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顾浅希

9、醉酒

　　他头一回发这么大的脾气，吓得顾风生哆哆嗦嗦都快哭了，只一个劲儿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复读机似的重复十几遍，突然被堵住了嘴。

　　苏衡是真的动了气，一口下去又凶又狠，疼的顾风生“呜呜”直叫，奈何细胳膊细腿，如何也挣不开。

　　苏衡恶意压制住她，慢慢松了咬她的力道，顾风生扭头回避，又被咬了一口，再不敢动弹。

　　苏衡的吻变得柔和许多。

　　他的牙膏是她选的，沐浴露是她选的，洗衣液也是她选的，不知不觉她把他的味道变得跟那个人一样，终是自食其果。

　　眼泪汹涌而出的时候，苏衡终于放开她。

　　那一刻是什么感受呢？苏衡也说不清楚，他生顾风生的气，气她如此戏弄自己，可真把她弄哭了，心疼的还是自己。

　　苏衡递了纸巾过去：“别哭了。”

　　顾风生哭的停不下来，根本不搭理他，苏衡只得亲自动手。

　　顾风生跟炸了毛的猫似的：“你别碰我！”说完推开苏衡就跑，又被他一把拽了回来：“顾风生，我们好好谈一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明天就搬走！”

　　顾风生再次突围，哪里抵得过苏衡的力气，抓回来就被牢牢困在沙发上。

　　他努力克制情绪：“顾风生你讲不讲理？”

　　“我不需要跟一个枉顾别人意愿的人讲理！”

　　“那我一颗真心给你，换得虚情假意，我就活该？”

　　他眼睛里的伤心是那么显而易见，顾风生胸口一滞，愤怒犹如泄了气的皮球：“我……”

　　他摇了摇头：“风生，我还是那句话，我们试一试，哪怕最终你没有办法接受我，起码我、我们，都努力过了，不是吗？”

　　她隐约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苏衡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直望着她，令她无所遁形，丢盔弃甲。

　　顾风生最终还是点了头。

　　苏衡松了口气，开始秋后算账：“来，给我讲讲，到底为什么误会我，嗯？”

　　顾风生就照当初周小小分析的那样说了：“你长得好看、单身、不近女色、还喜欢健身……”

　　苏衡笑出声来：“谢谢，可这些跟一个人的性取向没有必然关系。”

　　“之前你表白的时候，犹豫很久，还有后来，你说‘我们先在一起试试，如果不能成为恋人，继续做朋友’什么的，我以为……嗯……”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已经几不可闻。

　　“顾风生，我只是个凡人，我也会怕。”他勾起嘴角苦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犹豫，可终究存着点念想，所以选择赌一把，我不想叫你为难，又不愿放弃，所以想，哪怕我们试一试。”

　　想起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顾风生由衷感到抱歉：“对不起……”

　　“我不需要道歉，风生，我只希望你能优先考虑一下我。”

　　其实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苏衡都是很好的选择。顾风生不讨厌苏衡，甚至是喜欢他，可从喜欢到爱，没人知道要走多久。

　　顾风生抱了抱苏衡，犹如他初次告白那天：“其实我很怕，怕付出真心，怕没有结果……”

　　苏衡摸摸她的头：“风生……”

　　“可我愿意相信你。”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苏衡，我无法保证我会爱上你，可我愿意尽最大努力去爱你。”

　　“谢谢你，风生，这样足够了。”

　　之后经历了短暂的尴尬期，他们开启了新的相处模式。出门会很自然的牵手，一起逛街约会，苏衡有时制造一些浪漫惊喜，偶尔会有个晚安吻。

　　时间一长，顾风生都产生了错觉，仿佛他们真的两情相悦。然而恋爱就像学习，六十分到八十分容易，八十分到一百分却比登天还难。

　　不是没有动心的时候，可就像石头掉进大海，激起一圈涟漪后什么也不剩。其实顾风生知道自己的心结在哪，每当她试着敞开心扉接受苏衡，只要一看到那张脸，就会由衷感到恐慌，进而抗拒。

　　古文里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因为这张脸，顾风生可以对他无底线的宽容迁就，因为这张脸，苏衡被拦在了铁壁之外。

　　作为当事人之一，苏衡还算沉得住气，反正人在自己手上，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对顾风生好一点，再好一点，犹如温水煮青蛙，即便很久以后她那榆木脑袋还是不开窍，也要溺死在这“温柔乡”里。

