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城（修改版）》橙味果奶

64、六十四

　　我裹着绒毯，靠在沙发上翻着育儿杂志。
　　陈旭阳推门走了进来，外套已脱了一半，露出了白色的衬衫和精致的领带。
　　他一边解着领带，一边凑上来吻我的脸，“看出什么明堂了吗？林妈妈。”
　　“告诉你，你也不懂……”
　　“那你就多花些时间教教我这个后进生。”
　　他将袖子卷到关节处，伸手拨了拨我的头发。
　　我闻到了他手腕处随着脉搏的跳动微微散发的气息，一种只属于他的气息。
　　脸颊上忽然有一丝冰凉，我捉住了他的手，将手心摊开，一枚流光溢彩的戒指静静地躺在那儿。
　　他站在沙发后，低下头，贴近我的脸，对我说，“欢喜，我们结婚吧。”
　　我下意识握紧了左手，他却更为迅捷地一把捉住了我的左手无名指，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我们仿佛在角力，我越挣扎他便握地越紧。
　　他走到我面前，半跪着，凑近我，低声说，“那么久了，你不觉得我们应该讲和了吗？”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恩怨了。”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你想和我撇清关系吗？”他轻摇着头，说，“欢喜，你得明白，从你我遇见那天开始就注定了，我们俩谁都别想撇下谁。”
　　他走到窗前，转身，面对我，“更何况，现在我们有了欢颜，你和我，我们是欢颜的父母，独一无二的，这层关系更不能割裂。”
　　“来，欢喜，到我身边来。”
　　我起身，来到他身边，他从背后拥抱我，抬起了我的手，我看着那枚闪烁着华彩的戒指，太过夺目的光彩刺激着我的瞳孔。
　　门铃忽然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在刹那间打破了房间里微妙的气氛。
　　我抬头看墙上的挂钟，七点了，最后的时刻终于到来，我们之间该有个了结了。
　　我推开房门，还未迈开步子，陈旭阳忽然向我喝了一声，“林欢喜。”
　　只见他脸上蒙着一层阴霾，眼里闪动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我走出了房门，又回头，对他说，“我答应你，我们讲和吧。”
　　扶着楼梯慢慢地走了下去，6个月的肚子已经很像样了；虽然之前也有做母亲的自觉，但眼见着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这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所以凡事都小心翼翼，生怕伤到了她。
　　帮佣已经开了门，安易却只是站在门口，并没有踏进一步，我知道他一向是个懂规矩的人。
　　他见我两手空空，有些奇怪，便问我，“怎么了？阿喜，你的行李呢？”
　　“我没什么可带走的，要什么行李。”当然除了她，我的欢颜，我的孩子。
　　安易忽然抬起头，眼神霎时警惕了起来。
　　“安易，你先到车里去等我。” 我对安易说。
　　他有些迟疑，看着站在我身后的陈旭样，显然对他很不放心。
　　“没事，我很快就出来的。”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安易点了点头，悄然退了出去。
　　我走到沙发前，坐了下去。
　　面前的人却还站着，仿佛一座岿然不动的石像。
　　我说，“我要走了。”
　　“走？去哪儿？”看地出，他正极力抑制心中起伏不定的情绪，可他一贯都是镇定冷静地像一台永远不会出错的机器。
　　“回家。”我说。
　　“回家？”他的眼角一阵颤抖，“我不知道你在外头还有一个家。”
　　“我只有一个家，但不是这儿。”
　　他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你怀着我的孩子，我是孩子的父亲，你是孩子的母亲，我们三个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家；现在你却要带着孩子抛弃她的父亲？”
　　我曾经无数次想象过离开这个地方时的情景，我以为我一定会快活地要命，可没想到真的到了这一天，我却丝毫没有快乐和兴奋，反而平静地出奇，仿佛只是搬离一间普通的出租房。
　　“我从没否认过你是她的父亲，以后也不准备隐瞒她，只是我不愿意和你在一起。”
　　他一怔，纠结的眉泄漏了他的心思，我的过分坦白刺伤了他的自尊。
　　不过他到底还是个老江湖，只一霎那的纠结，很快便平复，“那只是你的意愿，可孩子需要父亲。”
