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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十二、无穷落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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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枯草萋萋,满目萧瑟,风吹草低,一条野径通向前方,看来尤为寂寞。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那马上之人蒙着面巾,不待看清,快马已是绝尘而去。
灵谷县,簪花楼的雅阁里,小钗双眼阖着,斜卧于榻上,窗子支着,灌进屋来的风,将香炉中升起的青烟吹得四散飘摇。
“吱呀”一声,雅阁的门被轻轻推开,一身蓝裳的叶恒升走进来,立在一旁的侍女向他行了礼,悄声退下,将门关了起来。
叶恒升走到小钗跟前,她脸色苍白,眼下泛着些青乌,往日如同石榴花般娇艳的双唇,如今没了血色,叶恒升缓缓伸出手,指尖悬于她的脸颊,却终是没有落下去。
风吹动了小钗的发丝,叶恒升转身将窗子关上,在桌前坐了下来,他远远望着榻上那个瘦弱的小人儿,心中的痛苦与不舍,无法遏制地弥漫开来。
一个匆匆而来的身影印在窗纸上,来人并不言语,俯首立于门外,叶恒升瞥了一眼,又望了望小钗,轻轻道:“我晚上再来给你疗伤。” 待他起身走出门去,小钗慢慢睁开了眼睛。
书房里,绛枫摘下面巾,向叶恒升行礼道:“主人,那欲告密的兵部侍郎王余庆,已被属下设伏杀于出游途中,那太师蔡京并不追查,仅以流寇作乱了事,蔡京此人一贯奸滑,我们暗中拉拢朝臣之事,他定已听到风声,属下猜想,他此番行事,意在暗向主人示好,以便不测之时,给自己留条后路。除了那王余庆,如今朝中从四品以上官员,大部已在掌握之中。”
叶恒升坐于书案前,手抚额头,一阵莫名的厌倦涌上心来,他挥了挥手,道:“往后我若没有召唤,不要贸然到簪花楼来。”
绛枫望了望叶恒升的背影,咬咬牙,猛地跪了下来:“主人神机妙算,顾长青已死,正道同盟不足为患,而那些金国人听了珍儿传的消息,也秘密派人将朝阳山一带围了起来,暴露了秘宫位置,如今只缺宫家神剑,求主人让那宫家独女铸剑,一举灭了金国,早日一统天下。
叶恒升没有言语,起身缓缓走到窗前,看到天际的流云疲惫地飘来,却无处停歇,半晌,他淡淡道:“下去吧,此事不要再提。”
入夜,簪花楼的后园,冬日的萧条隐藏于夜色之中,明月高悬,淡淡的月华如薄纱披散开来,假山起伏多姿,竹影婆娑,曲桥玲珑,池水闪着粼粼波光,还有那温柔伏于水上的碧水亭。
小钗披着白色的大氅,披散着一头长发,立于水边,若没有沁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她竟感到了些不真实的美好。
身后,叶恒升向她走来,明月之下,两人的身影似在相依相靠,小钗望着地上的影子,微微笑了起来:“不必再为我耗费内力了,这些日子你天天为我疗伤,撑不了多久的,即便你将内力都渡给我,我也活不过去。”
“你恨我吗?”叶恒升轻声问道。
小钗没有转身,只摇了摇头:“你谋划了这十多年,岂会为一个女子就轻易放弃?而我……左右是要了结这场宿命,又岂能逃得掉?”她顿了顿,笑道:“只是不曾想到,上天安排将我推入这局中之人,会是我所钟情的男子,待这一切终了时,如同黄粱一梦。”
叶恒升望着那纤细的背影,若是能将她毫无顾忌地埋入怀中,那该多好。
“我喜欢你,这句话说得是不是晚了些?”叶恒升捧起小钗的一缕长发,那发丝冰凉:“我每在你身上设下一个圈套,就会发现对你的喜欢又进了一层,总以为自己可以忍耐,直到如今,这心思多得已是将我淹没。”
小钗回头望着他,没有言语,一路走来,那灵动、狡黠的大眼,早已变得平静无波。
“我们……重新来过?”叶恒升轻轻牵起小钗的手,包于掌中。
小钗心中泛起一丝涟漪,却终是归于平静,她抚上面前那张如玉的脸庞,淡淡道:“上天没有给你我来过的机缘,何来‘重新’二字?” 她笑了笑,纵使依旧留恋,却还是将手从那大掌中抽出,缓缓往雅阁走去。
雁回峰上,三根白色幡杆在寒风中抖动,雁门上下一片缟素,身着丧服的弟子前后奔走,将各门各派的人领至灵堂吊唁。
灵堂右边,一面铭旌上大书“正道门派同盟盟主雁门掌门顾长青之柩”。
灵柩旁,一身白衣的顾秋颜呆坐在地上,眼睛空洞无神,布满血丝,来人见之皆心有不忍。
“节哀吧,孩子。”一个老者上前劝慰道,顾秋颜神情呆滞地向他回了礼,形同一具躯壳,老者叹了口气,摇着头走开了。
众人齐聚于堂下,想想不过大半月前,顾长青在此主持同盟大会,青裳长髯,风仙道骨,谁料如今却躺在冰冷的棺木之中。
“究竟是何人向顾掌门下毒手?”岐山派掌门怒道,众人皆愤然而起:
“对,到底是何人?”
