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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一个月之后傅还殷风尘仆仆地回到隔月山庄,一进门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快认不得这个已居住二十余载的地方了。
      陆青简真是在不遗余力地改造隔月山庄,亭台楼阁还有个大体的样子,只不过改了些匾额以及对联题词,只是一路走进来,名花异草假山池塘都被翻了个,各处古玩书画摆设也全无之前的样子。
      傅还殷又看着园中假山旁某个角落,那里曾是一簇茂盛的兰丘眉心素兰花,他下山的时候已经有了花苞,此刻应该开了,但是现在却不知踪影。
      何叔从进门开始,看着傅还殷变幻莫测的脸色暗暗心惊,此时也目光也落在傅还殷盯着的地方,又捏了一把汗。那簇兰花还是老庄主去山里的时候带回来的,傅还殷素来非常喜爱。
      “怎么回事?”
      何叔犹豫道:“庄主,你下山的时候说把他当主人看待,后来你也没吩咐拦着……”
      何叔一直对陆青简心存芥蒂,但是傅还殷发了话,也便毕恭毕敬做足了礼数,但是后来陆青简闹得太过,结果傅大庄主一直都没有给指示。再加上后来陆青简不同寻常的手段,事情已成了定局,也便只等傅还殷回来定夺了。
      傅还殷自然清楚:“你不会这么没分寸,他到底做了什么?”
      何叔尴尬地沉默了,神色怪异,竟产生了些难以启齿的窘迫感。
      傅还殷有些不耐烦了,一个胆大的小厮才低声飞快道:“那人把何叔关在了柴房里,外面的事情何叔一概不知情的。”
      被谁关的不言而喻,傅还殷皱起了眉头:“继续说。”
      事实上何叔是坚决不准陆青简大范围改变他守护了几十年的山庄的,陆青简不胜其烦最后直截了当地把人关进了柴房,还扬言何叔是长辈他才忍住了不伤人,但若还有人敢再说是非就让那人永远闭嘴。众人间又没有打得过他的人,一时除了听候差遣别无选择。
      傅还殷勉强压抑住怒火:“他人呢?”
      何叔揣度这是不是要去兴师问罪,谨慎回答:“在书房。”
      傅还殷感觉不太对劲,敏锐道:“储曦阁?”
      何叔点头。
      傅还殷脑仁发疼:“怎么进了书房?”
      “书房一直是有人守着的,但是他武功不弱,前几天晚上打伤几个暗卫就进去了。”何叔简短概括。
      “人怎么样了?”
      “暗卫并无性命之虞,只是皮外伤而已。”
      傅还殷面沉如水。
      其实这个时候陆青简已经不在书房了,傅还殷刚到了门口就闻到了一股花香,走了进去果然看见书房的角落摆着一盆大兰花,浅黄绿色的素淡花朵掩映在重重叶片中,花倒是比往年开的盛了,生得相当精神,芳香清雅,沁人心脾。
      傅还殷仔细检查了一番书房,其实书房里也没有什么机密,在他下山之前已经把要毁掉的东西都毁掉了,剩下些无关紧要的也不怕陆青简看见。
      只是书房一般都是私人重地,陆青简既然闯进来了,不可能仅仅只是为了放置一盆兰花,改变几个陈设,那么他在找什么?
      傅还殷只得回去衔光院,走到院门前脚步又是一顿,抬头一看头顶三个大字,分明就是殷勤院。
      陆青简正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摆弄着身边的一盆兰草,抬头看见门口愣住的人,戏谑道:“不认识字了?”
      傅还殷回过神来,淡淡地瞥他一眼:“你倒是有闲情逸致。”
      陆青简摇摇头,埋头料理兰草枝叶:“我还以为你现在不会想见到我呢。”
      傅还殷看他此刻低着头一副温顺的模样,只是道:“有些话不得不说,我不在这个月你都做了什么?”
      陆青简抬头反问:“你难道不知道?”
      傅还殷皱眉:“你果然是知道有暗卫看着的。”
      陆青简又笑:“他们动静太大了。”
      “你果然是在做样子给我看?”傅还殷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那倒也不是。我做的都是我想做的事情。”
      “你进我书房是做什么?”
      “只是进去看看而已。”
      “你要找什么?”傅还殷不依不饶地追问。
      陆青简觉得好笑:“傅庄主,你未免太紧张了,你书房里根本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傅还殷明显不信他的话,正待追问,陆青简又道:“虽然说了你也不一定信,但我确实没做什么手脚。我倒是觉得奇怪,我几乎让隔月山庄改头换貌,傅庄主竟然不生气?”
