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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鹤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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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和元年,徽宗执政已有十一年,此时宋廷上下外忧内患,国境之外西夏大金虎视眈眈,而朝堂之上奸党丛生,蔡京高俅一众佞臣蒙蔽上听。更有甚者,徽宗酷信道教,欲多子多寿,立花石纲,建寿山艮岳,繁苛重役,中原大地遍听怨生载道之音。值此乱世,妖魔鬼怪横行四野,祸乱人间,而杭州城外凤凰山人烟渺际之处,庙宇一座,师徒二人,半隐半入,游历红尘,以求大道。
金秋八月,杭州城的大小巷道内桂花香浓袭人,沁入肺腹,人群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各类小贩走街窜巷,似乎仍是一片春秋鼎盛,北方的动荡不安丝毫未曾影响此处安详。
李止走在街上,满脸的愤怒,大踏步向前匆匆。而周围人见他满是凶煞,又腰佩长剑,都不禁向旁侧闪躲避开他。但总有人不识眼色,爱招惹是非。从路旁树下突然走出一人挡住他的去路,
“这位侠士请留步。”
李止怒目看去,此人不过二十五六,着一身道袍,方才他走出的树下摆着一个小摊子,旁边立着一杆旗,白底黑字写着“铁口直断”,分明是一个算命摊子。
对方向李止揖了礼:“贫道元和,见侠子印堂发黑,面带凶煞,恐有灾祸临门。不如让贫道替你算算,也好消灾解难。”
李止心中本就有气,看元和这一道士挡路,想起方才所遇之事及背后种种,心中怒火大盛:“一派胡言,小爷走南闯北还从未遇上什么灾祸,在杭州这等繁华之地,我既不与人结仇,又没什么财物惹人觊觎,哪来的灾祸临门?道士?哼!什么铁口直断?我看你是妖言惑众!你这算命摊子要砸了才好,免得为害杭州城里的百姓!”说着便要去扯了那杆旗子。
而那元和道士笑眯眯的轻抬了手不甚费力的阻止了李止的动作,语气轻缓带了一丝漫不经心:“侠士何必恼怒,且听贫道一言又如何。”
“我与你有甚好说,快放开小爷,小心吃不了兜着走。”李止挣脱不开,一时羞愤,但依旧犟道:“快放开,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请息怒,侠士是否从朱府而来,可在其中看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必是有妖孽作祟,惊扰了侠士。”元和道士稍正了神色。
“呸,看到了什么?尽是污秽,民脂民膏,欺良霸善,又有甚好说,滚开,别挡小爷的路。尽是一丘之貉。”李止啐了一口,强硬的摆脱了那道士,踢了摊子一脚,骂骂咧咧的走掉了。
而那道士却看着他走的方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看了看朱府的方向,神色忧虑,最终还是慢慢收拾摊子走掉了。
天色渐暗,残阳如血,落映天边,路上人烟稍稀,多是形色匆匆归家之人,如李止这般闲逛之人却是少数,他也不甚在意,只是吊儿郎当的边走边看,细看神情却是不知想些什么,这么走着,不知不觉便入了一条偏僻小巷,两侧皆是院墙,唯有前方隐隐露着些灯火。李止也未在意,脚步不停,就这么向前走去。小小的巷子,却是格外的长,眼前小巷尽头的灯火闪闪烁烁,身旁的墙壁一点点向后退去,却是走不出去,李止心中的烦躁又多了一分。
天空传来的翅翼扑棱声,很轻,大概是落单的宿鸟归巢吧。他想着,也加快了脚步,这时候该快找个地方落脚才是。头顶上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直直向他落去,李止向侧一躲,一道白光从面前闪过,掠开不远又扭头向他冲来,他忍不住骂一句:“这什么玩意?怎么这么快?小爷最近是不是有点儿背,净碰上些倒霉东西!骂着,右手抽出腰间长剑,向白光挡去。
李止性格是有些跳脱,舞起剑来却是一位好手。映着月光,剑影处处可见,阻挡着那道白光。他的剑,不像他的性格,也不像一段男子之剑,他的剑毫无大开大合、纵横八方之势,反倒暗合了女子之剑的细腻严密,剑影成扇挡在他与那道白光之间,给那看不清形状的白光带来了极大的阻碍。
不过那白光实在当得起一“快”字,在方寸之间辗转腾挪,李止有些跟不上,索性不再追逐,守在原地等着那怪东西的自投罗网。白光向后一折,在墙上一顿,朝李止疾射而来,如练的剑光终是没能挡住,眼看着那白光朝着握剑的右手直扑而来,李止急忙向后撤,躲不过,只觉得手腕一沉一热,白光消失不见。
李止抬手防备,可小巷又暗了下来。之前如闪电的白光仿佛从未出现,只剩小巷尽头的烟火依旧闪烁。他戒备地看着四周,却什么也找不到。
天边再没有一丝红霞,小巷中黑暗宁静,像是酝酿这要发生些什么,又或许已经发生了什么。李止持剑向前跑去,衣袂搅动空气把黑暗抛在耳后,闪烁的灯火渐渐明亮起来,带来一股子烟火气。他在巷口看着眼前万家灯火,将剑归鞘,并无受伤滞碍之感,活动了一下,也并未感觉到什么不妥,不禁想起白日里的那个道士之言“必是妖孽作祟……”,他不屑地啧了一声,将此事抛在脑后,甩手向一间小客栈走去:“小爷今儿个可要来些好酒好肉,吃个痛快!”身后黑漆漆的巷口,一个身影停顿了一下,举步向内走去。
来人却是另一个道士,看年纪也不过三十,但头发却白得彻底,眼底也带着遍历红尘的沧桑疲惫,神情冷峻严肃,身着羽氅,手拿一柄白玉拂尘,只见他慢慢踱了进去,融入黑夜消失了身影,那一瞬天地安然。
李止在小客栈内好叫了一顿饭,吃得淋漓尽致,酒足饭饱之后要了间房,打算安睡一场。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令他这种跳脱不羁的性格也受不住。躺在床上,手枕在脑后,想着早上救的朱府大少爷暗暗啐了一口,又忆起那不长眼的道士和傍晚的白光,一时心绪烦乱。虽左右咂么不是滋味,但也渐渐呼吸平稳下来,显是睡了。房间里的红烛烛光闪闪烁烁,忽明忽暗,一时也熄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