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无他人》树桑桑

25、心如死灰

　　我只是害怕你的爱情一如六月天气的娃娃脸，说变就变。我爱你之深，已使我无力再承担这种天翻地覆。
　　——叶回

　　顾行北约叶回吃饭，时间刚刚好掐在六点过一分。
　　连时间都算得如此精准，可见他的人生也会被他安排得妥妥帖帖井井有条。
　　是一间很有格调的餐厅，复古中式红木栅栏，民国时期香烟美人图片，还有处处像是文艺片中被蒙太奇手法朦胧化的灯光……似有似无的丝竹管弦声，仿佛让人的思想也变得朦胧起来。
　　“回回想约你出来，又怕我将你逼得太紧让你感觉有压力……”顾行北笑笑，“想想还是不管，随心好了……”
　　叶回有些不自在地笑笑。
　　“上回我妈在镇子里似乎是碰到了叔叔和阿姨，晚上一回去就打电话给我，将我训了一通，让我动作放快点……”
　　“啊？阿姨知道我？……还和我爸妈碰了面……什么时候的事？我都不知道……”叶回一惊。
　　顾行北笑笑：“这事从来都是他们急……见风就是雨……”
　　叶回心里翻江倒海，隐约又觉得有种莫名的恐慌感。好像是突然明白有些事情发生得顺理成章，可又恐怖于失去。
　　“貌似是看过这样一句话：‘择一小城，与一人终老’，在国外这么久，终究还是觉得这里好。叶回，我希望陪在我身边，那个一起慢慢老去的女人是你……”说到后边，顾行北笑得有些腼腆。

　　如果是十年前，叶回如何也不会想到，那个深深藏在心中的少年十年之后，会向自己说着如此温情的话。
　　可是时过境迁。
　　眼前的这个人明明就是自己最好最正确的选择。可是，心里却为何又空落落的，窒人难受。

　　叶回发简讯说不回来吃饭，苏贺便觉得心里堆积许久的干柴好像一下子蹭出了火星，着了。
　　翻起前账，从七年前那丫头便一次次无视自己的真心，对自己避如蛇蝎，情人节夜被放鸽子冷冰冰的街头……七年后情人节夜的大厨里，辉映的灯光下面，浅浅而笑的那一对男女……那对银戒……还有昨夜那色彩斑斓的各种口味的……
　　想到这里，心中的火已燎原一发不可收拾越来越旺。
　　再一想到此刻那狠心的女人指不定就和那人在一起……
　　苏贺隐隐有种杀人的冲动。

　　苏贺狠狠地抽着烟，望着外面寂寥的夜幕以及那一盏盏朦胧脆弱的灯光。
　　忽然眼中灯光一闪，却是一辆车停在了楼下。
　　半晌才从车中下来一个女子，估计是烧成炮灰自己都会记得的那个时而沉静时而冷酷顽固得像块石头的女子。
　　苏贺胸口一阵刺痛，紧接着就看到另一边的车门被打开，出来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可怕的意料之中的顾行北。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叶石头静静一笑。苏贺却觉得分外刺目。
　　愤愤将烟蒂一丢。
　　望着顾行北的车子远去，叶回呼出口气，抬头便见到一抹红色的火星划破空气，跌落在自己的脚前。
　　惊恐地抬起头，就见到三楼明亮的窗前一个身影正静静地凝视着自己。
　　一瞬间叶回便觉得尴尬和不安，仿若被丈夫捉奸在床。
　　又一想，凭什么？哪来的丈夫？他几时会成为我的丈夫？一个天一个地，就算偶然的相交，过后还不是越行越远？
　　谢铃铛不是说了？他可是东山翠湖整个苏氏的心肝宝贝！向思南可是日思夜盼着他早日成为她的外甥女婿！我叶回又算哪根葱。

　　楼梯间声控的灯暗了又亮，亮了又暗。叶回刚到门口，门就往里哗啦一声拉开，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一把拉进去。
　　叶回一趔趄，反应过来已被苏贺狠狠地压在墙壁间，他唇间微微一抿有丝讥峭：“他就那般好？”
　　叶回心中一酸。
　　“得到你的心，何如此艰难？”半晌，苏贺低低吐出这几个字。
　　明明与她近在咫尺，望着她沉静的目光，以及微微颤抖的身子。眼前这女子明明是如此脆弱纤细，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可她的心……

　　苏贺眼底沉痛，挫败地转过身。

　　叶回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漫天的恐慌袭来。一颗心剧痛。压抑得直到逃到卫生间里，才敢大口呼吸，镜子里的自己，满眼通红。

　　待到心胸渐渐平复下来，叶回摸出手机打电话给沈枝。
　　电话不过嘟嘟两声，便被接通，沈枝温暖而舒缓的声音传来。
　　“妈，还没睡呢？”叶回笑笑。
　　沈枝听出叶回声音里浓重的鼻音不禁问：“感冒了？”
　　“没呢。妈，我就是想问问……你们上回遇到了顾行北的妈妈了？”
　　“是。碰巧遇到了，是你三舅妈那边的亲戚，一说起来，才发现竟然是顾行北的妈妈……”
　　“……”
　　“说起来，你两还是挺有缘分的，回回……”沈枝的声音忽然被打断，插入叶满贵的声音。
　　“他妈看了你的照片赞不绝口，直说就怕顾行北找了个外地的东走西走麻烦……回回，后来我可是听你三舅母说顾行北挺喜欢你的……”
　　叶满鬼的声音里有着一丝得意，说着说着笑起来：“你三舅母可是争着想要媒人红包呢……“
　　“爸，你们就这样中意顾行北？急着让我嫁出去？”
　　“恩。”叶满贵一顿，语重心长道，“回回，我与你妈纵使再不舍得，你也终将是别人家的人……顾家，我们知根知底，况且那小伙子也不错。如果你嫁得路远三天，教我与你妈怎么办？我们可只有你一个女儿……还指望着你两头跑呢！”

　　叶满贵嘴里像灌了炮珠说个不完，叶回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爸，我现在还不想这事呢！也不急……”
　　“我与你妈就是见你不想不急，才替你又想又急呢？有我与你妈参谋把关着，你只管放心……五一的时候你们一起回来，我们再见见……”
　　叶回的心一慌：“一起？五一？爸！我们五一没假呢！加班！”
　　“加班？”
　　“恩，先这么说了。我去洗澡睡了。”
　　叶回匆匆将电话挂掉，只感觉越来越糟。

　　见叶回进了卫生间后久久没有出来，苏贺又焦又燥。
　　刚刚想敲敲门，忽然听到里面细微的说话声，听了半晌，苏贺只感觉本来还一颗被火烧得又烫又焦的心，霎时间又如坠入冰窖或是尘埃中。
　　古人所说，心如死灰。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