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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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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重生
正当宇文述等二百万大军在高丽生死未卜之时,大兴城内却依然歌舞升平,好一番盛世景象。而最为旖旎的就数鸣玉坊了,近日新开的莲房更是人满为患,人人都说莲房的两朵花魁:红莲和白莲,乃是人间极品,千娇百媚,甚至传言其中的白莲是南朝皇室宗女,与隋炀帝早年宠妃宣华夫人,南朝小公主陈婉儿是近枝姐妹,听说有八九分相似。更为骇人听闻的是,据说红莲竟是隋炀帝宫中逃出的有罪宫嫔,得宠之时也是六宫粉黛无颜色的,号称小宣华,也就是说她与宣华夫人陈氏长相相似。这两位美人才貌双全,难得的是长相极为相似,只是白莲额上天生有朱红莲萼胎记,更引人猎奇的是两人身份如此扑朔迷离,因此上京中王孙公子,骚人墨客纷纷赶来一睹秀色,鸣玉坊内一时热闹非凡,金银珠宝耀人耳目,堪称人间仙境。
这一日,天色还没有暗淡下来,莲房里面已经人来人往了。艳丽小鬟唇上金粉隐隐,垂髫箐发上只簪一朵含苞莲花,越发显得清纯可人。她们个个衣饰华美,手里捧着精致瓷器,瓶,炉,香盒,一应俱全。浅绿青瓷里茶汤浓郁,金边镶琉璃纹白瓷扁碟里盛着细巧糕点,一见就令人垂涎欲滴。不过这些贵客都出身名门,这些华美装饰与精制茶食他们并没有怎么放在眼里,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那两朵人间奇葩。
莲房最高顶上的厢房里,香烟缭绕,浓郁凝霜绿萼的香味似曾相识,只是香依旧,人不再。鲜艳青金贵妃榻上斜倚着一个慵装女子,双眉疾飞入鬓,眼眸半合,仍挡不住风情万种。猛然间,她双目圆睁,脸上忽现急怒交加之色,尖锐十指紧紧抓住了榻上的千子桃红刻花被,哗啦啦一声,被面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裂痕,触目惊心。
女子被这响声惊醒,才发现唇上剧痛,咸腥味道滴滴渗入喉头,原来嘴唇已破,鲜血淋漓。正像当日凤舸之上的熟悉味道,凤舸,翠光湖上的凤舸,凤舸上青袍玄履的玉面修罗,杨广,杨广,那个横手玉笛梅花落的俊朗浪子,心里最后的一滴胭脂记。可是,可是,还记得他唇边流淌出的冷冷话语:庆儿,朕疼你一场,本想饶你,可这规矩是不能改的。但是朕又想多看你几眼,就想了这个法子。你看,这漫天萤火下,就算你淹入水中,朕也看得见你的脸,你说这样可好啊?痛楚一点点蔓延在周身,闪电般劈裂经脉。
原来,原来,那些传言也可以是真的,莲房里风华绝代的红莲就是当日衣动花影摇的栖鸾院宫妃庆儿,那个翠光湖里龙绡衣飘摇破碎的庆儿,一个死而复生的孤魂野鬼,庆儿,庆儿,红莲,庆儿,红莲,两张艳丽面孔交叠错乱,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楚,究竟是谁,究竟是谁?
