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鬼廊》景一宝

50、第五十章

　　子夜。笼盖四野。付晓雯宿舍。
　　“同志、同志，你醒一醒……”迷迷糊糊中，付晓雯感到有一双冰寒的手在推她的肩膀。不会又是哪个鬼来找她了吧？付晓雯吓得一个激灵便睁开了眼。
　　黑暗里，一个灰白色的中年男人的影子看不真切的正在床铺上方俯视着她。
　　“啊！”付晓雯惊叫捂嘴，忙问：“你是谁，你来找我做什么？”
　　这，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我叫段立成，是**单位看后门的门卫。半个月前我和两个偷东西的贼当场搏斗，被刀捅死了……”
　　“那你是想让我帮你捉贼？帮你报仇雪恨？”付晓雯猜测道。
　　“不，我是想让你帮忙转告我爱人一声，中午不用给我送饭了。她若是不肯，你就让她把饭送到随便一个土堆上吧！”
　　“额，这个啊！我可以帮你转达。但是你得告诉我你爱人住在哪里啊？”
　　段立成：“她现在住在福音精神病院。恐怕你去见她没有证明不予接待，这样吧，你可以先去找一个人，她会帮你一起实现我的这个愿望。”

　　付晓雯决定去段立成单位找一个叫乔伟的女士这天，天雾蒙蒙的、阴沉沉的，说不上来的抑郁。“难道今天要下雨吗？我该不该出门带把伞再走？哎，还是先给黑久打个电话报备一下吧！”
　　付晓雯拨通了黑久的电话，电话响了半天，那边没有人接通。他一定在忙医院工作的事情，付晓雯如是想。

　　黑久的这边完全被黑夜笼罩，分明和付晓雯不在一个空间。六个黑色的厉鬼团团将他围住，逼迫黑久满足曾经答应过但是未能帮助他们的六个愿望。
　　第一个人，向他求重生；
　　第二个人，向他求另一个仇人死；
　　第三个人，向他求成魔；
　　第四个人，向他求投胎到富贵人家。
　　第五个人，向他求残疾儿子康复。
　　第六个人，向他求……借他的肉身一日游。

　　他何时答应过六个厉鬼这些东东？不得已下，黑久掏出近期偶得的一面宝镜——翡翠梦镜。这面镜子可以将之前某人发生过的事情反映出来，也可以让某个人进入梦境重温旧梦，修改曾经做过的非常后悔的事情，了结心愿。
　　但是翡翠梦镜仅仅是一面可以通过时光隧道随意修改当年错误的忏悔镜而已，并不能改变命局。

　　黑久凝神屏息，先在自己身上做了个实验。一缕魂魄悠然进入梦镜里，通过梦境极速飞走，身边不停的回忆闪过。同事的，朋友的，兄弟的，徒弟的，母亲的，父王的……忽然，他便瞟见了付晓雯。
　　时间嘎然停止，然后以倒序的方式慢慢回放。
　　他看到温泉池水中，他和付晓雯亲密的拥抱在一起，付晓雯惊慌失措的踢开了他……当时他的脸色那叫一个差。
　　甜蜜的二人世界，付晓雯枕着他的腿看电视，他温柔的用手指缠绕她散落的长发。
　　医院的候诊长廊，付晓雯正焦虑的等待，走来走去，等待急救中的他快点醒来。
　　门被掩上，门内门外，两个初恋之人皆一脸春色、情思骚动。
　　黑久还看到这六个厉鬼的事情，之前因命局更改，才落下了这六个鬼的愿望没有帮着偿还。但是冤有头债有主，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不管过了多久，过了几世，这些债还是会压到你身上的。

　　还好，及时入手一件上古宝器——翡翠梦镜。把这六个厉鬼全部打入梦镜里面，让他们在梦里达成心愿，快快乐乐的离开吧！

　　黑久，为什么关键时刻我找你，你都不在？
　　额，对不起，要命的债太多，没有处理完，待我忙完第一时间去找你，可好？

　　*
　　朴素整洁的老式机关楼、某单位工会办公室，乔伟女士手边的办公电话响了。她扫了一眼来电，很陌生的号码。
　　公式化询问：“您好，这里是工会办公室。”
　　“你好，我找一下乔伟女士。”电话里传来一个拥有少女甜美嗓音的女孩子。
　　“我就是。”乔伟道。
　　“我叫付晓雯，是段立成生前的朋友，他生前向我提到过您，我想向您了解一下他死亡的真正原因，还有，他似乎还有一幢心愿未了。”
　　乔伟震惊的握住电话，半晌才道：“哦，那好，我就在工会办，工作时间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上午十时，付晓雯准时出现在某单位工会办公室门口，见到了正在影印文件的乔伟女士。
　　付晓雯自我介绍道：“我就是和您通电话的付晓雯。”
　　乔伟意会，放下手中的工作，对付晓雯道：“院外天气真好，我们出去走走吧？”

