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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突袭亚历山大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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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突袭亚历山大港
小听差噔噔噔地跑上楼,将一份电报递给了道格拉斯先生。道格拉斯先生拆开看了一眼,是小艾伦发给他的,内容很简短。
他还来不及细想,早餐已经摆了上来,小爱德华也起床了。德沃特公爵很早就出门了,今天雾太大,路上不好走。这样餐桌上只剩下夫人、小爱德华和道格拉斯先生了。弗朗西斯科只露了一小会脸就进书房工作去了,道格拉斯先生注意到,小爱德华对此感到很解气,他或者应该趁这个机会继续劝劝伊莲娜女士,但是小爱德华已经先开口了。
“校长先生,我今天可以继续放假吗?我想多陪陪我母亲。”
“当然。”
“我真喜欢听到这个,校长先生。下午我们也不在,我父亲说等回来后,就一起去伦波伯爵家喝下午茶。”
“这听上去很不错,公爵先生有一段时间没有正正经经去参加社交了。”
道格拉斯先生正在考虑着接下来的措辞,毕竟这样的家庭不能没有女主人。但是他的思维突然被打断了,负责打扫他房间的瑞奇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道格拉斯先生!”
“你怎么啦?”
“噢,道格拉斯先生,爵爷的另一只钻石袖扣我可给找到啦,”瑞奇摊开手掌准备邀功请赏,他兴奋得两眼放光,“您跟我说了之后,我可找了好久,终于给找到啦。您猜我在什么地方找到的?您一定猜不出来!”
“噢。”
“床上!它正好掉在了床单的褶皱里,可真巧,不是吗?”
“那么多谢你,”道格拉斯先生掏出一枚金币放在对方手上,换回那枚小小的钻石袖扣,“瑞奇,你真是个机灵的年青人!”
这一瞬间,道格拉斯先生能感觉到餐桌上来自伊莲娜女士和小爱德华的视线,这让他感到尴尬万分,可怜的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早餐还没有结束,佣人将一张卡片送到了小爱德华手里,少年立刻叫了起来。
“啊,艾伦他终于来找我玩啦。”
他的母亲放下茶杯,对这个陌生的名字感到好奇:“噢,爱德华,这是哪一家的孩子?”
道格拉斯先生冷冷地瞥了小爱德华一眼:“这可真难得,小艾伦今天打算走正门进来了吗?”
“校长先生,您怎么可以这样说他,艾伦他是我的朋友,母亲,他可有趣儿啦,”爱德华急急忙忙地为自己的朋友分辩着,“那么我现在先下去看看他!”
他一把扯下餐巾,跑了出去。
“那么,我还有事得去一趟出版社,抱歉我告辞了,夫人,噢,不,伊莲娜女士。”道格拉斯先生解开餐巾,也起身告辞了。
“噢,艾伦,你可来啦,”小爱德华一瞥见那个金头发的身影,远远地就扑了过去,“你要再不来,我们全家就要离开伦敦去布来顿海边啦。”
“这可真抱歉,我有点事情给耽误啦,”这个叫艾伦的少年有一头灿烂的金发,眼睛则像块透明的蓝玻璃,但是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那双常常不得不练习快跑的长腿和用来维持生计的灵活手指,“我今天特意穿得整洁些来看你,我这样可以吗,爱德华?”
“你怎样都可以,你该不会是被那些弓街捕快们给逮住了吧,不过我觉得你跑得够快啦。”
“当然不会,我怎么可能失手,那些铁嘴们怎么可能抓到我?”
“你在说什么,艾伦。”
“什么也不是,”艾伦拍了拍那位栗色头发朋友的肩,“你不请我进去吗?”
“嗯,那么你快到我房间里来吧,艾伦。”
小爱德华带着自己的年轻朋友上了楼,艾伦伸手抓起盘子里的一块小甜饼,塞进了嘴里。
“要茶吗,还是咖啡?”
“噢,都可以,我没关系,”艾伦忙着填饱肚子,“那么现在进行得怎么样啦,你上次对我抱怨了很多。”
“是的是的,现在的情形是我父亲想跟我母亲重修旧好,但是我母亲告诉我,她不大愿意再相信我父亲啦。那么你把这块蛋糕也吃了吧,艾伦,你饿了吗?”
“有一点,啊,谢谢。……这可真出人意料,那么道格拉斯先生呢?”
