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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

  •   出青川往南便是瑠安地界,瑠安知府王冀南已率人在官道旁侯了三天了,自打青川传来扈将军以一敌五,挑了土匪山寨的消息,王冀南就隐隐觉得自己头顶上的乌纱戴不稳了,那些不识货的土匪们不认得柳青阳,但王冀南怎么会不知道当今圣上有多器重这位柳侍郎,前脚一出青川,后脚青川地方上的官员一律被革职,王冀南心惊肉跳地想,这幸亏不是在瑠安出的事啊!

      “大人,来了——”头发花白的齐县县令刘守成拎着袍子,挥汗如雨地小跑着,刚到跟前就顺溜地跪在了王冀南身后,才跪下没多久就听到前方响起了震天动地的擂鼓声,再一看一队人马扛着红色的将旗,如泼风一般地奔袭而来,一点也没有要减速的征兆。

      “快——快躲开!”前方扛旗的军士摆着手大声呼道。

      跪在官道上密密麻麻的一片人顿时慌了手脚,文官哪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拉着一个拼命地往道边靠,间或有些手足无措地不仅绊倒了自己还绊倒了别人,待到扈奕打马而至时就看到一伙子人灰头土脸地坐在道边,还惊魂未定地喘息着。

      一时间,冯生树没忍住,笑出了声来,扈奕横了他一眼,稳稳坐在马上道:“这位可是瑠安知府王大人?”

      坐在地下歇气的王冀南立即抬起头来,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整了衣衫,行礼道:“下官瑠安知府王冀南,参见扈大将军——”

      “不敢当,大人免礼。”

      王冀南往扈奕身后瞧了瞧,没看到那个传说中清俊不可方物的人物,“柳大人——”

      “柳大人病了,因此不能出来见王大人了。”扈奕扫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瑠安府内大小官员,饥荒大灾,个个倒吃的滚圆肥白,于是没好气地道,“各位大人都请起,柳侍郎正病的难受,各位也就别在这里候着了,先带我们去驿馆吧。”

      “好,好,下官这就在前引路——”

      ……

      柳青阳扫了一眼桌上的各色食物,心中当即对王冀南这个人了解了大半:是个官场上的谨慎人,心思细密。中午在驿馆这顿饭,完全是按照律令标准做的,没多花一文,也没少花一文,他日论起来,这等饭餐在饥馑之年已是豪宴了。

      扈奕扒拉着盘子里的菜,讥笑道:“看来这王冀南也懂得投其所好,你柳侍郎是个清廉的官儿,所以他就连饭钱都省了。”

      “不想吃大可不吃。”柳青阳闲闲冷冷地道。

      “喂,好歹我也算救了你一命——”

      “要是你觉得亏了,现在拿回去便是。”

      “你——”扈奕用筷子隔空点了几点,正想开口大骂,就见冯生树气势昂扬地走了进来,递过名帖,道:“王大人说今晚做东设洗尘宴,请你和柳大人一同去。”

      扈奕一拍桌子,“吃什么吃,老子不去!”

      冯生树不明所以地瞧着他,又不敢问个缘由,只得求援似望了柳青阳一眼,而这一眼又恰好被扈奕截住了,他愈发恼怒起来,道:“看什么看,有什么话不能直接问柳大人吗?缝了你的嘴巴了?”

      冯生树心里喊了一万次冤,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听柳青阳道:“我不去了,扈将军代我出席即可。”

      扈奕一撩眼皮,“你聋了?我方才才说不去。”

      柳青阳长身而去,轻飘飘地道:“那就告诉王知府,我们都不去,那桌饭菜赏了下人吧——”话落,出花厅而去。

      冯生树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像是铁板上烤着的鸭子,心急如焚地瞄了扈奕好几眼,就见自家将军头也不抬地扒拉着饭,去不去的也不给个准信。

      最后,冯生树一横心,“那我就这么回了。”

      扈奕一摔碗,手指头指在了冯生树的眉间,没好气地道:“你是不是傻?“说罢,拂袖而去。

      冯生树觉得自己这一趟出来,简直是遭了大罪了,也不知是招谁惹谁了,传个话都要挨顿骂,可扈将军到底是去还是不去?怎么回复呢?冯生树往门外一瞧王知府指派来的人还在门口探着头东张西望地等消息,冯生树走了过去,清了清嗓子道:“你先回去吧,到时候去了就去了。”家人微怔,下了这么多回名帖了,去便是去,不去便是不去,这去了就去了是什么意思?还想再问两句,就见冯生树挎着刀步伐匆忙地走远了。