　　伴随着下楼梯的高跟鞋脚步声，两人走到机关幽静的一角。乔伟转过头面色凝重道：“有什么话，你问吧！”
　　付晓雯：“段师傅托梦给我，让我来找你去给他的爱人传句话。”
　　乔伟：“这……我不知道你和段师傅生前是什么关系，但是既然你那么关心他的爱人，一定是一个善良的人。我就带你去看望一下他的爱人吧。”
　　二人顺着大院继续走路，这段过程中，乔伟沉闷的一言不发，付晓雯也没敢打断。走过两旁种植矮冬青路段的时候，乔伟指着通往前方的后门才道：“段师傅生前是负责单位后门的门卫。他年轻的时候因为工伤伤到了头部，偶有精神失常，所以单位领导照顾他，便将他调到了门岗。前不久的一个雨夜，单位后门有贼翻墙进入，正值段师傅值班……”
　　付晓雯诧异的心想：段师傅偶有精神失常啊？不严重吧？

　　每当走过这道门，乔伟脑海里里便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大门口警察画出的蜷缩状死亡人形。段师傅新死，所以后门鲜少人走过。你看，路面好久没人打扫了，脏兮兮的落了厚厚一层冬青针叶。
　　“谁？”暴雨的冬夜，听到动静后的段师傅立刻翻身起床，连棉袄都没披，便拿着手电筒走出了门卫室。
　　“妈个比，被神经病发现了，还不赶紧跑！”带头的贼惊慌的朝身侧嘟囔道。
　　两个贼猫着身子，手里提着沉重的值钱物品，正准备翻墙，就被冲进雨泼里的段师傅给拽住了贼的一条腿。
　　贼又是蹬又是踹，怎么也摆脱不了段师傅的死死紧抓，段师傅一边捉贼，一边大喊道：“抓贼啊，抓贼啊！”
　　被抓到的贼被死死抓住，挣脱不了，不由又逃掉的贼大喊：“哥，你快来救我啊，帮我干掉这个神经病！”
　　逃出一段路程的贼重又返回，他的眼在这个暴雨的夜愈发的清亮恐怖，他骂咧咧的从裤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水果刀，惊慌失措下不由分说向段师傅的大腿上刺去。
　　段师傅“嗷”了一声，手始终没有松开贼。贼怎么也逃不脱。眼看着段师傅再喊下去，就会招来更大的麻烦。贼怕了这个神经病了，便恶狠狠的补了第二刀、第三刀，直到段师傅再也喊不出来，倒在了门岗上。

　　乔伟不愿意回想这段令人心涩的死亡经历。段师傅死后的第二天，两个入室盗窃的贼便被警察抓到了，实际上，这两个贼仅仅盗窃了两台半旧的笔记本电脑，和留放在抽屉里的几百元现金。
　　可是这点损失却丧失了一个门岗年仅四十岁的生命！有人骂他傻，不知道变通，有人骂他脑子有问题，一根筋不会转弯。

　　乔伟回忆完，涩笑道：“如果段师傅还活着，这一段冬青路面，一定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段师傅工作起来非常的认真。哦，段师傅的先进事迹单位交给我正在撰写。”
　　付晓雯听罢，轻轻的点了点头。
　　付晓雯想起，段师傅给她托梦，求她帮助自己的爱人。便道：“那段师傅的爱人呢？她是怎么得了精神病，住到精神病院了？”

　　“她啊，她爱人本来精神就有问题，还是很严重的那一种。段师傅三年前在外面带回流浪在外、生活不能自理、要饭的爱人。带回来后，便当做自己的亲人照顾着。她爱人生活不能自理，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但是同样精神有问题的段师傅却将她照顾的很好，现在她已经能简单的送饭了……
　　段师傅死后，没有人照顾她，单位便主动承担责任，把她送到离这里不远的福音精神病院看护了。”

　　付晓雯没想到段师傅身上还有这么一段感人的爱情故事，他的心肠真好，怪不得他到死都记挂着他的傻媳妇。付晓雯道：“他爱人现在是不是还每天吵着要给段师傅送饭？”
　　“是的。她爱人不知道段师傅已经死了，以为段师傅一直在外面工作没有回来。不过她一个神经病人，就算知道段师傅死了，也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吧！”

　　“福音精神病院离这里不远，我们走路过去吧！”
　　“好的。”