“唉,麻烦就在这里,艾伦,我一点也搞不清楚我父亲在打什么算盘,他昨天明明跟我母亲相谈甚欢,晚上却又跑到校长先生的房间里过夜,这真可怕。”
“人太贪心会什么也得不到的,就像是你想一口气偷到怀表和钱包,其结果是一定会被逮到。那么你讨厌的那个弗朗西斯科呢?”
“我母亲来了之后,他安分很多,几乎不怎么露面。”
“这听上去不坏。”
“是的是的,至少在这一点上让我满意,只要把他赶出去就好,咖啡要加方糖吗,艾伦?”
“都行,那么我能把奶酪也吃掉吗?”
“当然,你还要点什么吗?我这里还有很多,你要是吃不完,你还可以用纸盒子包起来带走。唉,艾伦,早知道事情会这样,我就不请校长先生来啦。我看校长先生这趟旅行,除了每天都逼着我念书之外,没有别的成效,我怀疑我是不是太高估他了呢?我真讨厌念书,念书、念书、总是念书,在康弗里津公学,念不好还要挨藤鞭,我可真惨,”小爱德华眨眨他那双漂亮的蓝绿色眼睛,“你什么时候能带我出去玩呢,艾伦。”
“那可不成,你父亲上次就差点要打爆我的头啦。“艾伦抓起餐巾,擦了擦嘴。
“真讨厌,你连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我,“小爱德华皱起了眉头,“你一会不能留下来吃午饭吗?你又急着走了啦,这可真讨厌。你什么时候晚上到我这里来好不好?你知道怎么走的,艾伦。”
午餐还没有正式开始,德沃特公爵已经从上议院回来了,他一边脱着手套,一边抱怨着。
“填河,果然还是填河,总有一天伦敦会被填平的。噢,不,玛莎,不必准备我的餐具,请给我盛一点蛤蜊汤就好,我不想吃别的。”
他抬头冲着楼上喊了一声。
“弗朗西斯科!”
那个黑头发的年青人立刻从他的私人书房里探出头来。
“噢,公爵先生,您回来啦。”
“那么我吩咐给你的工作你做完了没有?”
“差不多弄好啦,公爵先生,您要来看看吗?”
“当然,当然,我下午就得用了,你干得真不错,弗朗西斯科。”
“我很乐意为您效劳,公爵先生。”
公爵尝了两口蛤蜊汤,就径直上到楼上的书房里去了。
“很好,弗朗西斯科,你干得太好了,言简意赅,再也找不到比你弄得更好的啦。”翻了翻提纲,公爵感到很满意,“你将它们只压缩成三张纸啦。”
“这是我应该做的,公爵先生。”弗朗西斯科腼腆地笑了一下。
“啊,对了,弗朗西斯科,”公爵先生倚在桌前,微笑了起来,“我今天在街上碰到一个吉普赛女人,她跟我讲了很多有趣的事情。”
“吉普赛女人总是很神秘,那么她跟您讲什么啦。”
“手相,她跟我聊手相来着,她说这里面蕴含着许多秘密。那么,弗朗西斯科,我想看看你的手。噢,你今天戴了手套是吗?天气是有点儿冷。……啊,抱歉!”
弗朗西斯科正准备褪去手套,公爵先生的手肘随意往书桌上一靠,什么东西给碰翻了,一下子全溅落到在弗朗西斯科手上。
还好,只是一瓶淡黄色的碘酒,公爵前一段时间骑马受伤时,医生开给了他好几瓶用来擦拭伤口。
“是碘酒,我还以为我撞到墨水啦,你没关系吧,弗朗西斯科?”
“没什么,公爵先生,碘酒自己会挥发的。”
但是弗朗西斯科那双雪白的手套被染成了蓝紫色,他慌忙脱下它,手指上也染上了一点黄。
“噢,”注意到这场景,公爵忽然立起身来,手随意插在口袋里。他走了几步,站在窗台边,望向窗外,中午的雾已经渐渐散去了,隐隐绰绰能看见一排排葱郁的毛榉树,“我得说,我很失望,弗朗西斯科,你再次欺骗了我。”
“……公爵先生?”这让弗朗西斯科惶恐不安地睁大了他那双黑色眼睛。
“道格拉斯先生已经提醒过你,我柜子里没有任何可以拿出去变现的东西,但似乎你偏偏不相信。很抱歉我试探你,弗朗西斯科,还记得圣经哥多林前书吗?‘不要顺服试探,因顺服就是罪’,试探别人是不好的,但要命的是我有点敏感,道格拉斯先生总说我有动物直觉。我本来打算原谅你,弗朗西斯科,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来惹我,这样很不好,对不对,弗朗西斯科?”
