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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回 天盛宫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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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呆在客栈里,倚在楼上栏杆边,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两个年轻的女子昂然进了客栈,问了店主人几句话,便径直上楼来,凑过来与她搭话。一个蓝衣女子微笑着问她:“小弟弟,你是不是在找韩雪澄啊?”杜若惊讶地瞪大眼,问:“是啊,你怎么知道?”另一个紫衣女子抢着回答她:“当然知道啦,我们夫人是韩夫人的朋友呢!”杜若兴奋地问:“真的吗?那你们带我去好不好?”两个女子笑眯眯地点点头。杜若开心地拉着两人便走。
出了客栈,杜若随着两人七拐八拐,好大一会才在一片树林里停住。树林里早停了一顶轿子,轿子周围点着明晃晃的灯笼,两个清秀的少女侍立一旁,其中一个赫然便是跟在血衣女魔身边的绿衣姑娘。见到杜若她们,绿衣姑娘轻声问:“来啦?”蓝衣女子答道:“来了!四个人打个手势,随即悄无声息地走开了,只留下那顶轿子和杜若。杜若站在轿子前,想着马上就要见到母亲,很是紧张。轿帘掀开,一个美貌妇人款款地跨下轿。杜若抬头张望,正碰上她凌厉的目光。杜若吓得赶紧垂下了眼帘。
美貌妇人上下打量着杜若,不动声色。沉默片刻,她慢慢问道:“你叫杜若?季王府的小郡主?” 美貌妇人的声音虽小,却有种说不出的威严,杜若点点头,不敢抬头和她对视。美貌妇人轻轻地自语道:“季王府……不知道他好不好?”杜若不大明白她话里的含义,疑惑地问:“夫人,您说的是谁?”美貌妇人脸一红,踌躇半晌,道:“我,我说的是王爷。不知道他现在还好不好?听说他来了西蕃,我,我还没来得及去见他。”杜若讶异地问:“您说舅舅吗?您认识他?他一点都不好,得了病,半个月前就回云南了,夫人不知道吗?”美貌妇人大惊,道:“什么?王爷他,他得病了?什么病,严重吗?唉,这段时间我忙着……忙着家事,想不到他竟……”望着美貌妇人担忧的神色,杜若安慰她:“舅舅一定没事的,等他回到云南病就好啦。”看着美貌妇人脸色似乎柔和了些,杜若又问:“您既然认识我舅舅,一定也认识杜将军和韩夫人吧?”美貌夫人听了杜若的话,身子微微一震,脸色稍变。随即又端容道:“杜将军?哪来的杜将军?”杜若道:“就是镇守边关的杜将军啊。他是我父亲。您认识韩夫人吗,两位姐姐说……”美貌妇人若有所悟,打断杜若道:“对,我是认识韩夫人。只是……她和杜将军都已经过世几年了,我都快忘记他们了。”杜若大惊失色道:“我妈妈她……她死了?不,不可能,舅舅明明告诉我,他们在西蕃守边!”美貌妇人冷漠地点头道:“死了就是死了,有什么不可能的?人都会死的。你就别白费力气了。这儿有一百两银子,你拿着跟你哥哥回云南吧。”
杜若听了父母的噩耗,脸刷得白了。她根本听不见妇人说什么,更不去接她递过来的银子,哽咽地叫道 “妈妈,妈妈……”。小脸上眼泪纵横,也忘了去擦。美貌妇人似有不忍,平静的面孔泛起一丝柔情。她伸出一双玉手,似乎要去帮杜若擦泪。但抬起的手,停顿片刻,却又硬生生地缩了回去。似乎是为了掩饰什么,她转身回到了轿子里。过了一会,见杜若哭个不停,美貌夫人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低喝一声,召回了四位侍女。她把银子交给一位绿衣女子,又附耳交待了几句话,然后便带着其他几个侍女飘然而去。
过了大半个时辰,杜若才慢慢停止了哭泣,一直陪在她身边的绿衣女子适时地递过一方手帕。杜若并不去接,冷然道:“你怎么不走?呆在这儿干吗?”绿衣女子平淡地回答:“主人让我跟着你,我就要跟着你。”杜若皱皱眉,问:“你的主人是那位夫人吗?她到底是谁?你又是谁?”绿衣女子道:“是,她老人家就是贱婢的主人,天盛宫主。我是她的属下,叫绿桑桑。”杜若一惊道:“她就是天盛宫主?”绿衣女子点头道:“是的,小郡主。”杜若喃喃道:“原来是她,怪不得……”随即皱皱眉,不高兴地说:“我不想跟你们这些人打交道,快走开!”绿桑桑幽幽地说:“宫主的命令,下属不敢不遵。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走的。小郡主,咱们回客栈吧,你的哥哥见不到你该着急了。”杜若一惊,忙转身向客栈方向跑去。
季春急匆匆地赶到客栈,杜若却不见了,不禁又急又气。店老板战兢兢地告诉他,刚才两个天盛教的女子把杜若带走了。季春转身就要去寻找杜若,杜若和绿桑桑却迎面闯了进来。季春惊喜地迎上去。杜若见了季春,眼泪汪汪地叫声:“哥哥”,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季春以为杜若受了天盛教的委屈,恶狠狠地盯着跟在杜若身边的绿桑桑。绿桑桑轻笑道:“小王爷,不关我的事。小郡主听说父母过世了,就一直哭个不停。”季春听了,不好再说什么。好一会,杜若才平静了下来,慢慢告诉了季春她刚才的经历。季春听她说见到了天盛宫的宫主,也是一惊,忙对杜若讲了今天去大昭寺的所见所闻。两人都疑惑不安,不知这个心狠手辣的宫主为何对杜若那么好。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是王爷的老朋友。但王爷怎么会认识这样一个人呢?猜测了半天,两人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闷闷的各自去睡了。