　　走过一段寂静的郊路，阳光拂面、清风和畅，似为死者祈福。这段路程，乔伟像是找到了诉说的对象，她依旧不缓不慢的向付晓雯讲述她认识段师傅的过程：
　　“三年前我刚进单位，被分配到工会办负责新闻宣传工作。单位每月要出一期内部月刊，而投稿任务便分摊到了各部门。段师傅便是其中的一位投稿者……第一次接到段师傅的电话，我很惊讶。因为他是第一个和我谈论版面内容的同事，这让我受宠若惊。”
　　段师傅的这通电话时间很长，约莫有十几分钟，我挂完电话后，工会办的另一名女同事好心提醒我道：你刚来，可能不了解段师傅的情况，他呀，脑子有问题。你要是不挂他的电话，他会一直的和你说，说到你烦死……
　　确实有一点。所以接到段师傅第二个电话以后，我的心态已经淡然了，能够和他平静的理智的沟通，也能找到合适的理由，比如电话占线和领导找我，而挂断他的电话。
　　段师傅经常会打办公室电话找我，这让我时常感到困扰。他的问题似乎总是围绕一些无关紧要而纠结到死的问题。我起初还能和颜悦色和他沟通、探讨，后来我就以各种忙挂断了他的电话……
　　我对段师傅转变看法，是在工会组织的一次职工运动会上。运动会特长爱好报名表张贴出来以后，报名的人不是很多。这时候段师傅到办公室问我要了乒乓球赛事的填报表。
　　填报完，段师傅离开后，女同事继续好心的提醒我道：“小乔啊，你可能不知道段师傅是不能参加乒乓球比赛的，这几年的比赛他都被取消了参与资格。”
　　“怎么回事？怎么连个职工运动会都被取消资格？”
　　“额，还不是前些年他非要争第一，把单位领导给比下去了。也不知道非要争那个第一干什么，也不看看和他打球的人是谁！简直是个死脑筋！”
　　“他不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嘛。”
　　“所以啊，小乔，我劝你还是别给他报名了，报了名，领导也不会批，让他参加比赛。”
　　“哪有那么恐怖，不就是一场友谊赛嘛，呵呵。现在乒乓球报名的人好少。”

　　段师傅为了报上名，又喜气洋洋的找了乔伟好几次。不断说明自己的实力，还私下里约乔伟打乒乓球，好验证自己的实力。在这种不想让同事扫兴的情况下，乔伟硬着头皮把段师傅的名单报了上去。

　　本来就是小事一桩，段师傅报上名后，积极的练习，备战。在那一届职工运动会上，取得了男子单打第一名的好成绩。
　　后来，单位与单位之间的兄弟联赛，乔伟又积极推荐段师傅参加，又为单位夺得了好名次，争取了荣耀。
　　自那以后，段师傅整个人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再像个人人眼中的精神病人，他的精神状态改善了很多，生活似乎恢复了正常。
　　人们经常可以看到，他捡到的流浪神经病爱人，每到中午便会举着热乎乎的饭盒，来给他送饭。夫妻恩爱，羡煞旁人啊~

　　“我们到了！”乔伟带着付晓雯在偏僻的郊外二层房舍前站立。大门上赫然挂着“福音精神病院”几个醒目大字。
　　这时候，门卫大叔走了出来。
　　“小乔同志，你来了！”
　　“是的，我今天还带了一个朋友一起来探望段师傅的爱人，她最近情绪好些了吗？”
　　门卫大叔叹口气：“还是老样子，不能见到钟表，一看到时针指到十二点，便会怎么都劝不住的要冲出去！非要把盒饭送到门外土堆上才肯罢休啊！”

　　打开仅容一人通过的铁门，付晓雯清晰的看到一个个精神病人形态各异的散坐在精神病院的各个角落。有的望天、有的抠土，有的看到来人开心的冲过来问好，被护工阻拦。有的拿起石子向付晓雯丢过来。
　　付晓雯差点被袭击到，她胳膊一抬，石子砸在她的衣服摆上。护工怒吼着向丢石子的人奔去，当付晓雯看到是谁砸了她时，她整个人都惊住了！
　　“怎么是……闫明伟？”
　　乔伟用身体护住付晓雯，拉着她往安全护栏通道走去。一边走一边问：“你认识他？他是前不久被送过来的，他的家人说他得了臆想症，说他疯了，他总是不断的说自己坐到了世界五百强总裁的位置，又说自己为中欧两国的经济发展做出了贡献，他主宰了整个世界！可是事实上，他只是一所普通大学的大四学生，连工作都没有找到。”
　　“可即使这样，他家人也不应该把他送到这里来啊！”
　　“据说，他来之前把邻居家的一个小孩儿咬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