      “陆教主眼光倒是不错。”傅还殷实话实说,“只是这手段太别出心裁了些。”
      陆青简道:“那便好了。至于手段,能达成目标皆大欢喜,大家又没什么损失,何乐不为?我记得你走之前也让何叔他们听我的吩咐,但是他们都不听我的话,我也是无奈才出此下策。更何况,你既然都监视着我了,却没有让人拦着我,这大概就是默许的意思了。”
      傅还殷听他一番巧辩,冷着脸警告道:“我说出的话我自然记得,只是这里不是魔教,麻烦陆教主日后收敛些。”
      “幸亏这里不是沧澜,否则也没几个人还留着命了。”
      傅还殷陡然出手,转眼间一只手已经掐住了陆青简的脖子,眼眸冰冷:“我记得陆教主说过你在这中原只是孤身一人?”
      陆青简仰着头,一双眼睛只是静静地看着傅还殷,黑沉沉的,倒映着细碎的灯光,看不清情绪,既不挣扎也不说话。
      对视良久,还是傅还殷先松开了手。
      陆青简低下头看见眼前的兰草已经折了大片叶子,又是一阵可惜,只好又把折了的叶子也收拾掉。
      傅还殷看着他纤细白皙的脖子侧面出现了几点红色指印,便知道是自己下手重了,只好道:“抱歉。但是隔月山庄有隔月山庄的规矩,不准无故伤人,更不许杀人。”
      “哦。”陆青简声音平淡,“我之前并不知道这些小事也算犯了忌讳。”
      傅还殷摇头,看他安静地坐着,自己也太过剑拔弩张,于是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口吻不知不觉已经放缓了许多:“何叔在山庄待了大半辈子,服侍过我父亲,又是看着我长大的,你不该把他关在柴房里,驳了他的面子;还有你还嫌下人们不够怕你,威胁他们做什么;至于闯我书房,你的目的是什么我暂且不管,但是无故伤人不可以。”
      说完傅还殷觉得自己本来可以不用解释得那么详细,详细得像是在哄人了,不禁别扭起来。
      陆青简奇怪地偏头看他,眼角眉梢又渐渐地带起笑意来:“傅庄主何必这么不放心我?我放何叔出来之后曾向他道过歉,我下手有分寸并没有重伤暗卫,也没有以杀人为乐的嗜好。”
      傅还殷道:“我差点忘了你是魔教教主。”
      陆青简道:“忘了才好,否则总是提防着我。”
      “这次是我大意了。”
      陆青简便没有说话,便只顾摆弄手里的兰草。
      傅还殷道:“你把那簇眉心素移进我书房去了?那种兰花难娇贵得很,稍有不慎,断了根系,便会萎死。之前我父亲养了十几株,也就只剩下这点了。”
      陆青简道:“再名贵的花草也总有法子护养。在沧澜多得是比这更娇贵的兰花,我师父爱弄兰花,所以我也知道些。”
      于是因着这兰花,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气氛也轻松起来,陆青简说了一句:“幽草涧盛产兰花,若是你以后去了沧澜,可以去看看。”
      “以后?”傅还殷心不在焉道,“凭着我们之间似敌非友的情形,这以后倒难说。”
      陆青简道:“似敌非友?总之我不会害你,这样也算是敌人?”
      傅还殷道:“纵然你这么说,你依旧代表着魔教,自古以来,正邪不两立。”
      陆青简嘴角一抹轻蔑的笑:“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也不过你们一面之词。”
      傅还殷突然问:“陆教主,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放弃唾手可得的中原武林却来跟我成亲?我自问隔月山庄并没有什么宝贝值得你那么大费周章。”
      陆青简偏头看了他一会又转过头去,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温和带着怀念,又带着恶作剧般的笑意:“我来找一个人。”
      “你要找谁?”
      傅还殷也觉得自己问得直白又唐突,出于各方面的考量对方一定不会回答,但是陆青简说:“不过是一个记性不好的人罢了。放心,横竖不关你的中原武林什么事。”
      傅还殷心里将信将疑,脸上却不动声色。
      “这件事我不会骗你。关于他的事情我不会对你说半句谎话。”陆青简坦然。
      傅还殷点点头不再追究。
      “我给你的玉佩呢?”陆青简问。
      “没有放在身上,若是需要我还给你,我待会就找来。”
      “不用了。在这里。”陆青简从怀里取出那块碧绿的玉佩,“你放在卧房了。”
      “那正好,物归原主。”
      陆青简突然又把玉佩扔给他,傅还殷不解地接过。
      陆青简拢着手边的兰草毫不在意道:“你也好跟我讲物归原主?这本不是我的东西,你先替我收着,待我找到那个人了,我再还给他就是了。”
      傅还殷诧异道:“我与那人素不相识,又不能帮你把玉佩交给他,我拿着又有什么用?”
