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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14 ...

  •   刚离开席家堡的那段时间,两人不曾分开一步.他们紧紧的靠在一处,拥有彼此,笑傲江湖,过着形同金庸笔下的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这一刻,他们化身为世外高人,好似屏弃远离了一切的武林纷争,他们不由得产生一种眷恋的错觉.似乎连最深的心底,都在眼前的美景中化做春水,柔软起来.

      武林盟主与魔教教主,当真是奇特的组合.而就在这种小日子里,他们甚至忘了对方名震天下的特殊身份.他们泰然玩乐于市井之间享受平凡的小幸福,似乎是那些不用担心会随时遇刺的平常百姓.

      然而,这种平静是不寻常的.

      两个不平凡的人物能过着平凡的生活,本来就是一件极不寻常的事情.

      尽管如此,他们依然心照不喧的享受仅有几日的风平浪静,似乎那隐藏在不知名暗处的席家堡与灵火教人马已经变作透明.

      他们惬意而安心,似乎保持这样便能够直达永恒......

      然而,再美的事物依然存在尽头."永恒"这两个字,终究只是人类的呓想.

      *** *** *** ***

      惠景帝十七年,秦岭淮河一带春夏秋季节连旱,苏、皖、豫、鲁四省皆受波及.其中,天水麦积两地受灾最为严重,田地皲裂,颗粒无收,民生载道.于此,那早年"终南阳岭秀,积雪浮云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的美妙景色,也已不见踪影.

      史书后有记载:"草根树皮,搜食殆尽,饿殍盈野,死者枕藉."

      这,正是惠景帝匡莫即位十七年来最大的一次天灾.纵然受灾地区是“十年九春旱”的淮河地段,纵然百姓早已习惯春旱见怪不怪,却依然有些受不住这大有燎原之势并丝毫没有起色的连旱.

      田地荒芜,遍地饿殍.

      就连灾区之外的省份,也尽是四处乞讨的灾民.这些人面若枯槁,双目呆滞而恐惧.倘若匡莫见到此景,必也能触动心灵深处最隐晦的部分.

      他确实是当今惠景王朝少有的贤明君王,但其麾下臣子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没有上万也有几千,良莠不齐鱼目混杂.这些人做起事情来,未必个个都能达到高质量高效率.

      而在京城,每日送进的公文也足足千余封,他老人家就是长了一百个脑袋也不能把这大小事物全数处理清楚.为达平衡还要适当的在某些事情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适当的纵容官员贪污徇私.

      说白了,这种百密一疏恩威并施的做法,是必要的.倘若这当官的一点甜头捞不到,那天下人还何必削尖头顶硬顶进这受累不讨好的官场呢?

      如此,只有做到既能够合理安抚官吏,又要防止"官逼民反"的发生,才能够维持长治久安.这就是所谓的治国之"度".

      为君者,正是应当掌握这个度.

      于是,在淮河大旱报上中央的时候,京城的官员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是按照通常的流程轻松办事:县官传给巡抚的师爷,巡抚的师爷传给巡抚,巡抚传上京城,京城传进皇宫,宫卫传给尚书,尚书传给大内御侍,大内御侍呈给皇上......如此一派复杂流程,等真的传上去了,距淮河官员最初提交灾情,已经隔了一个月.

      再等到京官按照同样流程送去救灾物资,又过了一个月.

      恰逢此时,途中有不怕死的山贼截抢,目的地有肥的流油的官僚贪污......状况频频,却见怪不怪.等这批国库粮食到达已经饿到眼红的灾民眼前,便如往年一样,只剩下熬米汤的份量了.

      *** *** *** ***

      此刻,街道上尘土飞扬,不见一丝水气.而城墙的角落,不外乎挤满的人群衣不附体.这些人,多是不便长途跋涉的老弱妇孺,就连去其他省份乞讨的能力都没有.

      民生载道,生灵涂炭,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粮食吃尽了,草皮树根拔光了,四处再没有能吃的东西.接下来,只能人吃人了.

      过了不久,这里便会成为名副其实的死城.

