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没亮光》夙夜赢熙

1、第 1 章

　　第一章
　　这里小得，在1：600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图上，连名字都没有……
　　也难怪，这个小村庄，只有几百口人，当然上不了任何地方的地图了……就连我们村的管辖市，也是个默默无名的小城市。
　　当然这里不会有人路过，因为这里没有公路，没有电，自然……也没有什么汽车……
　　这个小村叫做三堆村，是我的家。
　　一间泥巴和木头小房构成的希望小学里，挂着一张破破烂烂的中国地图。我只能勉强认出，这里具体的位置，是在山西与陕西之间，黄河边上……
　　说是黄河边上，但要从这里到黄河边上的离坪村，也要翻过数座荒山，走上大半天……
　　学校里唯一的老师告诉我们，这里位于黄土高原……是中国最贫瘠的土地。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满地黄沙的土地上也能住下人来。荒山里的人们几乎从不走出这里，而是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生存下去。

　　“阿帽，别躲了，我看见你撅起来的屁股了。”还躲，还躲么？黄沙背后那一缕蓝色实在太显眼了。
　　“哎，又被你找出来了，稀饭……”阿帽见抵赖不成，不大情愿地从小山背后扭了出来。
　　啊，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周禾熙……
　　呵呵，你没听错，我是叫这个名字……而且家里，恩，只有我一个孩子。
　　要问为什么？据说我之前还有两个哥哥，但有一年黄河泛滥，波及了好远的地方，整个村子几乎没有任何收成，而救济来得又太迟……因为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土路，所以只能用马来驮……于是，那年夏天，我的两个哥哥——一个五岁，另一个一岁多一点，就挺不下去而饿死了。虽然他们只是这次灾难里死掉数十人的其中之二。
　　两年后我出生了，又瘦，又小又孱弱……如同一株嫩芽般脆弱。父母那时候已经年近四十，很宝贝我同时又很悼念我两个早夭折的哥哥，于是给我起了个这样的名——粥何稀，直到要上小学报户口的时候，我的大名才被下乡来的李老师改成周禾熙。
　　这是村里的大人们告诉我的。虽然爹妈在我面前从不提那次的事……只是每次我在外面淘气闯祸，他们会狠狠地用麻绳抽我，而当我的身上流下血的痕迹时，母亲又会抱住我哭道：“熙儿啊……”
　　父亲只有长长的一声叹息，叼着旱烟看着门外落下的夕阳。
　　所以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我没有再淘气，大人们都说我是个懂事的小孩。而父母看着我拿回来的成绩单，满是皱纹的脸上也能露出欣慰的笑容。
　　恩好了，不说这个了，不然我鼻子挺酸的……
　　村子处于半山腰上，周围是乡亲们开垦的梯田，村口有唯一的一棵树……叫什么我也说不上来，这是标志。
　　我们捉迷藏的“老家”，就在这棵树下，已经站了好几个人——被我抓到的。
　　“小七、阿帽、祥祥、绿绿……还有谁？”我当然知道还有谁，可是……
　　可恶，为什么我每次都抓不到他？
　　“哈哈哈哈，这次是第四次了，还是找不到风灵啊……”
　　“还有小花呢？”我不死心。
　　“小花这次肯定是跟风灵躲到一起去了……如果找不到他们，下次还是该你哦，稀饭……”

　　风灵啊……风铃……
　　每次村里的人们谈到他家，都免不了一阵叹息……
　　风灵姓季，他的爹叫季宵，很能干，年轻的时候据说也很帅气，但天生性格叛逆。都二十八九了，按村里的习俗，娃娃都该满地爬会走路会干活了……可是，他还是一个人，谁家来说亲一律闭门谢绝……
　　气死了风灵的爷爷和奶奶。一家三口经常为这事吵的天翻地覆……
　　村里一些说媒的人，吃了闭门羹，气得回去到处说：风灵他爹是不是“那里”有什么问题……都那么大个人了……还不娶媳妇。
　　爷爷奶奶哪听的了这种侮辱，差点就跟那些游手好闲的人干起来……
　　后来有一年，风灵的爸爸突然出了村子，过了几个月，带回来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全村顿时沸腾起来：感情人家就是有本事，上大城市讨了个媳妇回来。
　　这带回来的大姑娘很漂亮，脸蛋不像村里的姑娘一样土黄，而是……那叫什么……白里透着红呀。
　　还带了几样首饰出来，有金子的耳环，还有珍珠的项链，大伙看直了眼……
　　不过这大姑娘有一点挺让人不舒服的就是：来的时候就挺了个大肚子，说是风灵他爹的种，未婚先孕可是大忌讳啊……于是赶紧着拜了堂，送了洞房。
　　大姑娘啥也不会做：不会插秧，不会灌溉，劈不来柴，挑不动水……整天跟老两口也谈不上几句话，不过到也算孝顺。
　　“罢了罢了，娶了媳妇，过几个月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我们老两口也就不盼着什么了……”爷爷奶奶这么跟大姑娘说。传宗接代吗，在这个地方永远是头等大事。
　　不过大姑娘会干别的：采几朵野花插一个瓶里、冬天的时候给二老织了围巾，对村里人来说，那叫“细致活”。
　　大姑娘还用小玻璃瓶子，穿了好几串，挂在门口……大姑娘说：这个，叫风铃。
　　风一吹，玻璃瓶子撞来撞去，叮叮当当的响……

　　“啊啊啊！疼啊！宵，救我啊！”冬天一个夜晚，凄厉的尖号声响彻整个村子。
　　村里的人都知道，大姑娘要生了……
　　可那段时间，村里的稳婆到隔壁村子探亲去了，说过完年再回来。
　　急死了他爹，三番五次想要闯进小屋，可硬被父亲拦了下来。
　　“爹！你想想办法啊！芸儿身体本身就不好……”
　　“你娘还有隔壁王妈都在里面看着呢，你别急，别急啊……”
　　“啊！！”尖锐的惨嚎声响过来……让人听了头皮发麻……
　　“我，我去找大夫去！”
　　“什么大夫！白大夫是男人，你敢让他来我打断你的腿！”
　　白大夫也不敢来，到是真的。农村里的封建，即使在这个时代，也让人无奈。
　　“爹！那你就忍心看芸儿遭这样的罪！”
　　“那我也没办法啊！自古女人生孩子，哪有男大夫进去的！”
　　“可城里早就……”
　　“你别跟我提那一套！”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随着一声最惨烈的呼号声后，屋里一片寂静……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了微微小雪……
　　“呜哇！”婴儿的哭声传了开来，伴随着屋里几个老妇人的话语：“生了！生了！生下来了，是个男娃娃！”
　　“生了？男娃娃？太好了，季家有后了啊！”爷爷看着屋门，老泪纵横……
　　而恐惧感一直包裹着季宵，自从婴儿的哭声传开后，芸儿就再也没了声响……
　　“娘！娘！让我进去，我要进去我要进去！”季宵冲到门口猛拍……
　　迟疑了半饷，奶奶还是开了门……
　　一地的血。
　　季宵愣在当地无法动弹……
　　床上的人早就没了生气……
　　外面的雪开始下大……
　　“那个，宵儿啊……”奶奶含着泪上来：“你的孩子，看看吧。”
　　季宵一把推开了母亲就往门外冲……
　　冲到院里，风雪包裹着门廊上的风铃……
　　“叮当”，“叮当”，“叮当”……
　　突然，系住风铃的绳子断了，风铃掉了下来，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啊啊啊！！！”更凄厉的哀号声响彻云霄，回荡在冰冷的高原之上……
　　一地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