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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六十一 ...

  •   有你在真好。
      我记得第一次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两个少年正狼吞虎咽地吃着一桌并不算丰盛的饭菜,脸
      上粘满饭粒也满不在乎。
      他们抬起头对我张扬地笑,说,“阿喜,有你在真好。”
      我替他们做饭,和他们一起漂泊在这个世界最阴暗的角落,饥饿感是我们唯一的生存动力,饥饿地仿佛能将整个生命都吞噬。
      当我们蚕食了自己的生命,饥饿感却依然如影随形,而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们该怎么办呢?阿喜?”
      他就像一株颓败的植物,枯萎地倚墙坐着,眼里只剩下一片荒凉。
      我走到他面前,慢慢地跪下,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我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我认识的阿图。
      “有时候我想……我会想起我们曾经住过的那个小屋子,又潮又脏,下雨天,外面下大雨里面就下小雨,墙上总是会出现古怪的虫,你很害怕,又跳又叫,你不知道那个时候你有多滑稽,可是你打蟑螂的样子又很凶狠,拿着拖鞋就这样啪地一下打下去,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把它碎尸万段。”
      他忽然沉默,抬起头,长时间地看着我,然后垂下了眼帘。
      “阿喜,你现在是不是想把我碎尸万段。”
      “你为什么要那么对我……即使你恨我,又为什么要牵扯上老六,老六死了你知道吗?这次他是真的死了……从前他虽然嘴上不说,可我知道他心里有难受,我们都有了家有了亲人,可他却什么都没有,他那么怕寂寞,如今在下面,他一个人有多冷清,你知道吗?”
      “我没想过要把他扯进来,那一次他们追杀他,我事先得到了消息,所以我救了他,我是真心要救他,我给他钱让他走,他不肯,他要见你,他要救你……”
      “那你呢?你就那么恨我?你就那么想我死?”
      他忽然笑了,捂着脸失控地大笑,“如果我真想要你死我就不会把你那晚的行踪告诉老六,他就更不会来救你。你为什么要和郑逍南搅在一块儿?你明知道我恨他,我恨他入骨,你为什么……我只想击垮他,只要能把他打败,我不在乎任何东西;我知道他在乎你,他喜欢你,所以我利用你来打击他,我让你痛苦就是要让他痛苦。”
      “可你也逃不了,你比他更痛苦,不是吗?”
      他双肩轻轻颤抖,眼泪从指缝间流淌下来,“我们从前那么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挪了挪膝盖,靠近他,“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
      “我抛弃了那么多,失去了那么多,到头来竟是两手空空,阿喜,你不笑话我吗?”
      我侧过身,挨着他坐了下来,“笑话你?难道我自己就不可笑吗?”
      “阿喜,你说,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以为用恨去填补自己全部的生命就能无畏着活着,可结果却不是这样,阿喜,你知道吗?现在我想的最多的就是我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光,没有猜忌没有憎恨,我们可以张扬可以放肆,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我们的手中。”
      我摇着头苦笑,“别傻了,老六死了,我们两个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谁能料到……我们是回不去的,纵然能回的去,你又能不能肯定自己不会做一样的选择……有些事是无法改变的,我们只能顺着走……所以……如果你不想死就快点儿离开这儿……你输了,阿图,你彻底输了,即使郑逍南现在就死,还那么多双眼虎视眈眈地盯着,你赢不了,走吧,走出这个门,忘掉自己的身份,忘掉自己做过什么,即使再卑贱也要活着,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阿图缓慢地站了起来,用他一贯的沉默背影对我,然后拐着腿,一步一步地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我忘了给屋子亮灯,也忘了阿图到底走了多久,我甚至想不起,他到底有没有来过。
      很久之前,因为窘迫,我们的屋子被断了水断了电,于是在太阳落山之后我们就躺在床上伴着黑暗交谈;可现在,黑暗中只有我一个人,我只能跟自己的呼吸交谈。
      忽然,黑暗中伸来一双手,抚摸着我的脸,轻声询问,“为什么让他走?”
      我看到了那双安静而坚定的眼,没有责怪只是疑惑。
      “或许是我错了,让他死会比让他活着更好。”
      那双手将我扯进怀里,紧紧搂着,我靠着他任眼泪打湿了他的肩膀。

      又是新的一日,我坐在屋檐下剥豆子,安易忽然走了过来,安静地坐在我身边。
      “怎么不让佣人替你剥豆子?”他问。
      我对他笑了笑,说,“不过是想找个理由出来晒太阳。”
      安易也笑了,“你这张嘴…….说的好像谁不让你晒太阳似的,难道我们这些大男人还要跟你这个小女人争日头吗?”
      我撇了撇嘴,“你们也争不过我,谁有我的本事一个人晒两个人用。”
      安易嘴角的笑意刚浮现又忽然消失,看了看我又沉默了,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于是用手肘碰碰他,问,“别婆婆妈妈的,想说什么就说吧。”
      他低下头看着地上的豆壳,用脚尖拨了拨,低声说,“先生改了遗嘱,你知道吗?”
      我忽然想起那天在郑逍南房间时遇到的那个年轻男人,他应该就是郑逍南的律师。只是遗嘱两个字让我心里很不舒服,好像郑逍南随时都会死似的。
      “你不关心吗?”他问。
      “关心?关心什么?关心他的遗产吗?关心他有没有替我留了一份是吗?”
      安易很尴尬慌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我用手指狠狠戳他的太阳穴,“笨死了,我为什么要关心他的遗产,他的遗产能给我带来什么?一个□□女头子的位置?老天,我可是良民。”
      他呆呆看了我许久,忽然噗哧一下就笑了,“你总是这样。”
      “怎么样?”
      “总是将严肃的话题说地那么不正经。”
      “那是因为我真的不在乎啊,不过如果他愿意把白花花的银子划到我的名下,我也不会推辞。”我对他痞痞地笑。
      “你以为他没有钱吗?”安易正色,认真地看着我说道,“他的钱绝对不会比陈旭阳少。”
      我放下手里的豆子,叹了口气,“知道吗?我这个人的运气坏了一辈子,唯一的好运就是遇到的男人虽然统统不是好人,却个个都腰缠万贯,只可惜他们这几个阔佬都是修炼成精的老狐狸;他们的钱,谁都动不了,谁都不敢动,不过他要是愿意给你,即使你死了他也会把财产兑换成现金一张张烧给你,可如果他不愿意给,就算你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拿出一分一毫来买自己的命;所以我急什么,他要给我,自然少不了我的,他要是不给,任我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也不会在乎。”
      安易拿起最后一颗豆子剥去了壳,拍了拍手说,“或许吧,只是我觉得他会把最好的留给你,并且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
      我起身,将豆壳扫成一堆,心里又暖又疼,“我知道,他总是为我着想。”
      安易却忽然像受了惊似地跳了起来,挡在我身前,作势就要冲上去。
      我被他莫名的行为弄糊涂了,伸手扯他的衣袖,问他,“安易,怎么了?”
      他不离开也不说话,我却在空气中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安易……”
      我退了一步,侧身向前看,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进了被阳光沐浴着的后院。
      我下意识抓紧了安易的衣角,那个梦魇般的名字在我的喉间跳跃。
      “陈旭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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