      “因为我怕丢。”陆青简道,“如果你不想收就扔了吧。”
      傅还殷明知道他是随便扯了个借口,最后看他态度坚决,还是把玉佩又收起来了。
      陆青简最后满意地把花盆移开,抬起头来,见人盯着他看又笑了,眼底清澈,笑意盈盈,对傅还殷伸出手:“腿麻了,站不起来。”
      傅还殷摇摇头,先站起来,然后伸出手来拉着陆青简起身。
      陆青简腿是真麻了,一瘸一拐地,只好攀着身边的人,好在傅还殷并不嫌弃。
      当晚傅庄主自然是和陆教主同榻而眠,只是陆教主睡着睡着又滚进了傅庄主的怀里,许是因为这一晚少了些隔阂,后者这次就没有把人推开。

      傅还殷几天之后才完全接受隔月山庄焕然一新的样子,兴许是之前的威慑起了作用,山庄里的人见了陆青简都会恭恭敬敬地喊一句夫人,弄得一旁的傅还殷有些不适应。
      一连几天,衣食同行,朝夕相对,傅还殷无所感,只是陆青简有些粘人。
      傅还殷本打算来书房处理事务,结果陆青简也跟了过来,傅还殷不理他就是了。
      陆青简很安分,也很,体贴。焚个香研个磨之类的事情,傅还殷也随他去了。只是在接过陆青简给他倒的茶,发现茶水诡异的红色以及淡淡的中药味道之后迟疑了。
      “山上采的草药,晒干了泡茶,消暑败火,生津止渴。”
      傅还殷想起了他在山上采的那包野草,点了点头。
      只是那一夜终究过去,气氛不再,傅还殷又拿出了戒备,虽然眼下不至于针锋相对,也算是相顾无言。
      陆青简却不以为意,过了一会才开口:“沧澜众人已经退出中原了,你们可安心了?”这是陆青简第一次主动提起魔教。
      “陆教主一言九鼎,我们自然是放心的。”
      陆青简不置可否,只是觉得没有意思,搬了凳子,坐在傅还殷旁边,手肘支在书案上,撑着脑袋,盯着人:“傅庄主,不如我们打个商量?”
      傅还殷写字的手不停。
      “左右现在大家已经相安无事,这几日也闲得无聊,不如我们找点乐子,一起下山去看看?”
      “看什么?”
      “过几日便是中秋了,山下必定有许多好玩的东西。”
      傅还殷向来不爱凑热闹,没什么兴致:“你若是喜欢自己去就是。”
      “我一个人去岂不是很没意思?”
      “我忙得很。”
      “你就不疑心我下山去干什么?何况暗卫对我没有任何作用。不过去山下看两眼而已。”
      傅还殷看了他一眼:“你说去就去吧。”
      陆青简这才满意地笑了。

      中秋那天,何叔在忙里忙外,因着寸沧州中秋节风俗,晚上才是最热闹的时候,于是陆青简傍晚就拉了傅还殷换了衣服下山了。
      他们到山下的时候,天才刚黑,圆月升上天空,但街上已经相当喧闹了。大红灯笼亮起,烛火辉煌仿佛白昼,烟火燃放的声音不绝于耳,夜幕中火树银花流光溢彩。街道两旁都有小摊贩摆摊,各种物件琳琅满目,空气中是食物和香料混杂的气味,来来往往的人群仿佛密集的游鱼,熙熙攘攘摩肩擦踵,吆喝声嬉闹声嘈杂一片。
      “这是我此生第二次看见这么热闹的场景。”陆青简心情很好。
      傅还殷在人群里被挤来挤去,只觉得混乱一片,没搭话,视线却留意着陆青简。
      陆青简倒是灵活得很,完全不被拘束,从密集的人流中挤过,从一个摊位窜到另一个摊位乐此不疲,傅还殷跟在他后面,若不是武功好,只怕也跟不上人。
      陆青简拿起边上小摊上的一个精巧的木匣把玩,一边对傅还殷说:“傅庄主,我看你比你那些暗卫似乎也强不到哪里去啊。”
      傅还殷皱了眉头,陆青简放下匣子转头又像鱼一样融入了人群。
      傅还殷发现陆青简几乎走遍了一条街上的摊位,看上去对什么都感兴趣,兴致冲冲地,什么都要凑上去看看问问,可最后却什么都没有买。
      “你没带钱?”
