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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灯下两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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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暖心里正自忿恨,一时之间面上神情五颜六色。
姬无极满满实实被这份意外之喜填满了心底,倒也不多疑惑,只连忙拉了沈暖在一旁软榻上落座:“荣儿,你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爹爹一直盼你将来过得无忧无虑,却没想到短短几个月时光就能见到你将为人母的模样。”
他的喜悦一瞧便是发自内心,沈暖一瞬之间竟有些被他感染,恍恍惚惚还真以为自己有了孩子,只这念头到底一晃便过,清醒以后对某位始作俑者怨气更重,因不平道:“是不是真能无忧无虑可说不好,有些人憋着坏呢,不定要拿我们母子怎样动刀?”
“王上待你不好?”姬无极担忧道。
沈暖凝了眉眼一副不乐乐表情,故作疑惑道:“这孩子若真能安安稳稳生出来,那被冠上的也定是陛下子嗣今朝皇子的名号,跟王上有什么关系?”
“话不能这样说。”姬无极对自家女儿略嫌‘狭隘’的眼界显然相当不以为然:“孩子的生身父亲是谁,孩子就会跟谁亲近。反过来也是一样的,爹爹爱自家孩子,这是外界阻绝不了的天伦之理。就像荣儿你,即便从前的记忆变得十分模糊,不也是记挂着爹爹,要亲自来同爹爹说心底话么?”
沈暖语塞,心道面前这‘父亲’八成还在为自己的坦诚相待倍感欣慰,殊不知这全是某人一手设计的圈套,圈住冥灵,顺便也圈住了她自己。
“荣儿,”姬无极仿佛生怕自家闺女想不明白,再次开口劝导:“你跟王上有了这层关系,那便是注定一生一世都要牵扯不清。咱们冥灵教习开明,没什么约束女子的迂腐说头,况且眼下情境分明,爹爹我一定会极力劝说国主,咱们往后同王上就是同乘在一条船上。冥灵倾尽全力辅佐他,你呢,就安安生生把孩子稳妥生出来,待到事成,王上什么都能尽收囊内,孩子有了,你的名分也就有了,咱们冥灵也能跟着顺风顺水。冥灵好,你才会更好,两下里相互扶持着,将来的日子哪里还用着犯愁呢?”
姬无极面上含着欣慰满足的笑,大体是脑中一番设想实在太过美好,以致感情变得相当真挚感染人。沈暖很有些无奈,却不好自打嘴巴给予否定,心里憋堵着,笑容到底有些僵硬。
两人情绪分化两级,一方喜不自禁,一方忿忿不平,各自消化好一番,还是姬无极率先开口问:“荣儿,你瞧我真是高兴糊涂了,这会儿想想,还真有些意外,陛下这身子我有耳闻,他能想到将这种事情托付给自家弟弟没什么奇怪,可他为什么会选择你?还是说,这根本就是王上的意思?”
这话戳到了沈暖痛脚,微抬了抬眼皮闷闷应付着:“您别说,我还真不知道为什么。”又压低了声音继续:“您只道陛下身子不大好,却不知他那弟弟才真是神经不正常?”
姬无极被她说得不明所以:“这话从何说起?许是他惯于执掌乾坤城府太深,有些事情让你看不透罢了。”
“您跟他的交情不过浮在表面上,”沈暖对于人家说她看事不通透极为不满意,因瘪嘴道:“他是不按理出牌的典型,恣意妄为惯了,自以为能管天管地,全然不把旁人想法瞧在眼里。”
“这是自然。”姬无极并不以为意:“为王者自有天人威仪,他霸持朝权多年,凡事爱随着脾性,这很正常。”
沈暖还待再往某人身上泼盆脏水,转瞬又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行为实在有些可笑,也便消了主意,兀自心底怪骂某人千百遍,嘴上却不显山露水了。
不想姬无极并不放过她,再追问:“还有一事爹爹不放心,爹爹不知你究竟因何而失忆,若不是父女连着心认定绝对错不了,真要诧异你这脾性怎会有如此大的改变。这都不打紧,但爹爹要问你一句,你心里对王上可有爱慕之意?”
