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赋》伍命

120、洪洛拜帖

　　一大早，之瞳推开窗子，冷风灌进来，她连连呵了几口气才缓和过来。她的房间可以看见院子，远远的，带着些许睡意，她无意看过去，却突然瞪大了眼。院子里，老旦带来的几棵红梅树已然开花。生得娇艳的大红寒梅，独缀于冷冷清清的枝头，或团成一簇，或三两闲开，怎么看过去，都是一派摄人心魄的绝美景致。在这冷得肃杀的寒冬，红之壮美，仿佛呼之欲出，在交错的枝桠上燃成一团团火焰。
　　离鬼不归劫持她道古庙里已经过去一个月有余了阿……
　　之瞳倚着冻得冰凉的窗骨发起呆来，不一会儿又觉得过冷了些，方才决定换上一身冬衣再出门去看看红梅。葱白的夹棉短袄，上头绣着翠绿文竹，一条墨绿长裤压住这份素雅，平添几分幽冷。她母亲杨华妍有心，得知她现在使用银针之后便在袖内处又加了几个暗袋，方便她放针。她站在树下，凝视红梅，分明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周身却隐隐一股沉着气韵。可她心情极好地勾着嘴角，一身绿倒也俏得恰到好处，细细看来，果然还是个朝气蓬勃的女孩子。
　　“你醒了。”清清冷冷的嗓音里透着熟稔的劲儿。
　　“嗯，一早起来看到这些花开了，很漂亮，便跑过来看了。”她转身一笑，意料之中地看到了青衣万年不变的冷脸。
　　唔，有时候还真想看看他是不是有其他表情，之瞳这样一想，又深觉好笑，若是那样，也就不是她所认识的这个青衣了。只是眼前男子似乎也被红梅的艳吸引去了，目光没落在她身上，只是盯着红梅，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站得挺近的，之瞳才发现近来长高了不少，当初遇到青衣时，不过在他胸口左右，如今已经在他肩头了。
　　时间过得真快。
　　“师傅也是来看花的？”她笑着问，最早到这孤鸾轩时，跟青衣对话总有些尴尬，虽为师徒，但青衣太过寡言，她总是半天摸不着头脑，不知要说些什么打破沉默。如今习惯了他的性格，知道他虽然不爱说话，但若问点什么，他还是会搭理的，并没有那么闷。
　　“不是，只是顺道来院子看看，”青衣回答，顿了顿，又补充道，“门主昨日托正净来告知我今日去找他一趟。”
　　孤鸾轩的入口处传来一声轻笑，声音柔和，带着点妩媚。
　　“不必麻烦了。却是另有一事，关乎你二人的，”紫袍的妖美男子笑盈盈地倚在入口处，眼睛打量着这对正在赏梅的师徒，“阿呀，我是不是破坏了什么呢？”
　　之瞳翻一个白眼，空迟嘴里从来没有过什么好话。
　　“大冬天的，门主穿得单薄，不怕着凉吗？”穿这样艳丽轻薄的紫袍，根本就是在卖弄风情。
　　“难得小青衣有这份心问候我，”空迟笑着走近，“别担心，习武之人毕竟没那么虚弱。”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却是暗讽她虽也习武，却远不如他，还要棉袄贴身以取暖。
　　之瞳哼了一声：“这可难说，门主还是小心点吧。所以呢，您老人家这次又是来做什么的？”
　　“这次阿，说到底，不是我有事要找你，而是这个，”空迟自袖中取出一张帖子，在手中扬了扬，“小青衣，你管的闲事不少，认识的人也不少嘛。昨日我让武旦去重雪楼取情报，她顺道交给我这东西，说是某个人亲自送到重雪楼要陆重雪代交给你的。”
　　“是什么？”她好奇接过，只见大红帖子上烫着几个金字，洪家庄大当家洪洛拜上。再翻开折成对半的帖子，她匆匆看了一眼，不由笑开。难为慕容轻如此有心，竟送帖子过来请她和青衣明日前去洪家庄看戏。
　　她不由想起当初慕容轻用马车送她到平瑜城时所说的，有机会要请她看戏一事。原本她还很遗憾，想着她身份特殊，估计一别再难相见，不想日后与他会有那么多的羁绊。
