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顾浅希

38、与迟先生的从前（二）

　　后来迟明铮当面把钱还了，还要请她吃饭。

　　顾风生连忙拒绝：“不用，真的不用。”

　　迟明铮不劝她，甚至不用说话，只安静的看她一会，顾风生已经心里发毛：“我去……”

　　她当然要去，好歹这是他第一次约女孩子。

　　顾风生去了就开始后悔，迟明铮从头到尾只跟她说了不到十句话。

　　“想吃什么，请随意。”这是第一句。

　　顾风生拿着的菜单上并没有标注价格，可他们去的地方到处散发着“我很贵”的气息。

　　她合上菜单：“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还是您点吧。”

　　他点了吃过的几道菜，侍应生走后，二人继续沉默。

　　往常顾风生是活泼的性子，跟陌生人也有话可聊，只是迟明铮一贯不苟言笑，跟他说话总是让人觉得紧张，干愣愣的坐着又会叫人浑身不自在……

　　就在她纠结之时，迟明铮居然开了金口：

　　“平时上课忙吗？”

　　“还好。”

　　“什么专业？”

　　“室内设计。”

　　“几年级？”

　　“二年级。”

　　迟明铮明显看出她有些不自在，所以想通过聊天的方式来缓解一下，只是没想到顾风生紧张的像是被警察盘问的犯人一样。

　　他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

　　顾风生看了更加紧张，只当他是不耐烦的抿了抿唇。

　　幸好侍应生很快开始上菜，迟明铮再没多问什么，二人沉默的用餐，直到结束。

　　“我送你回去。”

　　“谢谢，今天真是太破费了。”

　　“顾小姐太客气了。”

　　你客气来，我客气去，又是一路沉默。他的心情也低落下去，顾风生下车说“再见”的时候，

　　他也只是“嗯”了一声。

　　迟明铮第一次羡慕有些人八面玲珑，巧舌如簧，起码能让自己欣赏的女孩子多笑一点。

　　后来迟明铮再想见顾风生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合理的借口，他道了谢，还了钱，也请她吃过饭，那时他并不清楚，有时候想见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再后来时间一长，他工作又忙，心思就去了别处，只是偶尔回忆起那倒霉的一天，心情居然是好的。

　　除夕晚上，迟明铮在家吃了年夜饭，十二点整的时候，他收到了一条短信：“新年快乐！”

　　窗外烟花升起，璀璨耀眼，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几分钟后顾风生的手机震了一下：“新年快乐。”

　　其实那是条群发短信，之后顾风生收到许多回复，迟明铮发来的是最最普通的一条，她看了也没有回复的欲望，何况两个人根本不熟，顾风生开始跟朋友们聊天。

　　迟明铮一晚上都拿着手机，每收到一条短信都要打开看一看。

　　迟明雅笑：“今儿这是怎么了？平常你可不这样。”

　　“没事。”

　　“等某位姑娘的短信？”

　　他嘴硬：“没有。”

　　迟明雅叹气：“你都这么大了，该交个女朋友了。以后碰到喜欢的女孩子，要主动一点，温柔一点，多对人家笑笑，不要老板着一张脸，你看看公司那些老油条，见到你都害怕，更不要说年轻的女孩子……”

　　迟明铮想起顾风生跟自己在一起时紧张的模样，心情更加不好。

　　他起身上楼，这一天有很多人祝他新年快乐，他唯一回复的那个人，没再回信。

　　新年伊始，理财顾问拿了一份文件给他：“迟先生，这是您去年的房产、现金、股票等资产情况，请您过目。”

　　迟明铮翻了翻，发现自己在C大后山上有块地。

　　春天的时候，C大的学生经常能听到后山传来施工的声音，等到夏天，那里已经建起一栋三层高的小白楼。

　　临近暑假，负责现代设计课程的老教授找到了他的课代表：“老师接了一个别墅设计的活儿，想带个学生一起，你要不要来？”

　　顾风生有些为难：“我暑假还要打工。”

　　“这是很好的学习机会。而且，有报酬的。”老教授比了个数。

　　“这么多！”

　　“来不来？”

　　“来！”

　　暑假第一天，老教授就带她去了后山那栋小白楼。

　　远远地，顾风生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背对他们站着，清晨的阳光从窗外斜斜照射进来，划过他宽阔的肩膀落到地上。

　　他听到声音回头的时候是背光的，面目沉在阴影里，顾风生匆匆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好可怕。

　　老教授上前同他握了握手：“你好，迟先生。”

　　“你好，陈教授。”

　　陈教授看她一眼：“这是我的学生，很有才华的孩子，我带她来帮忙。”

　　顾风生伸出手来：“你好，我是顾风生。”