      最终,扈奕还是去了的,穿了件云白软绸长衣,一改往日着甲的英武之风,倒像是大家门阀擅长行文的翩翩贵公子,王冀南愣了下神,竟差点而将扈奕认成了柳青阳。

      “将军偶作文士装扮,还真是飘飘欲举,气度逼人。”

      “哪里,王大人过誉了。”

      陪坐的是瑠安府内的各地官员,一顿饭吃吃喝喝也颇是兴高采烈,菜过五味时,王冀南着人上了一道绿油油的蔬菜,殷勤地笑道:“这是内子亲手去挑的野菜,扈将军且不妨入口一尝。”

      扈奕闻言着筷而下,他虽然征战在边塞,但久经其父的熏陶,对吃食甚有讲究,休看这小小的野菜,在如此闷热的天气里还能这样冰凉爽口,必然是端上桌之前用冰镇着的,看来这王大人日子过的不错,外头的百姓连饭都要吃不起了,他家还用的起冰。

      “服侍夫人的丫鬟,那双手还好吗?”扈奕放下筷子,笑意吟吟地问。

      王冀南微怔,随即笑道,“我家里素来宽待下人,不知扈将军这话从何谈起。”

      “如果我记得没错,王大人娶的是当年隶劵平大人的千金吧——”

      “将军好记性,内子确实是隶大人之女——”

      “那就奇怪了,”扈奕转过脸去,向身后的冯生树问道。“还记得三年前你跟我回京出了件轰动事吗?有个丫鬟不小心把自己家小姐的手烫了个泡,所以被主家打废了一双手赶出去了。”

      冯生树立即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记得记得,还是将军买了下来,医了小半年才能动弹。”

      扈奕耸耸肩,望向王冀南,“据说王夫人一双手生得极好,隶大人很是爱护,待字闺中时一个小泡就差点要了人的命,现在嫁给大人,竟然挑起野菜来了,若是被隶大人知道——”

      席上众人面色突变,偶有一两个夹向野菜的手也慢慢地缩了回去,沉默着望向了王冀南,王冀南心中擂鼓一般狂响,但他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丝毫慌乱,反而一脸郑重地道:“内子虽然幼时备受宠爱,却识得大体,常劝下官要与民同苦,是以为官在瑠安,一直清贫守道——”

      扈奕长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道:“清贫些好,柳大人也是喜欢清廉的同僚,你们可以多亲近,不过,我看你家冰不错,柳大人这几日中暑,等下带回去几块给他用,如何?”

      瞬间,王冀南白了脸,扯着面皮笑道,“不用劳烦扈将军,我这就使家人送过去。”

      “好好,那大家继续吃菜,吃啊,尤其这野菜多吃一些,与民同苦啊!”

      一席酒宴,面上是兴高采烈,私底下暗涌阵阵,扈奕起身告辞时,天色已晚,王冀南亲自送了出去,穿过天井时,忽然收了脚步,兴致盎然地道:“扈将军,我家后院潭中养了条鱼,夜里会发光,将军要是不着急回去,是否有兴趣一观?”

      在红灯之下,王冀南满面笑意。

      扈奕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身后的冯生树,道:“既然如此,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稍等片刻。”

      “是。”

      晚风暖送,花香阵阵,王冀南手执灯笼走在前方,扈奕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折扇走在后面,穿过回廊,越过木槿,在进入水榭之前,王冀南停了下来,一指前方,“此鱼最是敏感,只可一人观之,将军只管去看,下官在这里候着。”

      “好。”

      水榭依池而建,上书三字“竹香亭”,立在亭上放眼望去,只见荷叶接连一片,浮沉若沧浪,别说是鱼了,就连水都看不到。

      扈奕转过身来,肃然道:“王爷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谈?”

      话音未成绝响,自黑暗中走出一个人来,四十岁上下,身长不高却浑圆壮实,着一袭织金料子的长衣,倒也看上去魁梧伟岸,仪表堂堂。

      “参见北怀王殿下。”扈奕行了礼,尚未跪倒就被来人截住。

      “你怎知本王在此处等你?坐——”北怀王扶起扈奕,双双落座。

      “我只是素来不信什么稀奇古怪之事罢了,会发光的鱼?王知府未免也太能吹了些。”

      “何以不揣测是其他人?”

      “平王、旦王当然要避瓜田李下之嫌。”

      “那本王就不需要避吗?”

      “王爷本就是在瓜田之中,何须要避?”

      北怀王闻言大笑,拍着扈奕的肩膀道:“小七果然没有看错人!”

      扈奕寡淡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益阳王,先帝第七子,与北怀王为手足兄弟,素称之: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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