沈暖并不担心人怀疑自己身份,身子摆在这儿,除了景曜那般多疑到极点的,只怕再不会有谁还能想到她这般离奇经历,也便神色如常淡淡应道:“喜欢不喜欢的,哪里由得我做主?走一步算一步,我没想那么多。”
这答话倒正应了姬无极一番心意,自家闺女能牵搭上那位霸主自是天大的喜事,但若一门心思扑在人身上却不利于将来行事。能留有理智那是最好,是时候同女儿表表他这做父亲的一番宠爱疼溺之心了:“荣儿,爹爹只同你这样说,别管将来会受到什么委屈,爹爹和冥灵都是你最大的依靠,打断骨血连着筋,就是这道理,没什么人能比咱爷俩更亲近。现下你这失忆毛病来得突然,爹爹也为你遗憾。但现在你有了孩子,离那尊崇的位置就差一小步,或许失忆是福,是上天赐了转机给咱们姬氏一族。”
停了停,像是稍有犹豫,终还是开口道:“丫头,爹爹还要再劝你一句,既然怀了人家的孩子,便也时常多走动些,都说孩子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多与自家父亲亲近,才能生得更加聪明伶俐,就算是为了孩子,荣儿你也当多用点心。”
这是还想逼自己主动跟人家亲近呢,沈暖烦躁得厉害,不冷不热撇嘴应付:“成,您只管放心,横竖我平日里闲来无事,一个宫殿里住着,我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他不爱见我我也黏缠着他,您瞧这总成了吧。”
姬无极被她说得愣怔,自家孩子自己熟悉,即便因着大局之事同这个亲生闺女没有太多时间培养父女亲情,但打小看着她长大,孩子的脾性总还是了解的。她这场病生得怪异,早前的温顺隐忍变成了现在的机敏犀利,性情着实有太大的改变。不是没有过怀疑,但她绝对是自己亲女儿错不了。先前拉她的手,左边腕下桃心形状一粒血痣赫然就在那白生生的肌肤之上。
这丫头年幼时,她娘亲还曾找来算命先生为此卜卦,得出的命盘说她是命带凤体,情缘机关是上上之签,现在想来,竟是一语中的。
沈暖被人盯得很不自在,如今自己该做的该说的均已做到,陪这样一个‘陌生’中年人畅谈她‘将为人母’之事实在不能提起更多兴致,索性寻个托词尽早脱身,因扶额道:“还请爹爹见谅,我出来时候有些久了,如今将入冬,周身竟有些犯冷。爹爹既已决定要追随王上,那咱们往后见面机会只怕不少,爹爹且早些休息,我也该回去了。”
听她这样说,姬无极自然应允:“是爹爹糊涂了,既这么,那你快些回去吧,来日方长,等你平安诞下皇子,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又忍不住再提点:“今日爹爹同你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天下所有父亲无不希望自己孩子过得好,爹爹更是这样,爹爹全是为了你。”
沈暖无甚表情点头应了,又想起一事:“爹爹此番来中土已有好些天,只怕十分想念咱们冥灵土著菜式吧,女儿专门托了御膳司的公公布置了些,只可惜不能在此陪爹爹用膳,还请您多担待些。”
姬无极一番衡量,料想自家女儿竟真是格外争气。就听她先前对那位景皇朝最高权力者一番怨怪,这就是寻常关系不能够说不出口的。再看面前琳琅一桌酒菜,想来她在宫中一定过得极顺遂。这样好,她同那位越亲近,筹码才能更深重。小女儿家自有他们的相处之道,自己过多提点反而不好,因满满笑意催促道:“女儿大了真让为父欣慰,这没什么,你身子要紧,且去吧。”
沈暖怏怏往回走,一路上心绪起伏闷闷不乐。一旦绕进了牛角尖,愤恨情绪便发作不可收拾。天色已晚,正是晚膳时光,肚子里闹饥荒,使得心情更加不爽快。冥灵菜色她不感兴趣,本该稍作委屈陪她那‘父亲’吃顿团圆饭的,却在意识到正臻宫内某人坑骗自己的当口,一点不爱再替他受半点憋屈。
绕回正臻宫后院,打发了一路陪同的众内侍,才想进去洞箫堂,鬼使神差遥遥朝前殿方向看了一眼,竟是灯火明亮,格外刺眼。
如今看什么都不顺心,焦躁一瞬席卷上心头,有些质问就在嘴边,仿佛不立刻亲自去问明白便不能罢休,索性由着性子,立时调转脚步径直往那人寝殿方向去。
她只说有要事求见,外间院子外侍女不知情由并未拦截。沈暖才想着人入内回禀,蓦然瞧见不远地方烛灯亭廊处,是两个人端若而立的身影。男的夷然俊挺,女的身段盈盈,赫然就是他与皇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