　　那人冷淡的“嗯”了一声，握手的时候也显得漫不经心。

　　她居然把他忘了？

　　陈教授看了看表：“迟先生，我还有个会要开，您看……”

　　“请便。”

　　顾风生回头看向自己的老师，用口型说：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啊！

　　陈教授拍拍她的肩膀：“风生，这是个很好的学习机会，你要好好把握。你把迟先生的要求详细记录下来，回头再告诉我，我先走了。”

　　“陈教授我……”

　　她还没来的及说完，陈教授已经消失在门外，看来那个会真的很急。

　　顾风生认命的从包里拿出本子和笔，头也不抬的开始工作：“迟先生，您想要什么样子的装修风格？”

　　“你有什么建议？”

　　窗外草木葱茏，青山环绕，她想了想：“简单一点的自然风格比较好，装修起来应该会很漂亮。”

　　“就按你的想法来。”

　　嗯，这么随意？

　　顾风生抬头看他一眼，低头，又抬头看他，突然睁大了眼睛：“你是……迟……迟……”

　　“迟明铮。”

　　“对，迟明铮，迟先生！”她松了口气，眉眼弯弯的笑起来：“太巧了吧，这样都能遇到。”

　　“是啊，太巧。”他重新伸出手去：“好久不见，顾小姐。”

　　后来周逸知道他花了这么多的心思来接近顾风生，佩服的五体投地：“你总算做了回纨绔子弟该做的事儿，亏明雅姐之前还跟我说你老实。”

　　他这辈子也只对她使过心眼，

　　那天会面后，他们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无论顾风生问他什么，迟明铮都反问一句“你的建议是？”，等顾风生说完，他都说好。

　　后来顾风生在职业生涯中遇到过许许多多刁钻的顾客，没有一个像他这样好说话的。

　　随后几天，迟明铮出差去了外地，陈教授没再去过那栋小楼，径直带她去看地面砖：“你选吧。”

　　“嗯？我选？”

　　“当时是你跟迟先生交流的，老师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哎。”

　　顾风生觉得囧，其实她也不知道迟明铮是什么想法，最后只能按照自己的眼光挑了一个，陈教授又带她去选墙面涂料。

　　第二天陈教授带着施工队来施工，顾风生负责把关，三天后墙面粉刷完毕，地板全部铺好，看上去焕然一新，就是空荡荡的。

　　迟明铮过来看了一下，表示满意，又给了顾风生一张卡：“你的眼光很好，采购家具的事也拜托了。”

　　“您的预算是多少？”

　　迟明铮说了个数，顾风生觉得那张卡有点烫手。

　　从那天起，顾风生每天穿梭在商场里的家具专柜，刷卡刷的手都有些软，大到沙发橱柜，小到杯碗盘筷，全部经她之手。上午顾风生买完，下午带人安装妥当，晚上开始思考第二天要再买些什么。

　　渐渐的，小白楼里不再空旷，每天都会多上几件家具，越来越像个家。

　　迟明铮来的还算频繁，可他有空的时候顾风生大多不在，他就从一楼逛到三楼，慢慢参观她布置的房间。

　　偶尔遇见了，两个人会围绕着装修的事情交流一下。

　　顾风生专门记了个小本，每回都拿出来给他读一读：“七月二十五号，买了XX牌的XXX，价格是XXXX，七月二十六号，买了……”

　　她认认真真念完，再把票据拿给他：“迟先生，您对一下。”

　　他看都不看，只对她说：“不用对，顾小姐不会骗我。”

　　她就笑：“您也太相信我了。”

　　“你会骗我吗？”

　　她已经敢跟他开玩笑：“也许呢？”

　　“我相信顾小姐的为人。”

　　她一听到他叫她顾小姐就浑身难受，只是一直没敢纠正，这次终于下定决心：“您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他提出条件：“不要用‘您’，也不要叫我迟先生。”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好。”

　　“那我叫你——风生。”

　　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嘴角上扬，形成一个即使是在顾风生看来，也是微笑的弧度。

　　她突然觉得脸红，不知所措的慌张：“我……我去给你倒杯水。”说完跑掉了。

　　那时候迟明铮规划的很好，他们先慢慢接触，增加交流，一点一点相互了解，等他们再熟一点，再筹划接下来的事。

　　只是没想到那场突发的意外，会让他们的关系“突飞猛进”。

　　八月初的傍晚，迟明铮下班后没有直接回家，先去了后山小楼。

　　难得顾风生也在，她不仅在，而且正光明正大的坐在地上喝酒。

　　迟明铮进门她也没有发现，直到面前多了一双鞋。顾风生怔怔的抬头，举着酒瓶晃了晃：“要……喝点吗……？”