炀帝在修筑西苑时,向晟曾经留下了一幅精密地图,标志了具体方位地点。当日炀帝颇以此图为豪,曾经将这幅图炫耀似的给庆儿看过,当时庆儿还是宠集一身,也就是随便看看,娇声称赞两句,哄炀帝开心而已。但是就在吴绛仙被杖毙的那一天开始,庆儿岌岌自危,开始自谋出路。因此,她就偷偷的从炀帝手中骗来了那张地图,悄悄收好,以备不时之需。照理说,一张小小的地图对逃生可能没什么帮助,但庆儿虽是一个弱质女流,心思较一般人更为细密。她当日匆匆一瞥之时,就看见了一条颇为机密隐蔽的水道,乃是由翠光湖底出去,经丹凤门,至德门,安礼门,玄武门,芳林门,景耀门下的护城河,最后流入了永安渠。而庆儿乃是南朝渔家女,曾经在大河深水中嬉戏终日,这点点水下功夫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后来果然厄运降临,被炀帝赐死。本来庆儿还对炀帝抱有希望,谁知炀帝竟然如此冷酷无情,便只能出此下策,由翠光湖逃出生天。不料事出有变,炀帝竟然放流萤于湖上,照的遍湖光明,逃生之事陷入绝境。哪知峰回路转,炀帝只顾与容华夫人蔡氏饮酒作乐,没有再管庆儿的死活,这下庆儿终于得空潜入水底,顺着水底密道,逃出了西苑,成就了人间颠倒众生的魅惑。
当日,庆儿精疲力尽爬上了永安渠堤岸,就昏倒在地了。迷糊之中,河水混涩的味道在胸中翻涌,一丝丝胸中残存的空气被水流点点逼出了体外,瞬间天旋地转,万念俱灰,脑海之中只有从水底破裂龙绡衣下窥见的模糊面容,冷冷的带着邪气笑容的面孔,寒意渐渐涌来,抬头看去,碧蓝的天空陡的阴霾,一如混沌初开,天地玄黄。
昏沉沉醒来,眼前一朵玉色芙蓉盛开,月白罗裙,七折涟漪,宛然南朝旧妆。黑亮亮秀发斜斜挽就堕马髻,眉心朱红胭脂萼,似曾相识的清水面,依稀在村边碧水莲叶间俯首窥见,便是十里春风扬州城莲水村含苞待折的渔家女韩庆儿,韩庆儿,当日采莲溪边妖妖娆娆醉春风,今朝翠光湖里凄凄惨惨葬花魂,水边生便还死于水,神思清明的果报,想数年前贫病交加猝死的父母,今日得在阴森森醴都,血融融黄泉之下相见,许是幸事。
妈妈,这位姑娘她好像快醒了。只是脸色还不大好,怕是得给她冲碗姜糖水去。
耳边莺声婉转,庆儿强自睁开眼看去,只见自己身处一处幽静别致所在,宽敞五间大屋并无隔断,只以各色浅薄吴绢轻垂,间隔开卧房,琴室,画房等等。虽说室内并无奢华装饰,但优雅得体,也不像一般平常人家。再低头看自己身上,破旧潮湿的宫衣已经换成了一套浅紫小衣,淡淡绣边看起来好像是南朝手艺。正胡思乱想之时,就听有人惊喜低呼:妈妈,妈妈,你快来啊,她醒了。
只听外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帘栊挑起,一位淡妆的中年美妇出现在庆儿面前,娥眉淡扫入远山,眼横秋水波潋滟,玄色镶金滚边宫衣不媚不俗,急匆匆来到床边,低头轻触庆儿的额头,满意地笑了笑,回身从小丫环手里接过了一个白瓷盖碗,轻轻吹了吹,扑鼻的姜汤香味迎面而来,记得幼时娘亲手调制的姜汤,也是这般味道。泪水一滴滴落入碗中,涟漪四起。那妇人一见,倒着了慌,忙忙得给她拭泪:闺女,别哭啊,有什么为难事跟莲姨说。这么大冷的天怎么弄得浑身是水啊,要不是我家白莲姑娘路过把你救了回来,这会儿都不知怎么好了!春儿,叫你白莲姐姐过来,别忙活了。
小丫环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帘栊起处,一个月白罗裙的素面女子款款走进来。庆儿一见,大吃一惊,慌忙跪爬下地,匍匐行礼:民女韩庆儿见过纤公主,望公主恕庆儿方才无状之罪。
闻听此言,那中年女子和这素面女子都大吃一惊,两两相望,不知所措。过了良久,才反应过来,忙上前来扶起庆儿,仍让她躺在床上。那中年女子悄悄使了个眼色,那个叫春儿的小丫环立刻乖巧的闭上了房门,自己也轻轻的退出去。
屋里的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那素面女子首先打破了僵局:你,你是何人,怎地说我是纤公主?你可知这等胡说,扰乱视听,官府知道了可是要治你大罪。
庆儿一听这话,急忙半跪施礼:纤公主,民女本是扬州人氏。幼年之时曾随族中长辈在城中醉仙楼见过公主芳容,且得聆听公主仙乐。记得公主几上古琴乃是万中无一的珍品,号绿绮,传说是当日司马相如之物。方才在公主香闺中又见此琴,今日重见公主,不胜之喜。
那白莲听了此话,娇躯震动,泪水肆意,眼前模糊出现醉仙楼头,矜持端坐南朝公主陈纤儿,青衫秀士囊中绿绮,龙眉凤目,端凝岳峙。修长手指撩拨冰蚕丝弦,一如拨动士女芳心:有美人兮,见之难忘。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凤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中年美妇莲姨见白莲心神激荡,微微摇头叹息,转过头,目光变得无比犀利:你自称民女,但我看你衣饰仿佛出自宫中,谈吐不似一般民间女子,你到底是何人?
