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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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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纪绍白的嘴角犹自含着笑意。他说,“狄烈,你这个人心思缜密,一步三着,向来精于做戏。”
狄烈站定当场,不置可否。
有些事情,看透很简单。我们看不透彻,只是在自欺欺人的不肯相信直觉罢了。
狄烈与衡帝的合作关系早已板上定钉写入历史,纪绍白不做其想,自是因为他与众不同的独特心境。相信一个人,就要相信到底。而试想一下,倘若没有狄烈从中周折透气,赤琉衡帝又怎么会知道他正是当年的纪绍白?
说来说去,从最初便知道他身份的,只有狄烈一人。于是最早泄漏天机的,也非他莫属。只是这种推测有些不够合理的地方,那便是时间跨度问题。也正是这个问题使得纪绍白一度把狄烈排除在外。
因为,没有足够时间的话,狄烈便不能一边在武林盟树立威信,一边跟衡帝勾结谋同。他终究是人,终究分身乏术。
纪绍白不由问道,“狄烈,你……”有些想法过于荒谬,过于怪诞。只是,连穿越时空这种曾以为无比荒诞的事情都可能发生,那么还有什么事情是绝不会发生的呢?
“你想的不错,我与赤琉衡帝结下盟约,是五年之前的事情。”狄烈笑答。言外之意,他至少在五年之前就来到了这个世界。五年,足够酝酿一个惊世阴谋。之前所谓武林盟一遇,不过是给了纪绍白一个假象。其实,两人虽同时穿越,却是穿到了不同的年份。前后差距,刚好五年。
而衡帝以毒威胁纪绍白去武林盟找狄烈,一来是控制他,二来更是为对方提供一个合理离开席家堡的契机。这样,才能在惠景皇帝的眼皮底下不动声色的引赤琉入关。
……若是这么想,便是一切都说得过去了。
正在伤神之际,只见门外有两位女子走了进来。这二人正是灵火教五史之二姬蓝与尾白,双双叩于衡帝面前,“回禀陛下,现万事具备,择日便可攻破麦积。”攻破麦积,便意味着四分之一的惠景国土已落入赤琉手中。
衡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突然看向纪绍白,“你知道战争中最需要的是什么吗?”
“……”纪绍白不答。战争中最需要的,无非是物质与精神。粮草是物质,士气是精神,二者必备缺一不可。
衡帝又说,“不瞒你说,赤琉也需要你所知的内城之图。”当年宁教可颠覆天下的宝藏,就刻在匡莫赐予的免死令牌上。想要找到宝藏,便需要藏宝图。而有了宝藏,才能保证充足的粮草。这样,赤琉攻打惠景便不必有诸多忌讳。
当年宁教宝藏图分别给予赤琉与惠景,正是想要这两国互相牵制,乃至天下太平。然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事在人为,太平又怎能维持永久?
“我为什么给你?”纪绍白明知故问。他自然知道,灵火教自有一系列折磨人的方法,逼迫对方说出最心底的秘密。
果然,衡帝摇了摇头。而狄烈正在一旁开口,“小白,识时务者为俊杰,切勿敬酒不吃吃罚酒。”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比当年初见时更加冰冷。
与之相对,纪绍白笑的轻松,“狄烈,人类果然是杂食动物。”
人类,果然是杂食动物。虽不见得比肉食动物更加凶猛,但他们的欲望,从来都是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他们不分良莠,只要能吃的东西都想要据为己有。
*** *** *** ***
接下来,狄烈带着纪绍白返回赤琉。战场之前,自有衡帝坐镇。
刑房中,纪绍白一阵眩晕。他向来是极其隐忍固执的人,不想做的事情绝对逼迫不得。
只是这次,当沾了盐水的藤条第一下抽在他□□的身躯上,他就好似再也忍受不住一般,歇斯底里的挣扎起来。“狄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为什么?”
青色的藤条触及皮肤,顿时传过火辣辣的痛感。所过之处,被抽出的红色痕迹衬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如此突兀。
纪绍白对这种状况并不陌生,无论是在上一世的时候,还是转世后的白家,都不曾避免这种待遇。这些不算什么,自然不算什么。□□的伤痕再疼痛,也终有一天能够愈合。狄烈知他耐受的住,自是暗许了。
可是他们都忽略了一点,忽略了另有个比□□更加脆弱的东西。那里倘若受伤,也许几生几世都无法恢复。那个角落,似乎无坚不摧,却又微妙的一及触发。
“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纪绍白从来都是冷淡麻木的,即使被别人背叛,也不曾表现出过多的情感。然曾几何时,他再也无法维系那铁做的面具,再也无法把被背叛的事实总结为一句轻松的话:这些都是人性!
