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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18 ...

  •   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
      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
      愿在发而为泽,刷玄鬓于颓肩;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而枯煎!
      愿在眉而为黛,随瞻视以闲扬;悲脂粉之尚鲜,或取毁于华妆!
      愿在莞而为席,安弱体于三秋;悲文茵之代御,方经年而见求!
      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悲行止之有节,空委弃于床前!
      愿在昼而为影,常依形而西东;悲高树之多荫,慨有时而不同!
      愿在夜而为烛,照玉容于两楹;悲扶桑之舒光,奄灭景而藏明!
      愿在竹而为扇,含凄飙于柔握;悲白露之晨零,顾襟袖以缅邈!
      愿在木而为桐,作膝上之鸣琴;悲乐极以哀来,终推我而辍音!
      ——陶渊明《十愿十悲》
      夜夜梦魂休谩语,已知前事无处寻。无论我是什么,都与你有缘无分呵……

      而此时,匡莫就站在那珠帘锦帐之后,面孔深寒,声音低沉。在摇逸的夜灯下,身影如同罗刹。“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亵渎他的安宁……杀无赦!”

      再看外面,月上云收。清明的夜空,似乎月亮也染上一层血红。
      #######################################################

      纪绍白冲了上去,一手紧抓着他的衣袖,一手掐着脖子试图发出声音,情绪激动,甚至瞳孔都在剧烈震颤。
      然而,他的声带只能发出呀呀的尖锐声音,“啊……啊啊…………”
      匡莫……他……他是谁……躺在这里的是我吗?是我吗?
      他是谁?
      匡莫蹙额,抬手挥开纪绍白,冷漠说道:“你不配知道。”无论是谁,与那人相比都不值一提。

      逝者如斯夫……
      这一刻,琉璃玉盏反射出的色彩斑斓的光线,在他眼中汇聚出别样光彩,纸醉金迷一样令人神往。香印愿成灰,奈何落花意。
      而匡莫的眼神,却已经完全忽视跪倒在地面不住抖动的消瘦躯体,并且近乎迷恋的看着床上“睡”的安详的人物。
      “白……绍白……你不要生气,乖乖睡哦……我会惩罚这个不知好歹扰你清静的人……”他的声音,比翎羽更轻飘。抚摸那人的手势,不可思议的柔顺,仿佛对待易碎的瓷器。
      “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可以满足你任何要求……”无所不能的王者,也任凭你驱使。
      “呵……”纪绍白看着眼前的景象,嘴角挤出一抹笑容。那笑容竟比哭还难看。
      他是谁?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恍然若梦,那句话于脑中再现:望若往生,囚笼之地。笼中之鸟,不予怜惜。
      笼中之鸟,不予怜惜……不予怜惜……不予怜惜…………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匡莫,任凭泪水刺痛眼睑,满目悲凉:你为什么要这样子,即使我死掉也不能放我走吗?
      你明知道我就是死也不愿意留在这里,为什么不能放我走……

      匡莫,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最冷酷最自私的人!!!

      ………………
      ………………
      ………………

      纪绍白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浑身□□的吊在房梁上四个时辰。
      指尖在颤抖,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碾碎了一样。不用抬眼便可以想象,此时的手一定是血肉模糊:拔掉了指甲又浇上了盐水,鲜血淋淋的落魄狰狞。
      十指连心,何等的惨痛。
      然比起这些,更难受的还是用绣花针刺遍全身。
      绣花针的针孔很小,不会很痛不会留下伤疤更不会血流不止。宫侍官就是依据这种原理,用钉满细针的板子敲打受罚者,再把其绑起来。如此感觉好似万蚊噬身奇痒无比,却又奈何被绑着而动不得抓不得。
      在宫廷中,训导那些不听话的宫女宫妾时,这种方法可谓屡试不爽。

      此刻,纪绍白的身上正是布满了这种针孔。又细又密的红色小点,就像是起了不知名的疹子。
      手麻了,脚也麻了,浑身都麻了。
      疼吗?似乎是疼痛的……可是心已经疼的麻木了,麻木了。
      麻木了,便不觉得痛了。

