的秦淮，停下了脚步。
　　别了江南的温柔，陆宁又倾倒在了秦淮河的长裙之下。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陆宁与秦易的相遇，就是在这样的一首曲子下。
　　那是秦淮著名的花楼，陆宁处在花从之中，听着那见证着亡国的《玉树□□花》，突然一声嗤笑与嘲讽让他羞愧不堪。
　　“原来，这就是江南读书人，真是让我失望。”
　　说话的，正是漠北秦易。
　　而后来，陆宁只能交了银钱，落荒而逃。
　　也是无巧不成书，陆宁和秦易下榻的客栈是同一家，陆宁在南，秦易在北，中间隔着另一房客。
　　就是那另一房间，在夜里居然燃成了莫名的大火，陆宁当时正准备沐浴，见有大火，立即把自己的水倒了去灭火。
　　而秦易却在旁观，陆宁见他的屋子有一盆水，却没有倒去灭火，有些生气。
　　“这位兄台房里明明有一盆水，为何不倒了灭火？”
　　陆宁的话带着指责。
　　而秦易却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知道火被扑灭后，就淡定的进了包间喝茶。
　　“你还没有回答我呢。”陆宁想要抓住陈平，却什么都没有抓住，徒留尴尬。
　　过了一会儿，才隐隐听见秦易答到：“我那一盆水倒过去也灭不了那火，我何必要倒？”
　　而陆宁却已经走远，心里可能还为刚刚秦易的做法感到气愤，而也确实气愤。气愤到想起了自己在花楼被他取笑的事情。
　　他这样，比他又好到哪里去呢？虽然那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只是，怎么可以就那样袖手旁观呢？
　　说到这，道不同不相为谋，也许陆宁与秦易的故事应该止于此了。
　　只是不巧，又是那家花楼，陆宁再一次被秦易嗤笑了。
　　“都说江南女子多情，接二连三的来这种烟花之地，看来江南男子也是多情之人啊。”
　　说这话的，正是秦易。
　　而此时的陆宁不再像上次那样无措，与身边的伶儿调笑了半刻才悠悠答道：“不知阁下为何一直要拿着我书生的身份作甚，江南男子又怎样，秦楼楚馆，烟花柳巷，我就来不得？”
　　“不违了你的圣人之道？”秦易双手握住了拳头，面色依旧如常。
　　陆宁只是笑，“不知是那位圣人之道。”
　　“孺子不可教也。”这回换了秦易挥袖落荒而逃。
　　只是陆宁奇怪，在这花楼里有那么多的书生，那秦易为何偏与他作对，与他难堪？
　　陆宁不知的是，那日他初上秦淮，南下的秦易一眼就注意到了一袭青衣，身材瘦弱，眉清目秀的他。
　　陆宁亦不知的是，秦易就在那一眼上犯了魔怔，花楼里的两次相犯，只是秦易拙劣的亲近法子罢了，只是每次，都给自己徒增了懊恼。
　　秦易也是在浅浅的试探而已，看看陆宁，对女子之情究竟是怎样的看待，可是只是试探过后才发现，那只会让自己后悔，让自己难受。
　　春日的秦淮河是别样美丽，新柳吐翠，鱼儿浮水，偶尔可见花楼的清伶出游的画舫，有时候幸运的人还能听见那莺啼般的歌声。
　　陆宁就这样折服在了秦淮河的长裙下，是让人失望的罢，可是他就真忘记了那日他出门时的憧憬？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在秦淮河的陆宁差点就要忘记自己的初心了，不过幸好，有秦易的提醒。
　　那日在花楼，第一次秦易找茬，陆宁已经就已经恍然大悟，至于第二次，他不过想要尝试一下，那不同江南的柔情。
　　于是，那日在花楼气走秦易的陆宁，走到了秦易的门前，一是道谢，二是辞行。
　　敲开了秦易的房门，陆宁笑的很灿烂。
　　他说：“我是来辞行的。”
　　秦易开门看见是陆宁心里有那么一丝发热，只是听说陆宁说要走后，那丝热气眨眼就没有了，反而还凉的厉害。
　　“嗯，知道了。”只是点了下头，秦易转身进屋，想要关上房门。
　　可是却被陆宁拉住了手。
　　如沁了露珠的桃花，陆宁轻轻地说，“那日，谢谢你点醒我。”
　　说着把一把匕首交到秦易手里，那是他四处游历的舅舅送他的，他觉得，这种东西该是秦易那样的人拥有才是。
　　宝剑配英雄，他没有宝剑相赠，只能用一把匕首了表心意。
　　陆宁想起了自己的初心，给那稚嫩的新芽施了一层肥土，然后拾起那差点丢下的包袱，继续北上。
　　也许说北上有些偏误，不过他也没有往南走，陆宁只是想离家罢了，年少的心，总是会想去远方的。
　　秦易一遍又遍地抚摸着那陆宁送给他的匕首，心里充满着矛盾。
　　陆宁说他要走了，目的地，不知道，但是他又知道，不管陆宁的目的地是哪，都不会与他同道。
　　秦易知道很多事情，他知道他中意的陆宁来自江南一姓陆的大户人家，那个美丽而又温润的地方，是他心中的圣地。
　　秦易不止一次的幻想等他到了江南可以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人，然后不顾一切，和他厮守到老。