庆儿见隐瞒不过,便将实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白莲与莲姨一听之下,大吃一惊,急忙跪倒在地,口呼娘娘。庆儿一见,赶忙搀扶:纤公主,莲姨,折杀我了。
白莲见状,惨颜道:自开皇九年我陈朝被灭,公主皇孙已是昨日烟霞,不复荣华,娘娘从此请不要再用旧日称呼,奴家现在只是鸣玉坊莲房中白莲。
那白莲姐姐也不要以旧日称呼来折杀奴家了,你我从此姐妹相称,奴家从此便叫红莲吧,莲姨,可好?
这,这如何使得,娘娘,哦不,红莲姑娘,我本是白莲姑娘府中乐班首领。自从我府败落,白莲姑娘与我相依为命,来到京城开办莲房,卖艺为生。您鸾凤之姿,怎么能让你抛头露面呢?
莲姨,如今这里已经没有南朝公主,隋宫王妃了,我们只是莲房里白莲与红莲罢了,我的命是莲房救的,从此我们三人就共进退吧。
从此京师大兴城万千温柔花丛之中,白莲与红莲,公主与皇妃湮灭无尘,只有两株华美耀目的花王:魏紫与姚黄,绽放在倜傥少年缠绵梦中。这两位国色天香的美人不但才艺卓绝,更兼貌如孪生,好比并蒂莲灿烂绽放,引得那些探花郎君仰慕不已。再加上传言满天,两位花魁身份尊贵迷离,更是引人遐想。白莲清纯似水,明澈杏眼,腰若约素;红莲又是另一番风情,艳丽明媚,泼辣入骨,两人名声大振,等闲近不得身,各有各的脾气:白莲最敬重才子墨客,那大江南北饱学之士见得多了,刘焯,耿询,更有仁寿元年《切韵》作者音韵学家陆法言的家传弟子,与陆法言齐名的萧该、颜之推的门人弟子也都拜倒在白莲石榴裙下。听得说那白莲琴艺超人,出神入化,据行家说只有本朝名将于仲文帐下清客萧楝可与之媲美,但自从东征失利,老将余仲文死于高丽,那萧楝也不知去向。听于仲文贴身小校说,于萧二人在高丽荒山曾误入一位高丽富商的墓冢,得珍宝无数,更有通天文书在手,知上下千年事,如今各地乱军纷起,隋王朝眼看岌岌可危,那萧楝持书寻明主去了。自他离去,京师中无人能与白莲媲美,但遗憾的是他二人却从来无缘得见。除了琴艺,白莲精通经史,书画绝精,更难得的是她善解人意,评判诸人言辞时妙语联珠,引人解颐,京师中人人以能入白莲菡香榭品茶论经为荣。而红莲却是另一番作派,她所最为看好的是英雄豪杰,那些一般红牌姑娘看不太起的绿林好汉,在她这里却是座上客,再加上她作风豪爽,言语泼辣,一眼看去颇有那女中豪杰之风,饶是那些粗鲁大汉平时满口胡柴,见了红莲的气势倒也不敢乱来,坐得也比平时像样,就像是幼年蒙童向三家村老秀才学礼仪的模样。那红莲与他们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纵谈天下英豪,何其乐哉。红莲所居的霁莲坊中,日日喧哗,如狂风暴雨一般,汹涌澎湃,一听便令人豪气顿生,仿佛置身于百万雄师厮杀的战场上,与对楼菡香榭的轻拢慢拨,流水溅榭的瑶琴之声互成呼应,倒是别有一番风韵。而莲房的房主莲姨为人随和,又是白莲的旧仆,对白莲红莲姐妹照顾得无微不至,好像是自家女儿一样。