　　“师傅去吗？”之瞳侧过头看看青衣，“是慕容轻的帖子，他邀请我们两人一起去看戏。”
　　“不去。”青衣淡淡看过来一眼，显然对看戏一事没多大兴趣。
　　“呵呵呵，小青衣你还是自己去吧，看戏还拖着青衣，简直是煞风景，”空迟笑着提议，“自你从鬼不归那儿回来的一个月里，你都没出过门吧？整天都在孤鸾轩呆着，除了练武和看医书也没什么别的事了，未免太无聊了些。依我看，既然有人好心邀请，你还是去走一趟的好，权当休息。”
　　“这是当然，你不准我也要去。”之瞳瞥他一眼。被邀去看戏，况且对方还是慕容轻，她自然是开心的，只是也有点遗憾，青衣没能同行。
　　入夜，又一次站在洪家庄的大门口，不是以丫鬟的身份，也没有抱着调查的心情，大大方方的以朋友的名义来到此地，让人感觉很舒服。之瞳孤身前来，心情很好，眼底染着笑，站的地方离洪家庄的门口还有段距离不动声色地看着。慕容轻似乎邀请了不少人，人来人往，而他一身华贵紫衣，站在门口含笑接待四方客人，彬彬有礼。
　　她看了一会儿才走近，此时慕容轻正与一个年长的男子寒暄，余光扫到她，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李老爷，洪某已设好雅座，您请先入座吧。”他客客气气地把男子请进了洪家庄，方才转过来看她。
　　“之姑娘，你来了。真是……好久不见了。”他微微一笑，似乎有点惊讶，心底的喜悦却是溢于言表。重见到这个教他记挂的女孩，他喜不自胜，有太多话想说，但又不知如何开口，万语千言尽归一句“好久不见”。
　　“慕容轻，看来我是没机会看到翩翩公子沦为乞丐的一日了。”她哈哈一笑，看这些来的人之多，也知他现在把洪家庄经营得不差。
　　洪洛也笑了：“之姑娘原来还记得，让你失望了。当初说要请你看戏，今日终于能实现。”
　　她眉开眼笑：“是是是，洪大当家向来一言九鼎不是？”一段时间未见他了，之前的出生入死，如在昨日，让人甚是怀念。
　　“教你取笑了。如何，青兄没有跟你一起来？”
　　“嗯，他不爱看戏。”之瞳笑笑。青衣生性寡淡，喜好之物很少，若不是这样，当时他收到请帖时的冷淡回绝真会让人误会他与洪洛有什么过节。
　　“时候差不多了，客人也差不多到全了。之姑娘随我进去吧，戏可以开始了。”洪洛引她走进洪家庄一处大庭院里。
　　路上，之瞳问起洪家庄如今的情况，洪洛只说洪家庄生意受到很大影响，但并未衰退至极，只是不若昔日繁荣罢了。并没有多提。之瞳暗暗唏嘘，他既不愿多提，她作为外人当然不宜多问。路程挺短，两人很快就到了庭院入座。她就坐在洪洛身边，本来没什么感觉的，周围的人却是对她这个陌生人在意的很，更是因为她座位的特殊性，不少人纷纷揣测她与洪洛的关系，让她很不自在。
　　洪洛瞧过来，看到她不自在的神色，黑眸微敛，方才出面解围。他站身面向来宾，刻意运气将自己声音传远：“在下何等荣幸，能请得诸位今日赏脸前来。洪家庄不是别处，各位无须拘谨，权作在自己家里就好，有什么要求，尽管告知。”
　　“大当家客气了！”人群里立刻有人抱拳起身。
　　其余人也纷纷客气回礼，众人对之瞳的注意力渐渐转移。
　　之瞳不觉微笑，感怀他的体贴，却没有说破。
　　大红布幔遮在前台，戏马上就要开始了。之瞳打量着戏台，只觉得这木质戏台颇有几分古朴味道，好像有一定年代了。四根角柱上设雀替大斗，大斗上施四根横陈的大额枋，整体形成了一个大方框。前台的门柱上，更有一阳体朱漆镏金楹联：或为君子小人，或为才子佳人，出场便见；有时风平浪静，有时惊天动地，转眼皆空。看似普通的寥寥数语，却又暗藏玄机，颇有几分禅趣。
　　正细看着，突然听得锵的一声，大红布幔徐徐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