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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4.十王芷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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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传出一阵喝彩声,莫涅侧耳听了听,却是陡然结束了话题。
“似是有结果了,那么我先告辞了。”
“公子慢走。”芷官起身送他,被他拦下。
“芷官小姐留步,不必相送。”莫涅转身出了船舱,跨下甲板上岸,绕到人群后面。高台上老鸨用扇子点着下巴,斜睨一位被姑娘们簇拥上台的公子。
人群中有人低声议论,说那位公子是司盐府的林大人家中公子,林敬轩。
莫涅突然从怀里摸出一本黑色封皮的书册,不知何处拂来微风,书页兀自翻动,最终停在某一页上。书页上正有两个字闪耀光芒。
莫涅合上书册,捏了捏手里的伞柄,在这里遇见名册上的魔修,是他幸运还是对方幸运?
“林公子?二十万两为我们芷官赎身,您想好了?”老鸨耐心的确认了遍。
“这是二十万两银票。”林敬轩自袖中抽出一叠银票,老鸨平扇接下银票清点。
“林公子爽快。”老鸨收起银票,“夭红,去知会芷官一声。此事了了,你们这些浪蹄子各自招呼客人去。”
收了钱老鸨就支使姑娘们送客,台下的客人们哪里答应,闹将起来。
“芷官姑娘赎身了以后我们就见不着她了,林公子花了重金帮芷官赎身,何不邀请她出来见最后一面?也为我等一饱眼福呀。”先前就出言闹场的公子哥出声道。
“是啊是啊!我们帮不上芷官姑娘,就想看她最后一面!”
“老妈妈收了林公子那么多钱,连一眼都不让人看吗!”
好事之徒立刻起哄,老鸨厌恶的蹙起眉,瞥向林敬轩。
林敬轩亦对台下那些话语感到不悦,双手捏指对老鸨行一儒生之礼,说道:“在下无甚无礼要求,但想于家中宴请芷官,为她脱身烟尘庆贺。”
老鸨摇摇扇子,“林公子花那么多钱给芷官赎身,你自去请她,去不去由她决定。今日之后芷官就和我的画舫没关系了。”
“多谢。”林敬轩再施一礼,让老鸨随手扯来的姑娘引去舫上延请芷官。
见没热闹可看,许多人意兴阑珊,各回各处,有的人则顺势寻了姑娘半推半就、拉拉扯扯登上其余的画舫。
千里迢迢赶来不月城,连芷官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不少人心中是失望的。混迹人群中的魔修同样兴致缺缺,扭身走了。
莫涅撑开油纸伞,随流散的人群离去。恰巧天空落下细雨,春日回寒,雨落纷纷,毫无准备的人们慌慌张张上船或是手挡着头跑到屋檐下避雨。而举着伞漫步的莫涅在这副慌乱的景象中显得尤为显眼。
傍晚时分,一台骄子来到问柳河旁,将离开画舫的芷官接去林府。
林敬轩出价二十万两为芷官赎身,老鸨抽出其中两万赠与她,并言若是无处可去,暂且就住在画舫上,待找到落脚的地方再行离开。芷官婉言谢绝,为双儿赎了身,带上她早日拾掇好的行李踏上林敬轩着人抬来的骄子,携双儿前往林府。
林敬轩在她身上一掷千金,于情于理这桌宴席她都是要去的。何况她心下确实有求于人。
芷官想托林敬轩照拂双儿,她死前双儿定然是不愿离她而去的,若她死了也见不着双儿的来日如何,不如托付林公子,到时留下书信遗言使双儿不至六神无主。无论回乡嫁人还是另寻大户人家做丫头,好歹有个人帮衬一二。
她病势汹汹,剩下的时日尚需药石维系,减轻些自身苦楚也好,最后能留给双儿的银钱指不定有多少,林家的家底或许不清白,但仓促间唯有林敬轩能够托付了。
甘愿出最少十四万银两帮她脱离烟花之地的林敬轩,对她或许是真心实意,他人有情,她自知不该利用这份恩情,但……
无可奈何。
身如浮萍,心无所依。
天若眷顾,她再是无奈,只能伸手抓住救命的稻草。
林敬轩半年前由都城回到不月城,路经问柳河畔,偶然得见在甲板上透气的芷官,当下见之倾心。此后打听到芷官名字,便多次登上画舫,见得越多则越发倾慕芷官。
奈何芷官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林敬轩想不到今日的芷官已如风中残烛,还妄想着倾慕之人从良,是他大大的良机。
芷官赎身却无良人,孤苦无依时如果得到他的帮助,必定会心怀感激,他再表明心迹,假以时日芷官一定会接受他的心意。
林敬轩早有准备,在林府的花厅备下宴席。他亲自到大门前迎接芷官去厅中,宴席其实只有他们二人,坐下就能开席。林府的奴仆听从少爷吩咐尽心准备这桌宴席,另一面去通报林老爷林谨。
林谨听到儿子做下的荒唐事,气得摔了房里的茶具,冲去花厅。
“敬轩!”林老爷只称林敬轩的名字,不用表字唤他。“不肖子!你做的都是些什么诨事?!”