红莲还沉浸在自己对往事的遐想中,忽然门外传来了轻柔而有节奏的敲门声,一听便是久经训练,缓缓推门进来的是标致小丫环春儿。自那日红莲被救后,春儿就一直服侍她了。春儿推门进来,悄悄笑道:红莲姐姐,妈妈让我来告诉姐姐,有一位文文秀秀的郎君来拜侯你,真是少见了。平时那些人个个都舞刀弄枪的,哪像今天这个郎君般斯文。红莲一听也感到奇怪:怕是找白莲姐姐的吧,你告诉他,是不是找错门了,让莲姨请他去菡香榭吧。春儿咯咯娇笑: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呢,莲姨问他是不是找白莲姐姐,他说不是,他呀,就是专程来找你的。红莲越听越诧异,翻身下床,蹬上白缎宁绸里的短靴,斜披玄色蝴蝶花纹武士氅,内罩紧身宽袖胡服,越发显得螳腰蜂背,英气逼人。缓步走出回廊,宽敞的大厅里人来人往,专为贵宾设置的天香小筑之中,白色宫装的莲姨正陪着一位青衫玄履,折扇轻摇的浊世翩翩佳公子。见红莲走来,莲姨巧笑站起:红莲,见过这位公子。
青衫男子折扇轻收,洒然回身,折扇当胸:红莲姑娘,在下萧楝有礼。
萧楝,萧楝,就是当日于仲文将军府中的萧先生吗?红莲闻先生雅名已久,无福得见,引为憾事。今日一见,不胜之喜。
红莲姑娘言重了,萧楝区区之名,有污姑娘清听。
他二人彬彬有礼,谦恭之至,本来无可厚非。但旁边可乐坏了一个人,正是小鬟春儿。她平时跟在红莲身边,就只见到那些粗鲁的绿林好汉,只会粗话脏话连篇,吃起酒菜来吆五喝六,满脸油光,残渣剩菜满地乱抛,何曾见过这个?那红莲平时也是和那些大汉一起,豪气万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温文尔雅?春儿一见他们这副样子,自然觉得好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红莲一见春儿掩口悄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春儿,怎么这么无礼?
春儿平时在红莲身边,红莲待她如亲生姐妹一般,同食同宿,虽说名分上是主仆,实际上红莲从来都不喝斥责骂她,因此把春儿惯得没一点规矩。听了红莲薄嗔,春儿丝毫不惧:小姐,你看看你们俩,这般斯文有礼,好像是两个小秀才一样?你们虽是初次相见,也不必如此拘礼吧。
萧楝本来就是脱略惯了,不拘形迹,听了春儿戏言,哈哈一笑:这位小姑娘说的是,素闻红莲姑娘豪爽不下须眉。今日虽是初次见面,楝已觉如晤故人,不妨率性为之,可好啊?
红莲本来也是率真直人,闻言大笑:萧先生果然真名士,红莲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如次一番,更加相得如知己故人,言语之间直来直往,无丝毫修饰痕迹,显得极为真诚。酒过三巡,萧楝忽然语气大变,郑重其事地说道:红莲姑娘可曾听说过通天文书?