“……”
“我把钥匙拉在抽屉里啦,是的,我早晨走得很早、很匆忙,有时候我是会忘记。我安排你在我书房里处理文件,你有足够的理由一上午都呆在这个房间里,而我,你知道的,咱们大不列颠的老头成群的上议院只开三四个小时的会已经是很难得了。是的,我给你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弗朗西斯科,可是你那要命的好奇心难道不能够有所克制吗?”
“公爵先生……“
“我猜你一定会比上次谨慎,没人会在同样的河流里失足两次,对不对?如果我是你,肯定会比上次小心,最简单的方法是戴双手套。可是你知道吗?咱们可亲可爱的厨娘马丁太太的土豆浓汤,作为食物来说它实在是很不合格,但是做这个用途它却很有效,反应可灵敏啦。把钥匙放在这汤里煮一下,再拿出来,同时把汤汁抹在你可能会碰到的地方,真的,干了之后你一点都看不出来。现在我的茶杯里还剩一点,好啦,让我们加点碘酒,看看发生什么?它变色啦,真的,跟刚才你的手套一模一样。我的朋友道格拉斯先生是学化学的,他经常教我很多东西。那么你看我的手套,弗朗西斯科,”公爵先生从抽屉里取出一双崭新的白手套,滴了几滴碘酒上去,顿时泅开一圈黄色,“被我抓到是很糟糕的,弗朗西斯科。”
“那么您可以找警察,公爵先生,”弗朗西斯科低下头,他坐在椅子上,肩膀跨下来,语气却异乎寻常地平静,“我对这一切感到很抱歉。”
“不,我觉得这样不好,对你不好。你还这么年轻,不应该让轻率毁了你。要知道,我在你这个年纪时,也荒唐得无可救药。”
德沃特公爵叹了一口气,摇铃叫了佣人过来。
“道格拉斯先生回来了吗?请把他叫到我书房来,我有事情要找他。”
道格拉斯先生刚刚从出版社回来,胳膊下夹着一沓当天的报纸,他听到吩咐,立刻匆匆赶上楼。书房里弥漫着一股诡谲的寂静,道格拉斯先生看了看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弗朗西斯科,又看了看德沃特公爵,后者刚刚开口:
“噢,雅各……”
但这时突然响起一阵急切的敲门声,紧接着门被推开了,伊莲娜站在外面,她那双绿眼睛流露出紧张不安的情绪,视线落在了她前夫身上。
“抱歉,可是……”
“噢,雅各,那么麻烦你。”
公爵立刻退出房间,随手关上房门并且确保它锁上了,他走了两步,才问:
“怎么啦,伊莲娜,出了什么事吗?”
“上帝!那么你看看这个,是小爱德华留下的。”
一张印着德沃特家族十字蔷薇徽纹的小卡片,对于他那位十五岁的儿子小爱德华不怎么漂亮的字迹,公爵和他的前妻都十分熟悉。
『我跟艾伦出去玩去了。——爱德华』
“又是艾伦!”公爵显然遏制不住他的怒气,“小爱德华怎么这么调皮,他都闹出了好几次事故了,还嫌不够吗?”
小爱德华的房间里一切如故,除了起居室的桌子上乱七八糟摆满了吃的,一边放着一个咖啡杯,其中一杯里面还剩着半杯咖啡,旁边的小瓷盘里盛着几块方糖。窗帘拉上了,窗户是开着的,雾几乎要散去了,难得透了些阳光下来。
因为午餐时间到了,佣人敲门来叫小爱德华下楼用餐,敲了很久也没有人应声,推开门,没有看到小爱德华,只看到满桌的狼藉和摆在咖啡杯上的卡片,就立刻叫了夫人过来。
“我想,它是放在那个空杯子上面的,是吗,伊莲娜?”
公爵将那张小卡片翻过来看了一眼,问。
“不,它是放在有剩咖啡的杯子上的。”
“这样吗?”