是,这些都是人性。可也有人投桃报李,有人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牺牲自己……为什么,我就不曾遇到?为什么,现实不是圆满的童话?
为什么?我对你这么好,我努力在芸芸众生中找到你,我努力让自己能留在你身边,我努力把你看的宝贵而不去算计你,我努力不让自己怀疑你,我努力让自己不去计较前世的欺瞒,我巴望着你浪子回头,我巴望着万分之一的回报……为什么换来的总是比之前更大的背叛?
狄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这世间的真情从来就无法打动你?为什么你的不择手段你的游戏人间都要用到我身上?
我告诉你,我玩不起,我真的玩不起,所以我再也不要跟你扯上关系了!
不知不觉,藤条抽打的红痕已经遍布全身,纪绍白的手腕磨破,鲜血顺着手臂蜿蜒流下,而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痛?为什么身上这么痛却还是掩盖不住心中的纠结?为什么这么痛却还是没有人把我抱在怀里,轻声的说:小白,不痛不痛?
突然,纪绍白大声的喊了出来,“狄烈,我给你藏宝图!只要你让我离开,我就给你藏宝图!”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喉咙也可以发出这么大的音量。
狄烈,我给你藏宝图,所以,你让我离开吧。从今以后,我们再不相见。
随着咯吱一声,刑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如每每回忆那般,背光而立。
而那个人,却不是纪绍白的救世主,不是他所能依靠的角色。
那个人站在门前,眼光深邃,“好,我答应你。”
我会放你离开,我们再不相见。我答应你……
现在的狄烈并不知道,正是自己的这句“我答应你”,竟造成将来出现生灵涂炭的场面。
*** *** *** ***
赤琉的宫殿金碧辉煌奢华壮丽,却异常冷清。
狄烈坐于一间内室,手中所握的正是纪绍白写出的宝藏内城图。他看着那人绘画的图样,面上波澜不惊。
此时,一白衣女子从室外走入。此人,正是灵火教五使之一的尾白,之前狄烈与衡帝暗中通信,都是由她负责。
只是那时,她并不知道常常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蒙面人物就是上届武林盟主席冰天身边的红人。
尾白挑眉,“为什么放他走?不怕他泄漏机密?”聪明人物,向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知道自己底细的人。倘若面对其他人,狄烈同样如此选择。
而他面对的是纪绍白,“他不会。”狄烈紧紧握了手中藏宝图纸,脱口而出。
“你凭什么确定?”人心难测。
“……”凭什么确定?能凭什么呢?狄烈无言以对。
那时在刑房中见到满身血痕的纪绍白,狄烈心中是焦躁的。纪绍白把他看的重要,却绝不会把藏宝图的位置告诉他。所以,他只得出此下策。
其实,在纪绍白被抽第一下的时候,狄烈就已经站在刑房门外了,他一直在等,等那个人对他求饶好在第一时间加以解救。人非草木,纪绍白的心意他自然接收得到。他用心良苦,无非是想以最小的牺牲获得最大的利益。
只是那刑房中的对视,狄烈竟看到了一副再冰冷不过的眸子,虽然仍旧表情淡然,心中却不是不惊讶的。而就是这么一个不经意,便说出那四个字,“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让你离开。
后悔吗?不知道。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他的理智如是说。可他却更加确定,这一别便是永远的失之交臂了。
不舍得吗?也不知道。狄烈知道,自己心里更加放不开手的是权力,是至高无上的地位,是主宰他人性命的王者之势。只是,那心中激起的波澜却久久不能平息。
而此时,尾白却站在他面前,幸灾乐祸的撇着嘴,“说白了,你还是爱他。”
狄烈,你陷进去了。你假戏真做了,所以才无法痛下杀手。
“……”
所以你放他离开,逼他恨你。让他恨你,然后躲的远远的,有你的地方他就绝不会出现。说到底,就是不想让他卷入这些纷争。
“……”
是吗?是这样吗?
“狄烈,你为什么爱他?”尾白的眼神变得有几分苦涩,面上的笑容却依然显得阴阳怪气。
她自是知道,她的爱情在那个人心中,不会有半分关注。她比纪绍白更惨。
所以,她不由得问上一句:狄烈,你为什么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