      憔悴的微微睁开眼睛,便看到两个长相猥琐的刑卫官看着他有说有笑。
      靠左边的人,浓密的眉毛搭配上乱糟糟的络腮胡子,好似钟馗再现。此刻他若有所思的摸摸腮边的胡子,眼中满是□□欲念。“仔细看,还真是个美人呢。就让他这么死掉有点可惜。”一边说着,就作势要解开自己的腰带。
      另一人制住他的动作,“等一等,皇上知道了会不会怪罪?”这个人长得尖嘴猴腮,薄弱的脸颊如同被刀片挂掉一半。
      络腮胡子翻了个白眼,“怎么会……皇上他老人家根本不屑于来这里的。”
      猴腮脸沉思片刻,转了转眼睛,“确实如此。”说着便动起手来,“利索点,这么细皮嫩肉的挺不了多久,干到一半就翘掉的话多晦气!”一边说着,他粗鲁的解开拴上房梁的绳结,把纪绍白扔在地上。
      络腮胡子也走上前来,一脸跃跃欲试,“要不要把他嘴塞上?”
      “不用那么麻烦,反正他是个哑巴,想叫也叫不出来。”猴腮脸一边说着,一边拉住络腮胡子的手臂,“你别想占了便宜,老规矩,猜拳。”谁先谁后,猜拳决定。
      石头剪刀布,络腮胡子以剪刀胜出。“切,结果还不是一样。”说着,他再也不理同伴,走上来狠狠掰开纪绍白已经不见血色的双腿……

      ………………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在一片浓浓的血气中,久违的痛楚,如地狱。
      世界上有什么颜色比黑色更深?
      有吗?没有吗?
      有。那个人回答他。
      是什么?
      人心。

      那一年刚刚入朝为官,也曾发生类似的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这种痛苦要周而复始的继续下去,为什么不能停止……
      呆愣的望着房梁,纪绍白张了张口,声音响彻宫廷。“不要——————————!!!” 那日太医说,他的声带已经修养正常,发不出声音只是因为意识受到创伤。说不准……说不准哪天就突然恢复了。
      恢复了。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匡……匡莫……莫,我……恨你…………!!!”过了这么多年,纪绍白终于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匡莫,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倘若不是你,我和子章就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境地。倘若不是你,我便不会两次看着他死去。倘若不是你,倘若不是你……

      声嘶力竭的声音尖锐的惊动了枝头候鸟,却又如宫廷日日上演的残酷与黑暗一样,稀松平常的被淹没于刑房之中。
      骑在他身上的人惊慌的挥了一巴掌,又用粗糙的大手捂上他已见血丝的嘴。
      “操,不说是个哑巴吗?”络腮胡子一脸郁闷,惊魂甫定。
      “……”

      当此时,远在御书房的匡莫不由得浑身一震,毛锥滚落在地,并在正欲批阅的奏折边缘滑下丑陋的痕迹。
      墨迹在案台正中的奏折上淡淡晕开,旁边的侍官赶紧拿了丝巾上来,为其擦拭。
      而匡莫,就呆呆的坐在那里,看着奏折边角那有如裂开的一笔,浑然不觉。这样的情绪,这样的气氛,竟似曾相识。

      那一年,纪绍白自缢于宫中,匡莫也是如此,寒冷彻骨,四肢颤抖,寸断肝肠。
      心碎也不过如此。

      心?早就没心了,还怎么会痛?

      恍惚中,那两张毫无相似处的面孔层层重叠,萦绕不回:同样在名字中有个“白”字,同样反对暴力的狗腿性格,同样不吃鱼的小毛病,同样喜欢偷偷翻白眼,同样有一副春风般的笑容,同样……明明是不同的人,为什么又如此相似,如此和谐?

      “撩乱春愁如柳絮,悠悠梦里无寻处。”

      ………………
      ………………
      ………………

      这世上有种汤,叫孟婆汤,它可以使人还阳,却让人失去记忆……
      这世上还有种草,叫还魂草,它可以留住魂魄,却让人生不如死……

      无论是孟婆汤,还是还魂草……同样可遇而不可求。
      不可求,却并非不可遇……重返人间,也并非神话再现……

      突然,刑房的门被猛地推开。猎猎风中,高大的人影站在门口。秋风萧瑟,皇者天临。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躺在地上失去生机的青白面孔,失神恍惚的喃喃自语,“绍白……是你吗?”
      绍白,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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