      纪绍白与狄烈混在人群中经过麦积,便已经了然.麦积尚且如此,那灾情更为严重的天水又当如何?

      二人看到这种景象,心中各怀心事,竟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想要尽快离开.

      试想一下,倘若见到一两个乞讨的,慈善者或许怜悯.那倘若同时出现在眼前的是数不仅望不遍的穷人,那心中又做何想?恐怕再也不是一个"怜悯"所能表达的了.

      更多的,是震撼.

      纪绍白突然记起那不知多少年前发生的事情.那一次,他与肃子章共同担任江浙御史,途经山西遇到大批流窜灾民......长长的队伍,步履蹒跚,前进缓慢.似乎他们对这种生活感到麻木,又似乎这条路又长又险,永远看不到尽头.

      第一次,他突然觉得,这看似强大安乐的惠景王朝,并没有他所想象般的固若金汤.匡莫再有才能,也无法照顾到这么多臣民,也终究无法与天对抗.

      想到这里,他指着墙角群聚的流民,对身边人物打趣到,"狄烈,你还记不记得,许多年以前我们在山西边境见过这种场面.那一次你倾尽身财,见义勇为,好生感人."那一次,肃子章把身家财产毫无保留的分给灾民,以至于三人只得落脚于废宅.堂堂京城达官,搞的就像是落魄的乞丐.

      狄烈皱眉,"我何时做过这么愚蠢的事情?"他自是不会承认,那不知是哪辈子发生的事情.翻了个白眼,他继续说,"再说,比起散财童子,我宁愿去发粮食."

      这个社会向来缺乏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尽管每年的旱灾都有发放官粱,然那免费的甜头,只是一小部分.所谓官粮,也是要花钱买的.而在这种缺少食物的当口,官粮更是变的宝贵无比,价格翻了何止千倍万倍.

      于是如众人所见,哪年旱灾饿死的不是买不起粮食的穷人?

      面前有这么多灾民,恐怕他二人倾尽身上所有财物,每个灾民也不过只能分到几个铜板.几个铜板,如何买的起这非常时期的高价粮食?适得其反,还会引来灾民更多的索取.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是天性.

      结合现状,分钱还远不如分粮食来得实惠.

      纪绍白呵呵笑开.这些道理,他上辈子就懂,不过那时却没有阻止肃子章.

      他何尝不羡慕肃子章,耿直正义菩萨心肠,做起事情无怨无悔.不像他,束手束脚,思前想后.而如今,那个被他一度羡慕的人物,也已经不在了,甚至是以谋逆之罪处死的.

      子章,你做过那么多好事,救过那么多人.可等你临死的时候,又是否有人肯站出来为你报不平,是否有人在想起你时潸然泪下?

      于是他转头,"狄烈,你真冷血."你太现实,不像那个人.狄烈与肃子章,虽是同一个灵魂长成,却终究是不同的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纪绍白依然是笑着,没有半点鄙夷或是非议,而是像聊天气一般的平静语气.

      无喜无悲的平静语气,似乎两人正在探讨的不是人的生死,而是注定被人屠杀后再拆吃入腹的牲畜.可他的眼睛,却是闪亮闪亮的,显得格外落寞.

      狄烈耸耸肩,不语.有的时候,冷血只是为求自保的必要手段.冷血,并不可耻,或是值得鄙夷.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狄烈与纪绍白是同一种人:理智,冷血,自私,杀人如麻.只是狄烈表现的比较直接,久经商场,间接的逼疯逼死了无数人物,所用的手段也不见得次次光明.而纪绍白,人命在他眼里不会比草芥更高价,即使有千万个人在他眼前血溅满地灰飞湮灭,他都不会皱下眉头.不相干的人就是不相干,他从没有像肃子章那样多余的同情心.

      这样的人,最现实.

      沉默着,两人又走出一段路.纪绍白走在前面,背对着狄烈.突然,他又开口,"你什么时候走?"语气轻描淡写,似乎事不关己.

      狄烈愣了一愣,便说,"明天."他一直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比任何人都来得敏感,并且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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