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已过端越》笑意红尘

1、一别经年

　　“二……师兄？”那个男子一脸的惊讶，旁边，依然娇俏的师妹嗓音柔柔的，望着他的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
　　不可置信么，也是吧，原本应该回去锦州的人突然在这里出现，多么的巧合。可是在天墉十年，当年的住址怎么可能在这战乱的年代里继续存留？锦州他早就去过了，破败的房屋七八年没有住过人的痕迹，也许父母早就忘了，他们还有一个在天墉城拜师学艺的儿子。
　　也是，乡下之人儿子女儿何其的多，他二十年没下天墉城，没回锦州，父母遗忘掉他也是正常。
　　辗转几个县城，他怎么也想不到他选择落脚的地方竟然会因为百里屠苏的原因惨遭洪水的侵蚀。所以说，即便是他被赶出了天墉城，但是天墉的那一群人的孽缘，却是抹之不去，弃之不了。
　　他已经不是当年借着法力胡作非为的二师兄陵端了。当时挥手之间变能出现的剑招还在脑海，丹田之处已经没了可以收发的灵力。他只是一个被天墉城赶出来的，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
　　“怎么，天下难不成都是你们的？我为何就不能来这里了。”他冷哼一声，对于百里屠苏杀死了肇临的事情他一直放不下，就算是被废了修为，他也不怨师傅，只恨屠苏。恨他将肇临带出了他的世界，恨他把他这辈子的救赎以那样残忍的方式……
　　“不是，二师兄……陵端，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芙蕖的那一声二师兄在陵端的眼神之中生生换成了陵端，她极力的解释，生怕这个被废了修为的二师兄再一次想不开。
　　其实，也没关系的，就算是真的不愿意让他出现在这里的话。
　　“呵。”他低着头，蓬头垢面的样子叫他自己都嫌弃。当年乱剑决叱咤天墉的陵端早就不在了，现在的他不过是个比凡人厉害一点的普通教书先生罢了。若是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他知道一些仙家法术，知道怎么练气吧，或者，再加上这十年来学会的剑法？
　　天墉城的除魔剑法现在被他用来防身，不知道执剑长老会不会被他气死。
　　所以，百里屠苏，他过得越不好，他对百里屠苏的恨就越加浓厚——为什么，他都已经不是天墉城的弟子了，为什么他还要来扰乱他的生活。
　　百里屠苏，欧阳少恭，太子长琴……真是搅得一手好乱！陵端低着头，却听一道清冷的嗓音传来，他一楞，这才发现他把心中想的都说了出来。所以，那个爱弟如痴的大师兄生气了？
　　陵端微微抬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他狂乱的眼神，“肇临不是百里屠苏杀得……这种话你也配说出口。”他这样说，又在陵越打算截住他话头前一吐为快，“欧阳少恭不是为了百里屠苏来的，黑衣鬼面人不是欧阳少恭的人？”
　　这半年来他想了很多，那一庄庄一件件，他都掰碎了揉开了细细的想，原本没看懂的事情现在想来就像是有一条线牵着一般，都围绕着百里屠苏在转！
　　那个男人紫衣摇曳，握着剑的手轻轻的颤抖，竟是被他堵的无话可说。陵端知道自己偏激了，但是若是不这么想，他大概在修为被废的几天之后就饿死街头了，哪还能在这里当个教书先生。
　　陵越带着芙蕖走了。
　　他们作为天墉城的一员，当然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在这里和他讨论到底是不是百里屠苏的过错？
　　也是，在那个男人眼中，百里屠苏可不是最重要的么，他在这里说百里屠苏坏话，没有一剑杀了他已经是这个昔日的大师兄的仁慈了。陵端苦涩的笑，却觉得手心沉沉，低头一看，却是一个带着灵气的荷包。他一直以为小师妹对他不理不睬，却没想到她还能想到他。
