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赋》伍命

143、应对之法

　　日近黄昏，重雪楼里，欧阳春烦躁异常地在二楼房间门口处踱步。
　　“欧阳公子，你可以进来了。”慈眉善目的福伯推开门，朝他轻声喊了一句。同时另一侧的门打开，陆重雪所会之客走了出去。
　　“欧阳二公子，真是久违了。来得不巧，恰逢我在会客。让你久等了。”陆重雪从檀木椅上站起身来，微微点头，脸上是客气的笑容。
　　“哪里的话，重雪公子客气了，”欧阳春连忙还礼，“是我来得太唐突了。”
　　“坐吧，”陆重雪扬手示意，又吩咐道，“福伯，前几日刚到的玉露可有剩余？且泡一杯过来予二公子尝尝。”
　　欧阳春连连摆手：“不了，不了，不敢劳烦。重雪公子，我此次前来是有急事相告，家兄管教严，我恐怕留不了盏茶时间。”
　　福伯见状，很识相地推门出了二楼的房间。
　　欧阳春这才提正事：“重雪公子可知家中小妹与空门武丑之事？”
　　陆重雪点点头，微笑道：“他二人能结此缘，委实难得。”
　　欧阳春叹一口气：“承公子吉言，我本也没有阻止之意。只是……家中大哥向来古板，接管了欧阳府之后更是如此了。这些年来，阿梓与武丑之事，他不曾得知，今早偶然听到了，大发雷霆，扬言明日要到空门手刃武丑。”
　　“噢？”听得这话，陆重雪微微皱眉，“欧阳大公子竟是如此反应……”江湖史册里对欧阳幕的描述，看来是有点出路了，应让良辰再好好去查查。
　　“正是，”欧阳春不住叹气，烦躁可见一斑，“我试图劝他，但大哥根本听不进去。我与武丑虽无交情，但事关阿梓，我无法坐视不管，因此特来相告，还望公子能想出什么阻止的法子来。”
　　陆重雪沉思片刻：“若大公子真是如你所言，这样固执，必定也是听不进我这个外人的劝告的……”
　　“那怎么……”欧阳春急切打断。
　　“二公子稍安勿躁。大公子虽执意要亲上空门一趟，但也是没那么容易的。这样吧，你说的事，我会转告空门门主。届时倘若大公子真的找到了空门，空门主也会随机应变，定不会让他如愿。”
　　欧阳春微微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来就算是重雪公子也没有办法……只有等到大哥逼到空门处才要应对吗？
　　“二公子不必多心。空门门主并非等闲之辈，不得已时，出手阻止大公子还是做得到的。”
　　“那，江湖所传，空门不滥杀无辜可是真的？”
　　“是真的。二公子放心，空门主自有定夺之法，就算不得已也绝不会置大公子于死地。”
　　欧阳春面色稍有缓和，但还是不免失望：“那，就有劳公子了。”
　　待他走后，陆重雪立马修书一封，飞鸽传信到了空门。这件事微妙得很，空迟向来很少插手小辈们的爱恨纠葛，但欧阳幕去势汹汹，只怕就算是武丑也难对付他，恐怕空迟得头疼一阵了。
　　果然，空迟在收到了陆重雪的信后，脸都黑了，当下就杀到了不冥居去。难得武丑没在睡午觉，而是捧着一本闲书正在翻阅，看到空迟前来，他还心情大好地朝他打了个招呼。
　　“喏，武丑，你有麻烦了。”空迟悠悠叹气，把信给他看。
　　武丑匆匆扫过一遍，神色有些微妙：“是吗，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
　　这是什么反应？空迟好笑：“怎么，你之前已有预见？”
　　“阿梓常跟我提起她的大哥欧阳幕，总说他偏执死板，是块木头，所以她一直没敢把我的存在告诉他。我那时候便跟她说过，纸包不住火，到时候他知道了必定气极。果然，这位大哥听说了很生气吧，气得想来杀我了……”
　　“听你这口气，似乎有应对的办法了？”
　　武丑一笑，摆手道：“应对法？当然没有。反正是明天的事，明天他找上门来再说也不迟。”
　　“啧，他可是要来杀你的。”
　　“那我不让他杀掉就是了。我若死了，阿梓那丫头是挨不住的。”
　　空迟听到这话，轻轻一笑：“你若死了，空门也挨不住。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世事无常？你看，当年你一听到那三小姐的事便头痛不已，勉强地走了一趟任务，却意外地与她结缘了。真是巧妙之极。你和三小姐的事，我很少过问吧。嗯……既然有今日之事，那我顺便一问好了，武丑阿武丑，你准备什么时候给她一个名分呢？”
　　武丑白他一眼，这些年来门主八卦本性难移，反而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但他难得认真回答了：“等我能保护得了她的时候。”
　　空迟摇摇头，对这答案很不满意：“你阿你阿，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总要等。等什么等，花开堪折直须折的道理你不懂吗？再等下去，宝刀已老，美人迟暮，那才是真教人揪心的。”
　　武丑无言以对，门主有时候真是比他还随性。
　　“算了，既然你自个儿不担心，那我也就不多操心了。欧阳幕这种人，我还不想跟他打交道呢，居然自己找上门来，胆子不小嘛。不看僧面看佛面，他连我都不曾忌惮，该说他傻呢，还是说他傻呢。”
　　“门主你就直接说他傻吧。”如阿梓所言，欧阳幕也算是个走得上台面的人物，虽然死板了些，人际方面却也运筹帷幄。如今被阿梓和自己的事一刺激，诸事不顾就打算惹上空门，不是傻是什么？
　　面上虽是这样说，到了晚上，武丑却有点睡不着了。倒不是为别的，他是杀手，出生入死难道还少？在欧阳幕的威胁下存活，这点本事，他还是做得到的。只是……哎，事情发展到这地步，阿梓必定是伤心万分的。下次再见到她，不知她会有多么憔悴。下次再见到她，不知她还能否欢喜如初，与他笑闹。下次……他心中一动，下次会是，什么时候呢？欧阳幕逼到这里要与他恶战，恶战过后呢，阿梓又将置于何地？他与她是否就此隔去万重山？
　　那丫头现在在做什么呢？武丑发呆一阵，自己笑了。这么些年走过来，他以为情网既结，便会融于生活，自然地化作生活的一部分。他依旧会是自由自在，只是心中多了牵挂罢了。但没想到，真正相处下来，他才发现这份牵挂比他想象的要重。不过几天没见，他便开始想念她的音容笑貌了阿。
　　书中所写的情事，原来还太浅。还是那句词写得贴切。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饷生情。烦恼吗……武丑又是一阵发呆，片刻才回神。是，就是烦恼，但他既然心甘情愿揽下了这份烦恼，因缘已生，他又怎么会怕它的果？
　　第二天，当他与空迟等在空门断崖，看到欧阳幕带着欧阳梓一起上来时，他还是有些诧异，但也随即了然。原来如此，是要当面杀他，断了她的心思吗？武丑微微合眼，嘴角噙着笑，真是个不友善的大哥阿。
　　阿梓眼睛肿肿的，应该是哭了很久吧。本性难移，老爱哭。
　　“你就是武丑？”不友善的大哥连口气都很不耐烦。
　　“正是。”他笑，眼中看着的却是阿梓，也只有阿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