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爱芍药我爱梅》辛师语

2、第二页·苏听雪

　　苏听雪已经很难再想起自己曾经真正倾尽所有去爱过的那唯一一个人了。
　　除了有些时候喝得大醉，侄子在一边认认真真地劝告自己：“这辈子谁没遇见过几个人渣。”的时候。

　　曾经那么认真地刻在心里，一根线条都不曾错过的模样，也早就模糊得影子都没有了。
　　现在想想，也只剩下了无奈又怀念的微笑。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柳瑜的呢？

　　真是已经记不得了，或许……一开始就是吧……
　　尽管那个时候自己还那么小。
　　可柳瑜长得……那么美。
　　小到还不知道美丽不能用来形容所有好看的自己，看到的第一眼就为之目眩神迷。
　　一开始，当然是喜欢他的脸，然后是天分，是努力，还有一点儿少女总有的小妄想，所以才会喜欢上那个一心复仇和重振家声的清俊少年。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简单到可笑地将心交出，甚至都没看清眼前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看见了他的皮肉血脉，看见了他的天分和轻狂，唯独没看清这个人的骨子里，究竟装着什么东西。

　　嗯……然后就是青梅追着竹马闯荡江湖的剧情了。
　　也是一段伤心的日子。
　　她常常想，柳瑜哥哥的人生开端简直像极了那些侠士们的传奇开场。可惜，不仅仅是开场，连过程也是传奇。
　　所以沈聆霜只能是一个开场时遇见的少女，唯一的用途就是给未来的传奇一个足够深厚的基础——包括武功，包括礼仪人情，包括……一个用来被未来的女人们比下去的青梅。
　　所以无论沈聆霜如何暗自心许，在遇见章茗鸾的时候都只能退避。
　　而这还只不过是一个“女配”？
　　可……她又能怎么样呢？
　　此心已与。
　　无可悔也。
　　所以沈聆霜一路追着她的小哥哥，一路拼尽自己的全力为他收拾后患，就算被人们嘲笑也没关系，就算……他只会当她是自己的……一个熟人也没关系。都没关系。只要小哥哥安好就行……她已经没什么别的希望了。
　　因为沈聆霜的全力也就是那么微小，哪怕拼上了性命也救不了她的小哥哥。
　　而女主角，当然要在这个时候隆重出场。
　　那不是一个多漂亮的女孩子，但是可爱俏丽，又细心体贴。沈聆霜做不到的事情她都能做到，沈聆霜能做到的事情，她也能做到。那是一个真真正正很好很好的女孩子，心思纯净如雪。
　　她叫阿雪。
　　……云当然是同雪在一起的，地上的霜花等到出太阳了就都化了。连痕迹都留不下。
　　她全心全意地祝小哥哥幸福。
　　这样就够了，然后沈聆霜会回到清江边上，安安静静地度过自己的日子。
　　可是传奇的主人公……人生却总是一波三折到了自己都不愿接受的地步。
　　就像谁都没想过在燕云这样的地方，居然还会有人“不辞辛苦”地跑来“除魔卫道”。
　　就像她真的没有想过，阿雪并不是汉人一样……
　　有些理所当然地觉得，并不是注定会让事情按这条路来走——
　　就像……她也没想过，小哥哥会为了阿雪的重伤而选择了……选择了……

　　选择了投身幽族。

　　在看着柳瑜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说着自己不再相信汉人，想要投身幽族为阿雪复仇的时候，沈聆霜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冷。
　　从五脏六腑，凉气一直渗进了骨髓里。

　　明明是炽热的夏季，她却觉得自己呼出的气都在结冰。

　　她想说你记不记得柳夫人全族都是死在幽族入侵的时候，她想问你记不记得你父亲一生最光荣最自豪的时候是与挚友联手杀进幽族大军取大将忽而该人头的时候，她想问你记不记得你是个汉人，所有帮助你救过你的人都是汉人。
　　她想说你怎么是这样一个人，她想说我爱上的你怎么能是这样轻易背叛本族的人，她想说沈家没有一个人会为了这些事情和一个幽族女子放弃自己的本族，怎么被沈家养大的你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她想说我……后悔了，怎么竟然爱上这样一个人。
　　可是最后沈聆霜一句话都没说——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只是心凉彻骨。
　　然后转身离开。

　　那时的沈聆霜一样受了重伤，在离开的路上就支撑不住被年幼却已是高官的温鸿所救。
　　温鸿大人是个值得信任的好人——这不仅是指他救了沈聆霜不求回报，更是指在柳瑜的能力在幽族大军中展现出来之后他毫不犹豫地用了沈聆霜。他不是因为沈聆霜的说辞而用她，而是在真正看清了她的能力之后用她。
　　用得毅然决然，根本不在乎男女之别——或许在温鸿眼中，根本没有男女之分，只有有无能力之别吧？
　　所以温鸿根本没把她当女人看，她也没将温鸿当……咳，看。
　　只是真心感激。
　　因为温鸿给了她一个赎罪的机会。
　　一个阻止得了沈家奇术传承的柳瑜借此祸害汉人的机会。
　　已经没有什么心思绮念，回想时甚至震惊自己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人。

　　然后是镇守边关。
　　二十年如一日地这么过去，自己也从苏姑娘成了苏夫人。
　　然后，就这么有一天，在街上闲逛的时候遇见了已经叫做萧停云的柳瑜。
　　看着那个人悲喜交集的脸，苏听雪发现自己心如止水，早已不起波澜。
　　不再爱，因为这个人已经不值得。
　　不再恨，因为根本没必要为一个人的年少轻狂来惩罚自己。
　　曾经的青梅竹马，如今不过是一双陌生人。

　　萧停云曾经在她面前悲声发问：“我们曾经……怎么回到了今天这地步？！”
　　她想了想，然后回答：

　　“说到底，不过是君爱芍药我爱梅。”
　　芍药妖艳无格，梅花清骨峥嵘。一样明艳美丽的色彩，却终究不是有着一样的风骨。

　　所以——

　　到底不是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