　　她旁边已经空了两个酒瓶，脸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一看就是哭过了。

　　迟明铮的心情有些复杂：“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喝……”她咕嘟咕嘟灌了两口，许是觉得热，又拽了拽裙子，露出一双细白的腿。

　　迟明铮看了一眼微微皱眉，移开视线：“你醉了，不要喝了。”

　　“我没醉……”

　　迟明铮伸手：“地上凉，到沙发上去。”

　　她乖乖握住他的手，提着酒瓶摇摇晃晃站起来，被他扶到沙发上，还知道笑眯眯的道谢：“谢谢你……迟明铮……”

　　他很高兴，她还记得他的名字，可他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醉醺醺的女人。

　　顾风生喝水似的干掉剩下的半瓶，又去看地上的酒，她费劲的站起来，立马被迟明铮按到沙发上：“坐好。”
　　“我还想喝……”

　　“不许喝了。”他板着脸时很是吓人。

　　顾风生愣了一下，居然哭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你生气了……”

　　他看着她哭心里有些难受，艰难的开口道歉：“对不起，不要哭了。”

　　“你生气了……”

　　“我没有。”

　　“你一直板着脸……”

　　他扯扯嘴角：“我在笑。”

　　“你没有……”

　　他更加努力，顾风生终于满意，也对他笑起来。

　　往常她是无害的长相，看上去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醉了之后神态间掺杂了似有若无的媚气，笑起来有些勾人。

　　迟明铮突然觉得渴。

　　顾风生开始颐指气使：“给我拿酒……”

　　“我说过你不能……”

　　他话未说完，顾风生作势要哭，迟明铮怕了她：“我去拿。”

　　“全都拿来……还剩五瓶……一瓶都不能少……”

　　迟明铮过去一看，果真还剩五瓶，没想到她醉了还识数。

　　等他回头时，手里的酒差点摔了，他快步走过去把酒放到桌上，又把她掀到大腿的裙子扯下来盖好：“你一个女孩子……”后半句被他吞会肚子里：“好，我不说你，你不要哭了……”

　　顾风生揉了揉眼睛：“那你陪我喝。”

　　迟明铮犹豫片刻，认命的喝了一口，果真如记忆中一样难喝。

　　顾风生跟他碰了一下：“干杯！”

　　“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风生指指酒瓶：“喝光了我就告诉你……”

　　没想到迟明铮的酒量如此不好，一瓶过后，他已经不记得自己问了什么问题。

　　他顺手又拿起一瓶：“干杯！”

　　“干杯！”

　　两个醉鬼开始畅饮，迟明铮问她：“你是不是……失恋了？”

　　“我……没失恋啊。”

　　“那你有……男朋友吗？”

　　“你想……追我啊？”

　　迟明铮斩钉截铁：“想！”

　　她哈哈的笑起来：“不要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

　　“你又不喜欢我……”

　　“谁说我不喜欢你了？”

　　“你平常，总是板着脸，也不爱，跟我说话……”

　　“那我，好好改……”

　　“我不喜欢，年纪比我大很多的，叔叔啊……”

　　叔叔？

　　“我才，二十七岁，难道你，还没成年吗……？”

　　“这么年轻啊，我还以为，你三十多岁了……”

　　“你，伤了叔叔的心……我就长得，那么老？”

　　“不是，长得老，就是给人感觉，老气横秋的……”

　　“那我……也改改这个！”

　　“那我……考虑一下……”

　　“干杯！”

　　“干杯！”

　　后来那五瓶里迟明铮喝掉三瓶，顾风生加起来喝了六瓶，最后一口酒干了之后，迟明铮站起来：“该……睡觉了……”

　　“我还想喝……”

　　“想喝，也没了……”

　　他拉起顾风生，两个人摇摇晃晃向卧室走去。

　　折腾一番，两个人出了一身汗，迟明铮脱掉衬衫，还是觉得热。

　　那边顾风生也在扯自己的裙子：“帮帮我……”

　　他听话的去帮忙。

　　那天迟明铮其实醉的没有那么厉害，起码在某个瞬间他清醒了一下，产生了迟疑。

　　可顾风生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钻，滑腻柔软，迟明铮脑袋里最后一根弦断掉了，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原本想道歉，想表白，想负责，怎么也没想到顾风生会说出那种话。

　　她问他：“迟先生，你有没有兴趣包养我？”

　　宿醉让他头疼不已，顾风生更是让他震怒，以及深深的失望。

　　他所在的圈子里，发生过很多这样子的事，年轻漂亮的女孩儿费尽心机接近权贵，用美色换取利益，之后一拍两散，各不相干。

　　他以为顾风生不是这样的人。

　　他恨自己看走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