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往事》雪碧梦琦

1、第 1 章

　　“别一天到晚到处野了，晒得黑不溜秋的。”
　　穿着艳丽的少妇垫着脚给身前的少年整理着头发，嘴上虽在抱怨，面上却是笑的开心的很。可那高大少年却是眉头紧缩，好看的眉眼都挤成了一团，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女人又伸手刮了刮那少年人的鼻子，看着这人就要发作了，转而手滑过去笑揉起脖子，按着肩膀，把他推到镜子前面。“业业长的好高了，是个帅气的男子汉了。”
　　看着镜子，听着这么一番话，少年人的火气也下去了。
　　窗外传来汽车的鸣笛声，女人朝窗子外望了下，又伸手给他理了理头发，边把人往外推，边嘱咐，“这次千万别再惹你爷爷爸爸生气。忍忍，也就一个晚上。明后天，你陈姨从外边回来，我让她带了你最喜欢的黑胶……”
　　眼瞧着走到了大门口，外面竟下起了大雪。女人喊着，外边天冷，我去给你拿件大衣先披披。少年却摆摆手，大步走了出去，迅速钻进了车里。女人拿回衣服时车已经走了，看着路灯下渐渐远去的车，只能叹气摇头，祈祷千万别又生些事端来。
　　这女人叫叶小丽，那少年人是他的儿子。
　　如若没有人告诉，绝不会有人认为这容貌姣好穿着入时的年轻女子，竟是个十五岁少年的母亲来。这是自然，早早生下长子的金丝雀，即使是困于金屋中，定也比麻雀强上百倍。
　　她的儿子叫齐业。对，这齐就是那政商两届都顶有名气的齐家。而叶小丽再三叮嘱不能招惹的爷爷父亲也就是齐老爷子和齐大少爷。
　　照理说来，这齐业就是齐家长孙，怎么会住在这别宅之中。
　　其实很是简单，就算已经是新社会，可在大家大户里，一些传统的东西总是改变不了。
　　齐老爷本就一身戎马，与李家小姐李苑瑛成家后才开始做起实业。齐□□有两个儿子，两人年岁相差有些悬殊。这长子齐联义性格懦弱、资质平庸，又不像幺弟有母亲偏爱，便只能是为父是从，早早便和秦家长女秦敏联了姻。本是壮大家业，讨父亲欢心的事。只是在这关键的绵延子嗣上掉了链子，用尽方法终是求子无果。
　　齐大在外面有了些情人，却也没能开枝散出叶来。这么些年，来来去去，身边就叶小丽留了下来。要说这叶小丽有什么特别能吸引他的，除了年轻漂亮外，这小女子特别识时务，不要求太多，至少在自己筹码不够的时候不会奢望太多。加之跟齐大时确实是年轻懵懂不识人事，所以齐大少与她还真有几分感情。
　　只是，到了这婚姻七年之痒时，老蚌生珠，这秦大小姐居然有了。这可是震天的消息，秦敏多年的怨气终于可以吐了出来。这正宫娘娘的谱终于可以摆了。叶小丽眼看就要如同其他花花草草一样扫地出门时，叶小丽居然也有了。要知道齐联义这么多年可是一个孩子也没求到，一年里就要有俩，只觉得老天终究待他不薄，要转运了。对着叶小丽自然倍加疼爱，只是这夫人也有孕在身不敢做的太过。加之这叶小丽实在会做人，不时还把齐大撵撵，让他陪陪老婆去。那时候孕期去医院鉴定性别的还少，加之两人也都是各怀心事，不愿提前知道结局，也就将这悬念留到了最后。
　　两个女人，一个男人。
　　后来在一天进了产房，生了孩子。秦敏拼了命让自己的孩子早出了十分钟，却也就多争取到十分钟的失魂落魄，整夜都嘀咕着“明明我肚子比较尖，明明我爱吃酸的……”。叶小丽打心底爱自己的大胖小子，他的到来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齐老爷亲自取了齐业这两个字给长孙，叶小丽虽然进不了家门，可母凭子贵，也抱着儿子进了近郊的别墅，坐实了二奶奶的位子。管他以后有没有三房四房，她的位子绝是动不了了，以后自己儿子做了主，进门也是迟早的事。秦敏抱着早出生十分钟的女儿，看着红纸条上的“齐嘉”，咬着牙把这口恶气硬是吞下了。
　　虽说这叶小丽对现在的生活是实打实的满足，可自己的心肝儿子，却是让她操碎了心。齐成业长的不像他斯文儒雅的父亲。这也就十五，已经是人高马大，一双有神的眼里常常似要喷出火来，活像个小煞星。嘴上是骂，但叶小丽心里知道，自己的儿子心里憋屈，他瞧不起她这母亲，也瞧不起这私生子的身份，更瞧不起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齐家。但人活世上，谁能不受委屈，能选父母她叶小丽也不会选那么贫寒的出生了。不过这儿子再不喜欢，对于自己的亲妈也得对付下，可一遇到齐联义，那脾气就按不住了，往往都是不欢而散，后来是一听见他爹要来，人就不见了踪影。