　　“你总是这样，利用一切能利用的胁迫我，但今天你办不到，你不能用我的孩子威胁我。”
　　他咬着牙，沉声道，“是我们的。”
　　“是，是我们的，将来我会告诉我们的孩子，她的父亲是谁，并且我会告诉她，是她的母亲不愿意同她的父亲在一起，这样你可满意？”
　　“你要剥夺孩子完整的家，你不觉得这样太自私了吗？”
　　“我承认我的确自私，但要我为了孩子违背自己的心愿和你在一起，我也办不到。”
　　他颤抖着手点了支烟，猛吸了一口，许久才开口。
　　“我以为我们可以生活地很好。”
　　这样的他让我不忍看，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发生了那么多事，死了那么多人，你以为我还能心安理得地跟你过一辈子吗？那些人那些事还在我眼前，我却要跟你举案齐眉，相濡以沫？或许你做得到，可我做不到。”
　　他抽着烟，烟草闪着红火一路吞噬，直至燃到尽头。
　　他嘴角忽然扬起了一抹古怪的笑，抬起手指了指门外，“那么你是要跟那个男人走吗？林欢喜，你以为他就一定比我好？”
　　“那是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
　　“我早说过，下次选男人，选个好点儿的，能护着你让我一辈子都找不着你。”
　　“陈旭阳，你太小看我了，你以为我一定得依附着男人才能活下去吗？你以为离开了男人我就无法保护我自己了吗？”
　　他轻蔑地瞥了我一眼，冷冷道，“你能吗？”
　　“如果我连这点儿信心都没有，我又怎么敢坐在这里和你谈。”
　　“谈？”
　　“我知道，你想把西海岸那些零星的岛屿连成一片建渡假村，其中一座名叫蓝色天堂，位于这个岛屿群的正中也是其中最大的一座岛屿，如果不能将蓝色天堂买下来，那么你的渡假村就像被人拦腰截断了一样根本无法成型，再加上你的资金已经投入了不少，所以收购蓝色天堂势在必行。”
　　陈旭阳将烟摁到了烟灰缸里，狠狠地摁灭了。
　　“你是怎么知道蓝色天堂的？”
　　“我监听了你的电话。”
　　那一瞬间他仿佛被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满眼是不敢置信。
　　他当然是不敢相信的，一贯被他捏在手掌心里的我怎么可能一个跟头翻出他的手心，甚至还悄悄地将他圈了进来。
　　“我们开门见山地说吧，蓝色天堂现在的所有人是我，也就是说如果你想建成渡假村，你必须从我手里买走蓝色天堂，或者我们换一个说法，如果我不愿意把蓝色天堂卖给你，那么你所投入的资金全都得打水飘。”
　　迅即，他拿起听筒，拨了电话。
　　我上前摁掉了电话，接过他手里的听筒，重又摆好。
　　“别打了，连你的助手都不知道，蓝色天堂在一个星期前已经过户到我的名下。”
　　他神色不定，终于露了破绽，“这不可能。”
　　“蓝色天堂的前主人有一个瘾君子的儿子，他瞒了所有人，偷偷把儿子关了起来，不敢把家丑宣扬出去，可很不巧这个秘密被我发现了。”依靠郑逍南遗留下来的关系网，要查到这一点并不难。
　　陈旭阳靠在沙发上，他依然像一位君王，那么神圣不可侵犯的。
　　啪啪啪，他拍手鼓掌，却笑地苦涩，“精彩，真的太精彩了。”他的身体微微前倾，问我，“从你回来的那一刻起心里就盘算着怎么对付我，是不是？”
　　不，应该说，是从安易给我看了那卷录影带开始，从那一刻起我才算真正开始为未来谋算。
　　但因为时间仓促，所以还存在着很多的漏洞，事实上我根本无法拿一座小岛来威胁他，我所做的一切只是要他知道，他已无法再用强权来压制我，操纵我。
　　他忽然大手一挥，将桌上的烟灰缸扫到了地上，烟灰缸摔了下去，碎成数片。
　　“你以为我会在乎一个小小的渡假村吗？”他咬牙切齿地说。
　　该说的我已经全都说了，我已决意要走，他是否同意根本无关紧要。
　　“那么陈先生，祝贺我们之间的谈判破裂。”
　　他见我起身，脸色猛地一沉，忽然冲了过来，迅捷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他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有些阴沉有些哀伤有些惊讶有些愤怒。
　　我知道，并非是他不想动作，只是他动不了。
　　两名从天而降的年轻少年站立在他左右，他们手执利器，封锁了他的咽喉。
　　我用力将他捉住我的手指一个一个的扳开，“好聚好散，不要弄地那么难看；我不想杀你，所以别动，他们的刀很快，别让这东西割破了你高贵的脖子，陈先生。”
　　我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看着他瞳孔中微缩的自己，凑上前，吻住了他的唇。
　　再见，我的皇帝我的囚笼我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