“杀了他,为顾掌门报仇。”
“杀了他。”
……
“各位前辈,请听晚辈一言。”萧跃走了出来,向各门派掌门行礼,堂下众人见他彬彬有礼,声音也都小了下来。
萧跃环视一周,道:“家师遇害两日前,曾将晚辈唤至书房,吩咐我严加看管师弟师妹们,护得他们的周全,而他则要去一个地方。”
众人奇道:“什么地方?”
“难道与顾掌门遇害有关?”
萧跃缓缓道:“月上教。”
顾秋颜猛地抬头望向萧跃,只听他道:“多日前,曾有一个从月上教地牢中逃出的人,到雁门寻求帮助,此人自称包打听。”
众人一下被震住。
“包打听?”
“六年前要卖出宫家独女消息的包打听?”
“正是。”萧跃缓缓道:“家师密探月上教,全因那包打听说,月上教主已得了宫家独女,妄图一统天下。”
灵堂上骤然安静下来,只听见那铭旌在风中翻展,这诡异的安静之中,萧跃的声音显得尤为阴沉:“家师乃是中毒而亡,此毒阴毒无比,不可能为名门正派所有,定是那邪教怕家师坏了他们的大计,但又不敢公然来雁门,遂暗下毒手。”
顾秋颜站起了身,瞪大双眼,双唇颤抖,萧跃缓缓转过来,望着她,大声道:“我雁门大弟子萧跃,定要率师弟师妹们铲除月上邪教,为师父报仇。”
堂下众人神情闪烁,各怀心思,一时无人应声,半晌,一个老者起身叹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今顾掌门已不在,宫家独女又为月上教所得,正道同盟唯有殊死一搏,方有一线生机。我涪城派愿与雁门同战月上邪教。”
听涪城派这般说道,其余门派相互议论纷纷,窃窃私语间,声音愈加慷慨起来:
“正道同盟与那月上邪教相争多年,依照如今这形势,月上教定会反扑我们。”
“月上教毒害了顾掌门,往后定会将其他门派逐个攻破。”
“不如联合起来,先下手为强,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对……”
萧跃望着,心中一阵冷笑,这些人中,有几人是想着为顾长青报仇的呢?谁杀了他其实无人真正在意,不过是找个由头,联合起来灭了月上教,以求自保罢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众门派终是下定决心,十天之后,联合所有人马,与月上教决一死战。
入夜,挂满白绢的雁门寒冷异常,顾秋颜独自跪坐在灵柩前,泪水一滴滴的掉落在地上。
“爹爹,十日之后,我便会杀上月上教,为你报仇。”她喃喃说着,仿佛顾长青就在身边一般:“我真是不知羞耻,竟然对一个魔头动了情,你放心,我定会一刀砍了他。”
顾秋颜头靠着灵柩,望着没有半点星光的天上,大眼中死寂沉沉:“大师兄把爹的手书给我了,我和他说了,待报仇后,我便嫁与他。过去我总是不听你的话,往后,爹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一阵寒风吹来,将那铭旌吹得翻了过来,萧跃在墙后站着,微微仰头,阖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