      “嗯?”陆青简没听清。
      “若是看中了什么便买吧。”
      陆青简接过傅还殷抛过来的钱袋,明白对方的意思之后笑了起来:“傅庄主真是心细如发,对我尚且如此体贴,不知道对着那些红粉佳人又该是如何光景。”
      傅还殷听出这话里的戏谑意味:“若是不需要,便还过来。”
      “既然是傅庄主给的,自然是需要的。”陆青简还是在笑。
      傅还殷莫名觉得有些恼怒,但陆青简却把钱袋收了起来,一把拉起傅还殷的手:“走吧,饿了,去找东西吃。”
      陆青简带着人在人群里穿梭来穿梭去,走得飞快,身后的傅还殷没觉得不妥,却感觉对方的手心有些湿,大约是太热了。

      陆青简本来想随便找个小摊子,但是傅还殷一看乱糟糟的人群和简陋的桌椅便干脆地带着人改了方向,走过七拐八拐的小巷子终于到了一个小院子前。
      上面的牌匾写着良樨坊,陆青简远远地就闻到了浓郁的桂花香气,果然进门就看见院子里有一棵巨大的桂树,枝繁叶茂,开着细密的花,芳香醉人。
      约莫是听到了动静,里面出来个中年男人,见到傅还殷很是惊喜,傅还殷淡淡点了点头,问了一句傅昼呢。
      中年大叔说在后面忙活,这就叫他出来,还问傅还殷想吃什么。
      傅还殷说简单些就好,多拿些桂花酿过来。
      男人笑着应承了就离开了,仿佛完全没有看见陆青简。
      陆青简自觉在旁边的石桌前坐了:“他也是隔月山庄的人?”
      “他不是。他的相好才是。”
      话音刚落,一个稍微年轻点的男子就出现了,虽然相貌平平但周身气质全然不像平头百姓,他见了傅还殷就要跪下,被后者拦住了。
      他们在一旁说话,陆青简听了个七七八八,才知道这人就是傅昼,原来是傅还殷的暗卫,后来和刚刚叫匡易的中年男人成亲了,过起了平常日子。
      他们寒暄完了,傅昼发觉自己并没有见过庄主身边的人,联想到之前传闻,也猜测到陆青简的身份,态度立马变得疏离又客气:“陆教主。”
      陆青简觉得有些困,打了个呵欠。
      这个时候匡易端了菜回来,陆青简一闻到空气中的酒香也精神了。
      因着陆青简的身份,傅昼沉敛了许多,匡易看自家媳妇的态度也怕说错话也很少吭声,傅还殷本来寡言,陆青简察觉了也懒得管他们,自己自斟自酌怡然自得。
      酒香馥郁,闻着都要醉了,入口醇厚,说是琼浆玉液也并不为过。伴着头顶一轮圆月和桂花香气是十足的良辰美景。
      本来陆青简并不嗜酒,但现在却欲罢不能。这桂花酿是傅昼特意拿了上好的过来,前面喝着还好,就是后劲很大,导致后来陆青简彻底醉了,脚步虚浮连走路都成问题。
      时间不早,傅还殷背起陆青简,出门的时候傅昼叫住了他欲言又止,傅还殷知晓他的意思,说:“我自有分寸。你不要操心了,安心过你的日子吧。”
      傅昼只好点了点头,匡易不懂江湖事,只心疼地拉着媳妇微凉的手回家了。
      陆青简吹了会冷风清醒了许多,伏在傅还殷背上:“我看这傅昼也不像是普通的暗卫,怎么会跟着个手无寸铁的百姓过日子?”
      傅还殷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好隐瞒的:“情这一字,难说的很。当初傅昼为我办事,受了重伤,很长一段时间失了消息,我一度以为他已经死了。结果他是被匡易救了。回来之后,他便求我准他下山和匡易成亲。匡易是个酿酒师,后来他们便开了良樨坊,日子也过得和美。我偶尔会过来看看。”
      “傅庄主倒挺会成人之美。”陆青简轻轻地笑。
      傅还殷试图忽略掉因背上的人洒在耳后的滚烫呼吸而引起的怪异感:“你若是不晕了,就下来吧。”
      陆青简连忙把头贴在他背上:“还晕着呢。不下来。”
      “……”这胡搅蛮缠地完全是个孩子样了。
      傅还殷懒得跟醉鬼计较。
      “你羡慕他们么?”良久,陆青简又问,“你说你常来看他们。”
      “谈不上羡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罢了。”
      “你这人好没意思。”
      “……”
      陆青简在说话,傅还殷就捡两句敷衍着,微凉的月光把他们重叠的影子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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