红莲一听,也正色说道:小女子曾听来往朋友说过,这书本是一位高丽富商所有,后来听说此书落入了先生之手,不知是否属实?
姑娘真达人也。不错,这本书现在就在我手中,今日萧某拜访,正是为了此事。
萧先生,不知有何事?
通天文书中记载了上下数百年之事,其中有些言语仿佛与姑娘有些关联。
什么,与我有关?我红莲乃是区区一个不祥女子,怎会与这朝廷之事有关?
这本书其实甚为深奥,我穷尽心智也无法全部了解,在此书中,曾提到:红莲非莲,合浦还珠八字,我当日与于将军也曾百般思量,就此八字万分不解。后来在下参详良久,与后文前后对照,发现这八字好像与姑娘有关,而姑娘与隋后世之唐王朝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什么,隋后世之唐王朝,那当今皇上呢?
据文书记载,皇上于大业十四年三月于江都为骁果司马德戟所杀,其侄孙秦王浩立为帝,推宇文智及其兄化及为大丞相掌握大权。。。。。。
红莲听着萧楝絮絮说来,心底慢慢下沉,眼前的青衫男子渐渐幻化为心底最后的伤痛,杨广,最后终于死在江都。猛然间,记起那个使她陷于垂死边缘的荒唐梦境,原来那么多的虚幻都会是真的,梦境,通天文书奇妙的预言,连同她心底埋葬在翠光湖中的秘密----- 在水底龙绡衣掩映下仰望那张英俊而邪恶的脸庞时,她不恨他,她还是那么爱他,爱他,爱他。。。。。。
王世充,西域胡人,本姓支,家在新丰。祖支颓薅早死,父收,随母嫁霸城王氏,因冒姓焉。世冲颇好兵法及推步、龟册之类。大业中叶,累迁江都丞,兼领江都宫监。时炀帝数幸江都,世充善伺候颜色,又雕饰池台,阴奏远方珍物,帝益昵之。尝破管崇、朱燮及齐郡帅孟让南掠之兵,又频破诸小盗,遂迁江都通守。李密逼东都,炀帝诏世充大发兵,与洛口拒密,时起兵者并归于密,共袭破黎阳仓。密旋杀翟让,命徐世勋、单雄信、王伯当分统其众。世充悉众击密,大溃。密乘胜陷偃师。修金镛城拒之。有众三十余万。东至海、岱,南至江、淮,郡县莫不归之于密。
其时割据西方者,又有河西之李轨,。轨,武威姑臧人。家富于财,赈济穷困,人亦称之。大业末,为鹰扬府司马,薛举起事,与同郡曹珍,关谨,梁硕,李赟,安修仁谋保据河右,珍等推以为主。轨率修仁夜率诸胡人入内苑城,轨于郭下聚众应之,执缚虎符郎将谢统帅等,自称河西大凉王。时大业十三年七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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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楝挥扇徐徐道来,红莲紧盯着他湛湛双眸,心驰神往于通天文书带来的奇妙而鬼魅的沙场征战,尔虞我诈之中。天色渐渐暗下来,莲房之中益发拥挤不堪,丝竹箫管之声轻轻奏响,眼看着又是一个放浪形骸的美妙夜晚,天香小筑周围几处各具特色的厢房内已经有朗朗笑声与低低娇语,更有筑外宽敞而典雅的大厅之中,莲姨新买的碧莲姑娘的缠绵歌声:
灯影桨声里,天犹寒,水犹寒。梦中丝竹清唱,楼外楼,山外山,楼山之外人未还。人未还,雁字回首,早过望川,抚琴之人泪满衫。扬花萧萧落满肩。落满肩,笛声寒,窗影残,烟波桨声里,何处是江南。。。。。。
小筑内两人对坐烛火之中,盈盈寒香淡淡弥漫整个房间,萧楝与红莲谈兴正浓,只双眼灼灼地口说手比,大谈天下局势,品评四面英豪,甚是相得,全然不顾周遭的嘈杂,只是碧莲姑娘婉转歌声响起时,萧楝手中山水金骨湘妃竹扇颓然落地,他却不自觉,只痴痴地跟着箫管细乐低吟:人未还,雁字回首,早过望川,抚琴之人泪满衫。人未还,人未还。。。。。。语声未绝,泪雨飞瀑而下。
旧时悲歌怎堪新翻乐府,想莲根残绝,无计连断藕,只觅得堂前啄云弱燕,点点燕泥,筑向旧时香穴。。。。。。
红莲听他击箸悲歌,长吟短吁,曲成天然。她本是隋宫中女乐出身,因曲冠众人为炀帝专宠,在莲房中又得白莲教导,那白莲出身帝王之家,琴技卓绝,教的悉心,学的灵性,这红莲便是曲艺更精,而今日一听萧楝清歌,竟魂飞魄醉,无法自己,但她有心的人,一边听一边暗记曲调,以便日后研习。正默记之时,忽然心惊,默念“旧时悲歌怎堪新翻乐府”良久,抬头细看萧楝面容,失声娇呼:阁下莫非南朝萧王孙讳千磊吗?
