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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劝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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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说
一季的稻子收上来,娃娃们要开学了。单福满老汉问起桂香上学的事,李红英依旧是板着个脸。自家老婆的脾气他摸得很清楚,于是他只得一路敷衍着闺女。只是看他闺女为了挣开学买文具的钱晒得退了三层皮,他心里跟喝了陈醋一般。
单桂香整个夏天一个工也没塌下,水塘村的三队长见了她小娘就夸奖她能吃苦。李红英还是不开心,桂香再能吃苦,也只能夏天挣点工分,春耕秋收的大忙种时期她可都要耗费在那倒霉的学校里,这一大家子人都指望她李红英分钱给饭呢!她就是不同意!看他单福满怎么她!
桂香也知道她小娘不是那种软弱性子的人,硬的来肯定不行。
李红英嫁给她爹之前有过一任丈夫,就是她们村东头的赵大光。她和赵大光育有两个儿子——赵亮和赵明。那赵大光常年不务正业,便是有着两个儿子做劳动力,记的工也只能勉强温饱,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一家人常常饿肚子。李红英有时带些自己家的吃的到田野泛里给那两个儿子吃,但那两儿子似乎是怨恨抛弃自己的母亲,从不吃她带给他们的吃食,这也是桂香上一世结婚后才知道的。
听说赵大光这几天病了,桂香吃过了晚饭,就决定去看一看她那两个晚哥哥。
赵亮本光了个背在门口晃悠,见她来了连忙到屋子里找了件衣服套上,那衣服袖拐上破了两个大洞,用藏青的布粗略地缝住。他身后的屋子里一片漆黑,像是舍不得点煤油。这两位异性的哥哥桂香早就认识,平日里在田野里干活打照面的时候,她都要喊他们一声哥的。只是她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们家,真是头一次。
赵亮和赵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也没搬板凳给她。
桂香掩着嘴咳了咳道:“赵叔身体怎么样了?我听赤脚医生说赵叔病了。”
赵明很是不给面子地嚷嚷道:“我爹他身体不好,你们单家的人家该最开心才是!”
赵亮抬了手在弟弟脖子里敲了一下道:“哦,我爹这几天却是中了些暑气,不过碍不得什么事的。你回去不要和我娘说这些事。”
桂香点点头,似乎是在感谢这个明事理的大哥,她从腰间的布包里取了一小包面粉给他:“这是我小娘让我带给赵叔的,听说他爱喝南瓜糊头,刚好去去暑气。”那南瓜还是她拿纳好的鞋底和马小红换的,而面粉则是她长期给一大家子做早饭存下的。
“我还怕这里面搀和了毒药呢!”赵明像是看怪物一样看了她一眼,讥讽道。
这个年代各个家里的光景都很紧,便是收了稻子,面这东西还是稀罕物,赵亮使劲捣了捣自家弟弟,笑着接了她手里的口袋,又递了一纸包东西给她:“我娘上次不是找张大奎家要菠菜种的吗,刚好你来,带些回去吧。”
单桂香做这些并不是想向李红英邀功,而是想叫她小娘的心情好些,她爹好说服。李红英虽然是她后娘却一直待桂香不薄,桂香想她心里的包袱能放下。
桂香在马小红家玩了一圈才回去,不知为何她竟觉得今晚的月亮格外的清亮,连走路都轻快了许多,到了家门口的时候碰到刚刚回来担水回来的侯春生,两人相视一笑,一路无话。
桂香将那种子递给李红英的时候故意省略掉了她送小米的事,李红英背过去擦了擦眼泪。哎,谁不是可怜人啊。