　　只是秦易忘了一点很重要的事，那个志同道合的人，和他，究竟是不是陆宁呢。
　　而陆宁，会不会爱上他呢。
　　秦易终于还是决定了下来，他想陪陆宁走一段日子，走到春天尽了的时候。若陆宁知晓他的心意，不愿意和他同行，也就罢了。
　　是三月初六，陆宁启程北上的日子，那日陆宁再一次去找秦易辞行，却不料看见了一个正背着包袱的秦易。
　　秦易看着他，神情真挚。
　　“我和你一起北上吧。”
　　“我们的目的地相同么？”陆宁虽然惊喜，但也疑惑，怎么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这不重要。”
　　“也许。”陆宁笑了，如四月的阳光。
　　陆宁的下一站是泰山。
　　秦易些不解，他问，“为什么要去泰山？”
　　陆宁没有回答他，只是在笑，眼里的豪情与憧憬告诉了秦易为什么。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每个年轻人都曾有过这样的抱负，只是武士知道，那些抱负很难实现，就如他从前，想要驰骋沙场，想要拜将封侯，可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
　　现在，他只想要与眼前人相知，相守。
　　秦易伸出了手，想要抚摸一下陆宁的头，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秦易对陆宁说：“你会做到的。”
　　而陆宁对于秦易突然冒出的话则一头雾水，他好像没说什么啊。
　　不过秦易却没有再理会陆宁，好似想通了什么，大步向前。
　　终于到了泰山。
　　陆宁在山脚下徘徊，他在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登上泰山。
　　就在陆宁犹豫不决的时候，秦易说，“上去吧，也许会有比‘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还美的风景。”
　　陆宁眼前一亮，最终和秦易一起登上了泰山。
　　在山顶上的陆宁看到了一从刚刚盛开的杜鹃，刚想感慨一番的时候却被秦易抢了先。
　　秦易说：“这也许是最后的春天吧。”
　　秦易的感慨略带悲观，陆宁刚想说一句反驳时，却发现秦易抓住了自己双臂。
　　“我要走了，不和你走下去了。”秦易说的很大声。
　　陆宁奇怪，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要走了，刚想问为什么，却被秦易堵住了嘴，秦易吻住了他。
　　陆宁被吓到了，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后知后觉的才知道自己没有推开秦易，就在陆宁要推开秦易的时候，秦易却自己放开了他。
　　“陆宁，你知不道，我爱你。”秦易在陆宁耳边轻语了一句，最后推开了陆宁，然后拼命的往山下跑。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秦易：
　　道不同不相为谋。
　　道不同不相为谋，陆宁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刚刚发生的一切有如梦境。
　　秦易吻了他，然后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没听清楚，他只看见秦易狼狈下山的背影。
　　他是江南书生陆宁，读了万卷书，却不曾行万里路。
　　约摸是看腻了江南的杏花微雨，儿女柔情谴倦罢。只盼着一朝北上，品那大漠孤烟，尝那白梨胜雪，亦或是在那天子朝堂，望世间风云。
　　他是留守漠北的将士秦易，半身戎衣，半生沙场。
　　约摸是厌弃了金戈铁马，笛声号角。只盼着一夕解了戎衣，别了残霜，辞了傲雪，一路南下，看那绿树红花，品那情长斯雨。若能寻一道同之人携手，是最妙，也是最佳。
　　那是一年春日，读了万卷书的他，拂开了肩上的新柳，话了珍重，远了家人，带着因为春日发芽的心事，终于北上。
　　也是旧年冬日，他终于按捺不住那颗已被沙场的萧瑟冰冷的心再次萌动，向将军请辞。
　　秦淮河上，秦易第一次遇见了陆宁。
　　烟花巷里，陆宁第一次遇见了秦易。
　　后来秦易一心系在了陆宁身上，而陆宁却一心向北。
　　泰山之别，秦易去了江南，做了一姓陆的大户人家的庄园护卫。
　　过了那么几年，北方传来消息，陆家长子死在了漠北。
　　尸骨运回来的时候已经腐化，没有开棺，匆忙下葬。
　　下葬那天，秦易辞行，最后在一不知名的江边用一把匕首刺入心脏而死。
　　那是一年的夏天，漠北而来秦易三十又五，江南的陆宁二十又二。

作者有话说

　　我是新人，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