　　然而苏衡并没有等到很久以后。

　　立冬的时候，依照北方的习俗是要吃饺子的，顾风生一早就跟苏衡外出买菜，准备自己包来吃。

　　菜市场人山人海，买什么都要排队，顾风生跟苏衡商量着分头行动，等会汇合。

　　彼时顾风生正在肉铺前买排骨，就听一声凄厉的惨叫隔空传来，片刻寂静过后，尖叫声此起彼伏，紧接着大量人群从她身边跑过，顾风生隐约听到“杀人了！”、“快跑！”。

　　她下意识的跟上大部队逃窜，身后的人群像疯了一样推搡，成片的人倒了下去，身体强壮的勉强爬了起来，瘦弱如顾风生，根本没有招架之力，许多人从她身上踩了过去，旁边又有新的人倒下，她浑身都疼，耳边隆隆的脚步声一直未停，像是跃过了千军万马。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是那么想活下去。

　　“顾风生！”

　　有人在叫她。

　　“顾风生你在哪！？”

　　这样的声嘶力竭，已经叫人辨认不出声音的主人是谁，可除了苏衡，谁会这样在意她呢？

　　“顾风生……”

　　他的声音都抖了，想来是比她还要怕的。有一只手把她拎了起来，牢牢抱在怀里。

　　人群潮水般涌过，顾风生只听得到那人的心跳声，“砰砰”、“砰砰”，快如擂鼓。

　　顾风生费力的抬手拍拍他：“我没事。”

　　他大概是没有听到，抱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终于人群散去，苏衡小心的放开顾风生：“身上疼不疼？”

　　她撇着嘴想哭：“哪里都疼……”

　　苏衡故意逗她：“看出来了，你现在的样子惨不忍睹。”说完一把抱起顾风生。

　　若是平常，顾风生早就跳着脚跟他理论了，这次却跟个闷葫芦似的。苏衡只当她惊魂未定又受了伤，正想再逗逗她，就听顾风生颤着声叫他：“苏衡快跑！”

　　她使了全身力气跳下来推他一把，苏衡回头的一瞬，就见一人持了尖刀劈头砍来，速度快的躲都躲不及。

　　苏衡始终想不通，顾风生人小，胆儿也小，是怎么有勇气推开他直面刀口的？那大概是苏衡这一生最恐惧的时刻，后来变成了顾风生的。

　　她被拽倒时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下一秒就被溅了一脸血。

　　那天的持刀伤人事件最终导致三死十七伤，犯人有精神问题，拒捕后被警方击毙。

　　苏衡在医院里昏迷了三天，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顾风生。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哭了很久又一直没睡，几乎都要睁不开，只余个眼珠在眼缝里，样子又丑又好笑。

　　于是苏衡真的笑了，顾风生“哇”的一声哭了。

　　这是苏衡因为她第二次住院。有了之前的经验，顾风生照顾起人来得心应手，只是……有些过于无微不至了。苏衡吃饭都是她亲手喂的，衣物都是她亲手换的，连去洗手间都想跟着帮忙，。

　　头回住院的时候，苏衡提了些无理要求，诚心刁难顾风生。这回顾风生主动送温暖送关怀，倒让苏衡觉得不好意思。

　　其实都是她欠他的，苏衡昏迷期间顾风生发过誓，只要苏衡能够醒来，她当牛做马也要报这救命之恩。甭说什么以身相许，以命相许都可以。

　　而现在，苏衡问她：“风生，今晚我留下可以吗？”

　　这样一本正经的暧昧询问，顾风生不是不知道什么意思。心跳比平常快了许多，手心不断冒汗，可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这一天早晚要来，她没有办法拒绝苏衡。

　　顾风生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最后问了一句：“你的伤口没问题了？”

　　“你可以试一试。”

　　他说完已经吻了上去，这次他的嘴唇有些凉，可手掌火热，熨帖到皮肤上略有些烫，让人心慌。

　　有一瞬间顾风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鼻息间是她熟悉的、苏衡惯有的清爽味道，可这样带有侵略气息的苏衡让人觉得陌生，类似的记忆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她觉得难堪，恨不得失去所有知觉。

　　苏衡很有耐心的一点一点亲吻她，努力让她放松下来，可惜成效不大，紧张让她僵硬的厉害，头脑一片空白，身体抖得像是窗外风雨飘零的树叶。

　　于是他更加温柔。

　　黑暗像是永无止境，他们看不清彼此，又亲密无间，世上只余了他们两个，难舍难分。

　　窗外雨又大了一些，“哗哗”的雨声盖过了她微弱的喘息，突然一道闪电划过，苏衡看到了顾风生的脸。

　　她眼睛睁得极大，湿漉漉的，看起来像是快要哭了。

　　苏衡生生顿住，最终还是停了下来，翻身到她旁边躺下：“睡吧。”

　　“对不起。”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你没做错什么，不需要道歉。”

　　“下回……下回我一定已经准备好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