　　话说，今日要赴的是场大宴。五年前，老夫人李苑瑛西去后，齐老爷便隐居起来。近些年都是深入简出，在远郊区买了栋旧臣别院后就彻底消失了，连他自己的两个亲儿子也没见过。家中各种事物都由王叔操办，这王叔原是大家少爷，少年时喝过洋墨水，后来乱世浮生，老爷子救了他的命，便一直鞍前马后，以报恩情。这次，老爷子一反常态广发请柬，这么大的动作，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纷纷猜想，齐家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虽然之前听闻了那老宅子是在旧臣别院基础上修缮而成的，可见到实物时，齐业还是觉得这宅子被轻贱了。这宅子坐落远郊，依山傍水，树林环绕。应是当年的权臣叫洋人设计的，外面看是典型的德式建筑，进去了才知道里面的装饰是地道的中式风格。
　　他进厅时，这里已经相当热闹了。
　　一屋子男女老少穿着入时，谈笑风生。齐业一阵冷笑，这就是所谓的上流社会。他的目光不自觉的开始搜寻，然后他看到了那个背影，那是个身材高挑、举止优雅的少女。她穿着一条相当少见的斜肩淡黄色稠面礼服，黑色的长发很随意的散着。她在和人说话，微微侧了侧身。那少女的妆面十分简单素雅，身上也未配什么奢华首饰。却衬得容貌更加秀丽，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位大家闺秀。对，这确实是名媛，这是齐业同父异母的姐姐齐嘉。
　　齐业对齐嘉的感觉有些复杂，他相信齐嘉对自己也是如此。秦敏对叶小丽母子是彻底的仇恨与蔑视，所以一直都是恶言恶语，从没有过好脸色。可齐嘉的方式不太一样，她一直采取的是漠视、无视的方法。自懂事以来，他们为数不多的会面里，齐嘉都让他觉得自己是渺小的，甚至是不存在的。在家里、在学校，无处不流传着这个完美形象的传言。这个应该被她称作姐姐的人总是那么高高在上、品学兼优，她的家世容貌才学似乎都是来承托他的卑微。
　　在很长时间里齐业都觉得自己被这个人的光芒逼到了阴暗的角落，而对方却未曾发现过自己的存在。一直到有一天，他无意撞见了秦敏的爆发，那个一直端着架子的女人发了疯似得抽打着自己的孩子，吼叫着“为什么会是个女的，我宁愿你没有出生…”真的是歇斯底里，小小的齐业在门缝外吓得发抖。而齐嘉一直站的端端正正，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那女人又是一巴掌，女孩的头偏了过来，她瞟了他一眼，然后回头继续盯着自己的母亲。
　　齐业永远忘不了，他在这个本还是孩童的女孩眼睛里，看见了悲伤、愤怒、委屈、绝望及疯狂。
　　后来他开始注意到这个完美形象背后无数的裂痕。他开始明白，自己对这个人不是没有影响，相反他对她的影响要大得多，这个人的生活已经被自己毁掉了。
　　至此，他对这个女孩有了很多难以解释的情愫。他觉得他们拥有了共同的秘密，他们都因为这个扭曲的家庭痛苦，他甚至想仅仅相差十分钟出生的他们真的是异体同胞。他陷入某种绮丽的幻想中，他想安慰她，他想鼓励她，他想过很多……到后来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了。
　　这个时候，本在和人交谈的齐嘉突然传了过来。她越过人潮瞟了他一眼。就是这么一眼，让齐业的心都紧了一下，仿佛自己所有的秘密都被看穿了。他觉得这衣服这地方让他窒息，他要出去抽根烟透透气。
　　郊区的雪更大，把这没有叶子的树林子都被铺满了。屋子里的暖光透了出来，让这阴沉的地方交织出种诡异的美感。骤然冷掉的空气让他缩了缩脖子，他边走边点着烟，头脑终于清晰了些。这个季节这个时候这地方是没有什么动物的，所以静的很。不远处的一点动静，牵动了齐业敏锐的神经。
　　他往那边看过去，猜想会不会是过冬的兔子。仔细一看，竟有个人蹲在那里。两步走过去，看清是个穿着白袍子的瘦小孩儿。
　　听见他过来了这小孩才泪眼汪汪的抬起头来，这一眼让齐业怔了一下。真是好看啊，可能因为瘦，可能因为年纪小，五官有种雌雄莫辩的感觉，这是种无法用男性或女性的审美评判的美。黑黑的头发、黑黑的眼珠子，皮肤却是白的接近透明了。真是个精致的人儿，漂亮的简直不像世间的活人。莫名其妙的就想起本撸管用的杂志，里面有张衣着曝露学生妹的照片，旁边写了一句话——撩人的纯真。

作者有话说

　　本文慢热，交代了下背景，不知道有木有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