“爹!”林敬轩惊惶地站起来,护到芷官身边挡住林谨满含怒气与鄙夷的视线。“儿子不知您说的诨事是什么,只知道您忽然大发雷霆,搅扰了我宴请友人。”
芷官诧异的微微睁大眼,起身退开一小步,侍奉她身后的双儿忙上前扶着她。
“姑娘……”双儿担忧的瞧了眼芷官,接着怒视让她家姑娘遭逢如斯羞辱的林敬轩。
“无事。”芷官轻拍双儿的手背,对林敬轩和林谨说:“怪我唐突登门未得林老爷准许,失了礼数当真过意不去。林老爷莫与公子生气,我这就离开。”芷官朝林谨欠身,“多谢林公子设宴款待,此般厚爱心中谨记,却是无以为报。我们来日再见。”
“等等!”林敬轩紧张地抓住芷官衣袖。“爹!你简直、简直……做得太过了!”
“我做的过了还是你做的过了?为一个风尘女子挥霍家产,现下还要把她接进府来?!”
“公子……”芷官抽手扯回袖子。
“啊对不起!你别走,我会说服我爹的。”觉察自己失礼,林敬轩连忙收手背到身后。
“别走?现在就走!”林谨猛地挥袖,扯住桌布往桌外狠拽,一桌酒菜砸了大半。“老徐,送客!”
虽然在气头上,林谨说话还不算出格,没有对芷官说出极难听的话。
“老爷,老爷府外有人要见你!”林府的管家老徐急忙跑进来,但为的别的事情。
林谨颇为不悦的瞪着惊慌失措、几乎是滚爬进来的老管家,怒斥:“何事慌张成这样!丢人现眼!”
“老爷!”老徐扑到林谨跟前抓着他的裤脚惶惶不安道:“外面有位仙长说找您,他……他杀人了!”
林谨心头突地一跳,想起了十三年前的往事。
然而林谨记忆中的那人确确实实出现了,就随在管家的身后,跨进花厅里,嘴上冷冷的说:“对我无礼之人,杀便杀了。林如晟,我如约来了。”
里外都透着邪气的黑衣男子唇边挂着嘲讽笑容,乜视林谨。
“你……是你!”林谨当即认出了此人。“你来做什么!”
“想不到一介凡胎记性不错。十三年前得你救下一命,我不是忘恩无情的人,今日自然是如约来还这份情的。”范青隔空御使一张凳子飞到他面前,掸掸衣袍抖开袍角坐了上去。
“我不需要你还什么,你快离开!”林谨推开躲在他身边的管家伸手拽过儿子,把林敬轩护到背后。
双儿见状,扶持着不知缘由呆愕的芷官退到墙边。
“爹,他是谁?”林敬轩警惕的目光在范青身上来回扫动,对方可以隔空御物,是修仙之人,可是看他一身邪气,不像好人。
“他是——他是魔!敬轩你快退后,当心……”
“啧。”范青面色不虞,讽笑道:“林如晟,你莫忘了我这个魔是你救活的,夺取了幽氓城千百条生魂换得我的重生。认真算起来,那些性命都是死在你手上的,你与我又有何差?哼,也别说不要我还情的话了,这些年来你在外的私产田铺效益之高,赚取的林家偌大家业,那都是我暗中相助才有的。好处你已收了,却想撇开我们的关系?”
“你、你……”林谨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魔修说的全是真的。
“爹?到底怎么回事?”林敬轩搀住身体抖如筛糠的父亲,心上又惦记芷官,回头去看她,只见芷官面色惨白、花容失色。
林敬轩困惑不已,究竟是怎么了?怎的连芷官也这副模样?
“是你!都是你!害我妻女亡故、家破人亡,幽氓城也死去那么多人,险成死城!”林谨终于吐出胸中那口气,指着范青怒骂。
“我?”范青摆手,“我只取了千人生魂,其余那些分明是因为秘境坍塌,秘境里跑出的妖物害人性命,屠了城。”
“那那秘境、那里坍塌定也与你脱不了干系!”
不料范青一点头,认了。“确是如此,我被困秘境几近身死,好不容易脱身遇见你,教你救回了城里。天命不绝,我当然是要好生珍惜,不过顺势而为用你城里的人命换自己活命。”
在场的林谨几人与林府的仆从下人皆是白了脸,吓得两股战战瑟缩到一处。
“这不叫天命不绝,只是时候未到。”一道沉稳的男声突兀飘进众人耳里。
“哪来的虫子!”范青怒起挥袖,数道魔气聚成的利刃打向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