瑞奇和玛莎一直在小客厅里张罗着午餐,小爱德华要是从正门出来,就不可能不经过他们。即使能逃过他们的视线,楼下还有很多佣人在来回忙碌,小艾伦倒可能装扮成任何模样出去,但是小爱德华绝不可能,这里每个佣人都认识这位少爷,会向他致敬,会询问他是否需要服务。
环顾四周,房间里唯一可能出入的地方就是那扇观景窗了。窗户足够大,窗台也不高,既能保证房间采光,坐在桌前喝茶时又能欣赏到远处的美景。
公爵站在窗前,往外看了看,这里是三楼。窗台外爬着密密的常青藤,月桂树则相距不到两英尺,枝条都快伸展到屋子里来了,送来一阵芬芳。他注意到下面还放着一架梯子,高度几乎能够到二楼。这情景让公爵感到非常生气,该死的,谁把梯子搁在这要命的位置!
公爵手撑在窗台上,探出身体看了一会,忽然喊了一声:
“伊莲娜,你能过来一下吗?”
“当然,那么这样吗?”
他的前妻顺从了他的要求,掀起了她的钢丝衬裙,一只高跟皮靴踩在窗台上,将大半个身体都探出了窗户。这对一位女士来说显然有点失礼,楼下一个园丁经过,惊讶地望了她一眼,这位女士只好尴尬地笑了一下。
她身后公爵则紧紧扶着她的一只手臂,继续指挥着。
“很好,那么你能再往外探一点吗,我保证你不会掉下去的。啊,这样就很好啦,我抱你下来吧,伊莲娜。”
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了下来,双脚重新站回地毯上,这位绿眼睛的女伯爵突然有点明白她的前夫的意图了,她眨眨眼睛,问:
“那么我们现在要出去找爱德华吗?”
公爵微笑了一下:“我想很需要,那么我们现在就吩咐佣人们去找吧,他们一定还没有跑远。”
小爱德华将耳朵贴在衣橱门上,他能隐约听到他父母远去的脚步声,屋子里的嘈杂声顿时消失了,变成了一片寂静。他在黑暗里叹了口气,试图将坐麻了的腿挪动一下位置。
白晃晃的光线突然刺了进来,衣橱的门被打开了,小爱德华几乎睁不开眼睛,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后领,将他拽了出来。
“你在玩捉迷藏吗,爱德华!”
小爱德华坐在地上,他还不能适应外面的光线,使劲儿揉着眼睛,他的父亲站在他面前,听声音就知道他带着克制的怒气。
“你这也太调皮了吧,爱德华,我真不认为这是件有趣的事儿。”
“唉,父亲,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而没有跑出去呢?”
“得了吧,你要是从窗户翻出去的,你母亲探出窗台时,也不会还沾上一脸的蜘蛛丝啦,她可还没有你高,你以为蜘蛛结网很容易吗?杯子里的咖啡早冷了,连盘子里的方糖都化了一小半了,你跟艾伦一定已经吃完很久了,对不对?可是你卡片上墨迹还很新,卡片背面也没沾上咖啡渍,你一定是新近才写好放上去的。还有,你鞋架上的鞋子一双都没有少,难道你打算大白天穿着拖鞋出去晃荡吗?最后郑重地告诉你,爱德华,你的外套夹在衣橱门上了。上帝,你简直比我年轻时还要能折腾!”
“好极了。”小爱德华禁不住鼓起了掌。
“我看你是想挨罚吧,平时我是不是对你太宽容了,爱德华?”
“我也认为好极了,”绿眼睛的女伯爵伸手拉起自己的儿子,“那么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放过小爱德华一次吧,亲爱的?”
“唉,伊莲娜,你以前就太溺爱他啦。”
公爵的话音还没有落,他那位绿眼睛的前妻冷不丁踮起脚,在他脸颊上留下一个吻:露出甜美的微笑。
“但是我觉得你好极了,亲爱的。”
“噢!”
德沃特公爵愣了一下,旋即热情地搂住了他前妻的腰。
他回过眸子去看小爱德华,骤然发觉这个孩子嘴角露出笑意,一瞬间他明白了儿子的心思。但是也就是这一瞬间,他觉得他的心变成一张羊皮纸,被祭司揉成了褶皱。
他还记得,只不过是十个小时前,深夜里有一双灰色眼睛望着他,对他说:
『但我,除了生活的必需品之外,别无其它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