桂香躺在床上说不出的激动,今天马小红把她一年级到去年的书都借给她了,还送了她一本半旧本子。马小红翻书的时候读给她听的那个草原小姐妹的故事她已经全记住了。
她越想越激动,干脆从柜子里找出许久舍不用的蜡烛点上,仔细地翻了翻那书,一行行方方正正的字看得她心里热乎乎的。距离高考恢复还有几年的时间,她一定要好好学习。她很想将那字抄一抄,可她没笔,就是有笔她也舍不得在她那唯一的旧本子上写字。
整整一个晚上桂香都在想明天怎么给自己弄支笔,第二天早上她终于想出了办法。她家房子后头还有些没用完的石灰,捡了回来正好在那黑布上可以写出白字来。
开学的日子要到了,单福满还是支支吾吾不表态,李红英不同意啊。
这天单福满下了活往家赶,路上碰到了桂香她姥爷了。他那大眼睛的老婆死后,他和这老丈人的关系却一直亲厚。
许老汉先开口:“去我那喝一杯吧。”
单福满将手里的包递给旁边的徒弟,自己去了他丈人家。
几杯酒下肚,许老汉就哭了:“我那可怜的闺女去的早啊,前几天我瞅见那马家小子的闺女笑我们桂香没文化,我气得几天吃不下饭。”
“爹,我也愁这个呢……”单福满也是一肚子的苦水呢。
徐老汉一杯酒满满灌进肚子道:“你不用唤我爹,我闺女都没了,还怎么做你爹呢?”
“我也寻思着让桂香去上学,但是这年头上学能抵什么用?”单福满也喝了一杯。
“哼,上学抵不抵用我不晓得,但过去那些个有本事的人谁不识字?再说了你家桂平不也念着书吗?说到底你是怕桂平他娘吧。我可怜的桂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哟……你看,不如把桂香放我这里来养吧,我供她读书,你也不用被你媳妇说。”
“爹,桂平到底是男孩子啊。”单福满一筷子菜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十分难受。
“男孩子不种地,反叫我们女娃娃去种地哩……我见桂香的脸蛋瓜子都晒破皮了吗,没娘的孩子到底不如人有娘的强,我那可怜的闺女咋就走的这般早?”许老汉一边说,一边抹泪,引得单福满一阵眼酸。
单福满将一大杯酒倒进肚子道:“爹,你不哭了,桂香上学的事,我绝不耽误。”
许老汉得了女婿的保证,赶紧夹了些菜给他:“别光顾着喝酒,伤身,吃菜吃菜。”
单福满沿着水塘村唯一的石子路走到家,李红英刚洗完头发。
单福满寻了个手巾把她头发上的水擦了擦,“红英,我想了许久还是要让桂香去上学。女娃娃有点学问或许不是什么坏事,你瞅瞅那些个知识青年里的女娃娃不也挺多吗?一来桂香她娘死得早,我心里对她存了些愧疚,二来,我们家以后一双儿女都是知识分子也好相互帮衬。我现在做的这些工,等桂香一出嫁不都是咱桂平的吗?”
李红英不说话,低着头扣着手指。
单福满见她有动摇,连忙说道:“本来我是给桂香攒了不少嫁妆的,到时候分一半给桂平就是。”
“我又是不计较这个……”她确实有私心,单福满对他闺女太好了,她桂平的地位倒有些尴尬了。
“不管你计不计较,我心里都有杆秤呢,桂平可是我的宝贝疙瘩。桂香也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心底儿也不愿娃娃们像我们一样靠天吃饭的。到时候桂香嫁个好人家,咱桂平也不愁啊。”单福满将烟锅子在黄泥墙上使劲敲了敲,晶亮的眼里晕染了些希望。
“我们家里虽然比旁人家里好些,但只能支撑桂香把小学念完。”
“好,再往后,我们也念不起。”单福满本也有这个打算,到时候叫再桂香学门手艺,缝纫机就不错,这年头谁家不穿衣啊?
“那我明天去学堂走一趟,红喜老婆和我小时候玩得不错,那时候我们放牛都是找在一块地上,刚好那张老师是她娘屋人,多个人上学也该不是难事。”
单福满一听,心情大好,找了把木篦子帮她篦起了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