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缠》一字江山

2、002章 繁华似梦（下）

　　噗通一声，不大，却代表了一个国家的败亡。

　　“宛唐，投降。”

　　他唐沙自生下来起，就从未受过这样的苦，和耻辱。

　　一路上风餐露宿，遭受无数沿途百姓的各色眼神，有同情的，有怜悯的，亦有幸灾乐祸拍手称快的。

　　他只是在铁牢的枷锁中，努力回头，眺望着那熟悉的方向。

　　大火直到他走后的一个月都未灭，只是隔得远了，渐渐再看不到那冲天的火苗。

　　未进敌国皇宫，他就陷入昏迷，杀了那么多人，那些人自然也会反击，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能挨到现在还没有死，已是上天庇佑。

　　*

　　五皇子凯旋归来，带回敌国俘虏，太子，公主各一名，引得龙心大悦，颁下赏赐无数，且要亲自做‘监斩官’，目睹宛唐的最后两个威胁，彻底消失。

　　泛着潮气的冰冷地牢中，女子的呜咽不时悠荡。

　　“阿沙，你怎还不醒来，你不要阿姐了么，殿下，我的太子殿下，你不能死，你不能就这样死去……”

　　耳边断断续续传进熟悉的声音，浑身从骨头缝里透着凉意，他好冷，可是依靠着的身体却是又软又暖，有着熟悉的香味，好像回到了多年前，他还是个只会跟在阿姐屁股后头到处乱跑的孩子的时候，睡觉之前，阿姐总会抱着他，温柔的拍着他的背，给他讲故事，给他唱动听的歌谣，那怀抱，馨香温暖，一如现在。

　　现在，他又在哪里，为什么全身好痛，好难受……

　　“殿下，你醒来啊，你醒来啊……你还要为我们宛唐报仇，宛唐无数条冤魂在地底下哀嚎着，我都听到了，我醒着梦着都能听到的，好凄惨，好凄厉，你听到了吗，殿下，你听到了吗……”

　　不厌其烦的同他说着话，抱着弟弟愈发冷凉的瘦弱身躯，唐月华心疼的无以复加。不过才短短月数时间，那个活泼康健的小子，竟就成了她怀里这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躯壳。

　　“弟弟，难道我们宛唐，就这么全部覆灭了么……”

　　不！

　　宛唐不会白白覆灭，有朝一日，他一定要报仇，他要杀了那个领兵进犯的男人，他要杀了离江的狗皇帝，提着他的项上人头祭奠宛唐上上下下无数的冤魂！

　　猛然咳出一口血来，胸口疼的似乎要裂开，唐月华却惊喜不已，醒了！弟弟终于醒了，只要醒了就代表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面颊凹陷的少年动作迟缓的从长姐怀中脱离，靠墙而坐，身下冷硬如铁，他探手一模，果真是铁板的牢底。

　　呵，他都伤成了这个样子，还怕他跑了不成？

　　“阿沙，你怎么样？不要再睡了，姐姐害怕，姐姐真的害怕……”说着，那几乎快要流干的眼泪，又顺着红肿的布满血丝的眼中落下。唐沙艰难的喘了一口气，抬手抹去阿姐脸上烫人的泪珠，只是这么个小小的简单动作，就让他的额上出了一头的汗。

　　“不哭……阿沙会好好活下去的，咳……”

　　“嗯……”唐月华用力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亦不敢再去抱满身是伤的弟弟，只靠在他身边坐好了，紧紧抱着膝头侧头看他，一眨不眨的，生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破这地牢的沉寂，纷至沓来。

　　唐月华忽的挺直身子，站起来老母鸡护仔一样护在唐沙身前，瞪大了哭肿的双眼，戒备万分的盯着声源传来的方向。

　　唐沙软塌塌的靠墙坐着，连说话的气力都要提前积攒，更遑论去保护阿姐，只眯起精光半分不减的眸子，竖起双耳，去感知能感知到的一切。

　　脚步声渐近，在牢门处止住，随即传来锁链被打开的响声，沉稳矫健的步伐慢慢走来，他无力抬起的头颅中，只看得到那双黑色缎面的白底短靴，和绣有银色云纹的墨色袍底。

　　“死了么？”柔嫩的下巴被坚硬的鞋尖挑起，被迫扬高的视野中，映出一张戴着半边银色面具的脸。

　　这个天杀的！

　　干净纯澈的双眸中迸出能毁天灭地的滔滔恨意来！可惜，力不从心，只惹来男人一声漫不经心的哼笑，道：“原来还没死，很好，都给我带走！”

　　“是！”下一瞬，就被人架起，强行拖出晦暗潮湿的地牢。

　　甫一离开地牢，唐沙就不能适应的闭上了眼睛，在黑暗里呆的久了，他已不能接受任何明亮的光线。

　　可随着任人摆布，即便不必睁开眼睛，也知是被人上了沉重的枷锁，重新推进了板车上的四方铁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