　　那天之后，陵端就离开了那个地方，他从天墉城下来之后第一个容身的地方，已经在海啸的摧残下消失了。就算后来再一次繁荣，那也已经不是原来得了。那些人，那些回忆已经成了除了他之外的时光，无人知晓。
　　他原本想去瑶山，去看看让太子长琴一系列悲剧开始的地方。只是他走到一半就听到百里屠苏和欧阳少恭双双身陨的消息，他转道去了雷州。
　　天墉城他已经不能呆了，天下灵气稀少，只有几处仙境或是门派宗地有着灵气了。
　　蜀山他是去不了了，曾经是琼花派弟子的紫胤真人和蜀山交好，他又怎么能去蜀山呢。至于瑶山，不周山等上古仙境…想来他这个凡人是去不了的。只有雷州，曾经出过一个出窍期州主，雷系能量也多。
　　说来还挺巧，刚上天墉城那会儿他饭量很大，天墉城一天一顿饭加上那么重的运动他天天都饿肚子，直到有一天他找到了一个树林。就在后山上面，一直往里走就到了后山小精灵们的巢穴，灵果又多又香，他一个没忍住就摘了一个来吃。
　　之后，那个地方就成了他私人的贡食场地。
　　他倒不是没有想过将师弟师妹们带过来，只是他曾经拿了几个果子给师尊，然后被他按在腿上狠狠胖揍了一顿在警告他不能将这个地方说出去。他就只能顶着小精灵们的愤怒时不时的带着东西出去给陵川他们吃……本来他一个人过去抢小精灵们的食物已经很可恶了，还要带走，小精灵们又怎么可能不愤怒。
　　这也导致了十年来，因为躲避小精灵们的愤怒，他的轻身决练的比谁都好。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有一次误食了一个雷果，可以借由雷和灵气修炼。这件事情，除了师尊和他自己，就是陵川他们都不知道，这也是师尊这么快同意城内长老废了他修为的原因，现在他无比庆幸当初听了师尊的话没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也让他有了第二次修仙的机会。
　　只是他现在已经不是天墉城的人了，他陵端就算是再坏，也不会没有信用。既然已经出了天墉城，那么天墉城的心法他自然不会用！
　　陵端拿着芙蕖给他的银子一路来到昆仑山脚，面对那稀薄的灵气，陵端也是无语，只能自己动手摆了一个小小的聚灵阵。为了这个聚灵阵还闹了个笑话，原来是灵气异动，昆仑的人还以为有妖修来此，出动了真传弟子前来，结果才发现只是个小小的聚灵阵。
　　到也算是陵端和昆仑的第一次交锋，见过了原住民，陵端在那些人或友好或嫌弃的眼神中，就这么在不侵犯昆仑的利益之下施施然住下了。
　　这一住，就是五十载光阴。
　　有人问五十年有多长，那也许会是某些人的一生那样的漫长。
　　但是对于陵端而言，却只是他从练气跨越到筑基罢了。也许是昆仑是上古遗留在人间，唯一可以任由人出入的仙山吧。昆仑的灵气有着和别处不同的仙灵之力。这五十年来，昆仑十年一次的闹市他去过两次，除了刚开始的时候那十年并不熟悉，后来又有两次他闭关错过了，但也够他开了开眼界的。
　　他在闹市上面买到一卷残卷，是关于雷灵根修炼的。虽然只是残卷，但是架不住他看过另一半的残卷啊，还有……虽然他水木双灵根被废，灵气却自动吸收的雷系能量。
　　水导电，木止雷。
　　没有比他更加适合修炼《天雷乱》的非雷灵根修士了，除非谁那样有胆量学他将修为毁掉。
　　有师尊和没有师尊的差别还是有的，就算他之前有修炼过，但是对于这个与他之前全然不同的修炼方式，陵端还是走了不少弯路。
　　好在祸害遗千年，他这么一个心胸恶毒的坏人，在没有祸害更多人之前又怎么会被老天收回去呢。又不是肇临那个傻的，帮助了别人却害死了自己。
　　你看看除了你二师兄我和陵川他们，还有谁想到过你？
　　百里屠苏，别逗了！

　　再一次走在这尘世之间，已经是多年之后了，他先去看了方兰生。
　　也不知道他那个前大师兄和方兰生到底是不是亲兄弟，怎么一个悟性这么好，一个悟性就差的要死？五十年的时间对于他那个师兄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方兰生看上去就像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了……不，方兰生的确已经到了七八十的年纪了，他的夫人比他走的早些，三年前就不在了。