萧千磊,三字入耳,石破天惊,萧楝耳中只轰天巨响,前尘,红尘鲜血凝结,忽然炸裂,漫天只是暗红惨烈的血肉桃花纷纷落下,满覆他烟封的前尘。十年,十年的萧楝,本朝名将府中青衫折扇,琴艺超凡,笑吟风月的清客萧楝,转眼间青衫萎顿,破碎外壳里冉冉升起的是锦袍玉带、剑眉朗目的王孙萧千磊,梁王朝末世里最尊贵的王孙,梁王朝末世里最没落的贵族。不要回来,不要回来的前尘,刹那间在纤尘不染的天香小筑轰然弥漫,淹没了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温暖如春的小筑里刹时冰封,只一缕幽香袭来。萧楝本性豁达,虽猝然之间心神激荡,不久便释然,拾起折扇,正欲开言,闻到异香扑鼻,只微怔间,嘴角流露傲人笑意:姑娘莫非栖鸾苑庆儿娘娘?
二人灼灼目光相对,神足气完,毫无惧意,忽然,二人相对大笑,手中玉杯倒转,各自一饮而尽。萧楝笑道:小可当日奉上的凝霜绿萼承蒙厚爱,至今不弃。红莲也展颜一笑:王孙当日望江南一词冠绝江南,今日旧词新曲,红莲何幸得闻。
萧楝大笑:姑娘好记性,区区旧词仍记忆犹新。楝闻姑娘于翠光湖慨然就死,深表敬意。后数月闻得京中少年传言姑娘落于莲房,未深信之。实不相瞒,今日楝拜候姑娘,除与姑娘共同推敲这通天文书外,亦有除惑之念,不知姑娘当日如何逃出?
红莲见他至诚之人,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萧楝细心听了,又仔细问了翠光湖下的秘密水道,皱着眉头,像在凝神思考什么。红莲看他眉心轻拧,眼露疑惑之色,只一瞬间,萧楝眼中精光大盛,嘴角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姑娘聪慧过人,我等须眉不及,他日大唐盛世,姑娘功不可没。
红莲疑云顿生,刚刚想一问究竟,萧楝已摆手止住,嘴角笑容诡秘:佛曰,不可说耳。说话间,伸手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搁在桌上:区区贱物,望姑娘莫弃。红莲拿起一看,只见蜀锦盒中端然一方朱砂,瑞草番莲镶边,奇兽灵鸟满布,栩栩如生。朱砂较一般颜料色泽艳丽醇厚,宝光莹然。朱砂正面三个篆字,乃是万年红字样。红莲细看良久,惊喜莫名:先生,这莫非就是那遇水不褪的朱砂万年红?
急急抬头时,见一方如水衣裾飘然,萧楝早已远去,只听得遥远话音:姑娘与在下有缘,此物谨贺姑娘红鸾星动,得遇良人,姑娘此生得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