　　弟弟看起来比哥哥还要老，陵端是真的好奇他的师兄见到方兰生的时候表情会如何。
　　他没有跑过去和方兰生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那个男人大笑着抱着他不知道是重孙子还是重孙女的孩子摇来摇去，周身，一股灵气不由自主的发出。
　　看来这小子对修仙倒是没忘，陵端垂下了眼眸转身就走，默默吐槽了一句，大概等在过几年方兰生就该老死，然后去天墉城和陵越兄友弟恭了吧。
　　大概有些人是经不起念叨的吧。
　　那一道发散着杀意的剑气划破虚空的时候，陵端正拿着馒头坐在树下低头咬的起劲。
　　“陵端师弟。”那个清冷的嗓音传来，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那个男人一手将发着冷光的长剑收回鞘中，转身看他。陵端一口馒头哽在喉咙口差点没噎死：简直阴魂不散，他就该在昆仑永远不出来！一出来就碰上他不想碰见的人老天你让他以后怎么无忧无虑的游走世间！
　　陵端手忙脚乱的翻着乾坤袋，一只打开了的牛皮水壶就递到了面前，陵端看也不看的伸手接过，仰头就是一灌。清冽的泉水带着丝丝缕缕的灵气涌入体内，陵端微闭的眼微微一颤。
　　好不容易将堵在喉咙口的馒头咽下去，陵端捂着胸口喘了好半天，微皱着眉头目光闪烁的看着手中的水壶，眼角余光却看见一片紫色的衣角随风飘荡。陵端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随着那一片衣角动来动去，然后他听得一声轻叹，整个人都僵硬了。
　　“大师兄，好久不见。”在陵越和大师兄之间徘徊一阵，陵端决定还是叫他大师兄吧，毕竟已经习惯了，叫他大师兄了。
　　他伸手将手里的东西递回去，那个人伸手过来取，微凉的指尖短暂的碰触，稍纵即逝。陵端的手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下，他收回手，借着宽大袖子的掩护紧紧的握住了拳头。微凉的指尖碰到温热的手心，仿佛那人冰冷面容下那颗温柔的心。
　　“确实好久不见了，陵端师弟。”陵越看着男子苍白的面容，心中略略疑惑，他开口自然而然的坐到陵端身边，一条腿曲起来一条腿伸直，单手撑在身后很是潇洒。另一只手却很快的在那人惊讶的眼神之中握住陵端的脉门，就感觉浑厚的灵力带着道意将他探入陵端体内的灵力弹了出来。
　　陵越一震，目光对上陵端惊讶的眼。他默默将陵端的手腕放下，“你……”
　　他很确信当年陵端离开天墉城的时候浑身没有一丝的灵力，毕竟是戒律长老亲自动的手，而对于戒律长老，陵越自然是相信的。所以，在方才见到陵端的时候陵越还以为他是认错了人了——五十年光阴逝去，他陵端师弟就算还在，也该是个六七十岁的老者了。
　　但是他的确是陵端。
　　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比他这个当师兄的看上去还要大上几岁。可是明明，他才是那个做兄长的。
　　陵越奇异的想起了方兰生，比他还要小上八岁的弟弟现在却顶着一张老脸，还能语重心长的“教导”他可以给家里传宗接代了！
　　陵端体内的灵气很杂，但是错中有序，几股灵力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三分天下稳坐灵台。
　　陵越细细回味了下，抬头对上陵端那一双没有感情波动的眼。清冷的像是漠视一般，仿佛他这个人就没有在他眼底，在他生命中出现过一般的，让人看了只会伤心的一双眼，竟然就在这个男子身上。
　　“哼。大师兄作为天墉城的掌门，应该知道陵端所用的，没有一丝一毫是属于天墉城的。”陵端这样说着，眼中染上了一丝嘲讽，陵越略略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