第二天,季春叫醒了杜若,决定尽早上路回云南。俩人结了账,离开客栈,出拉萨城而去。那绿桑桑却并不离去,一路跟着他们。杜若要赶她走,她却恳求杜若一定要让她跟去云南,否则宫主就会治她办事不力之罪。无奈,杜若只好任她跟着。或许因为绿桑桑的存在,天盛宫和其他江湖中人再没来骚扰他们。
一路无话。三人雇了辆大马车,车程很快,一个多月就到了府城境内。这天,三人停了马车,在路边歇息。这时一辆豪华的白色马车疾驰而过,扬起一阵灰尘。车帘飘荡,隐隐能看到车内端坐着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绿桑桑见了马车,“咦”了一声,嗖地站起身来。杜若见她神情有异,奇怪地问她:“怎么了?”绿桑桑忙摇头说没什么,慢慢地坐了回去。杜若也不多问。休息了一会,三人继续赶路。两天以后,三人到了王府。
远远望见王府巍峨的建筑,季春和杜若兴奋不已。可当他们到了王府门前却懵了。只见王府的大门上挂着白色的帐子,贴着个大大的奠字。门口的护卫也都身穿白衣,戴着孝。两人心里模糊地明白些什么,匆忙跳下马车,冲进府内。大厅里,清清楚楚地停放着一架棺木。王妃和季成、季仰都披麻戴孝地跪在旁边。季春心头一痛,大叫一声:“父王!”扑到棺木上,痛哭起来。杜若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呆呆地站在那里,嘴里叫着“舅舅”一时却哭不出来。
王妃见到两人,又喜又悲,叫一声“春儿,若若……”竟晕了过去。下人们忙七手八脚地抢救王妃。正忙乱着,一个白衣女人不请自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王爷的棺木前。这鬼魅般出现的女人并不去理旁人,自顾自痴痴地盯着静静睡在棺木里的王爷,眼角慢慢滑落一滴泪水。
杜若见了这女人,大吃一惊。因为她就是那位在拉萨见过的天盛宫宫主。她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府城!王妃慢慢醒过来,见了白衣女人也是一惊。她颤颤地道:“雪澄妹妹,是,是你吗?”杜若听了,如五雷轰顶,直直看去,见那女人微微点点头。杜若身子一晃,呆呆怔怔地问:“你,你就是我的母亲?”白衣女人又微微地点了点头。杜若的心绪一下子乱了。这个女人,狠毒的天盛宫宫主,告诉她父母已死的女人,竟是她盼了十几年的亲生母亲!
韩雪澄并不去看杜若,而是盯住虚弱的王妃,问道:“雄哥他,他怎么死的?”王妃低声道:“拉萨的气候毁了他的身子,他一回来就……”韩雪澄不肯相信,摇头道:“不,不可能,雄哥常年征战,身体一直很好,怎么会……”王妃抚着季雄鬓角的白发,轻声道:“雄哥早已经老了!”韩雪澄看了,暗自咬牙,转身欲走。王妃却叫住她,道:“雪澄妹妹,你能不能在王府多呆几天,为雄哥送行,也陪陪若若这孩子?我知道你恨我。但你不要因为我而恨雄哥,恨雄哥的孩子,还有你的亲生女儿。她,一直很想见自己的亲生母亲。”
韩雪澄转身看看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杜若,想了想,道:“好,我在王府住几天吧。等,等雄哥走了,我再离开。”王妃听了,忙命张妈去收拾一下念雪苑,给归来的小郡主和韩雪澄住。张妈答应着去了。
这时门房通报,说有一位客人自称是京城来的公公,要见季府的小王爷。季春虽然还未从悲痛中缓过劲来,还是擦擦眼泪,出去见客。片刻季春回来,对母亲说是皇上派赵公公陪着皇孙洪可殊来奔丧了。旁边的韩雪澄听了,眼睛一亮。
季王府的人们都忙出了府门,去迎接来自京城的皇孙。一会儿,人群一阵骚动,杜若抬头看时,只见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在人们的簇拥下向季王府走来。他看起来年岁比季春略小,脸色苍白,颀长瘦弱。皇家特有的傲气和贵气支撑着他孱弱的身体,才不至让人心生怜悯。杜若不禁把这万人瞩目的皇孙与季春暗暗比较,自认他除了身份高贵以外,实在不如季春哥哥。
洪可殊先是到仅有几面之缘的季雄棺木前例行吊唁了一回,表达了皇帝的哀思,随后便在季王府最华丽的季华院住了下来。洪可殊从小在京城长大,从没来过云南这样风景秀美的地方,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好奇,总要玩东玩西。虽然在丧中,季春也不得不强忍悲痛陪着洪可殊逛遍了整个府城。洪可殊对只比自己大几个月的季春很有好感,几天下来,就把他当成了自己最亲近的好朋友。季春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个毫无骄横之气,单纯善良的小皇孙。两人日渐亲密,洪可殊甚至为了能和季春多呆几天,推迟了回京的日子。
这天,两人并肩在王府花园里散步,正碰上闷闷不乐的杜若。杜若见到洪可殊,转身想躲,却被季春叫住了,不情愿地走到洪可殊面前见礼。季春并不把洪可殊当外人,拉住杜若问她:“若若怎么了?这么不高兴,谁惹你了?”杜若扭捏着不肯说话,只偷偷抬眼看洪可殊,正碰上洪可殊亮亮的双眼。杜若的脸不觉红了,偷偷吐吐舌头。洪可殊看得有些痴了,竟不由自主地靠了过来。杜若窘迫地退后几步,躲到季春背后,扯扯季春的衣角,附耳小声说:“今晚你来花园,我想跟你说说话儿。”说毕,瞟了一眼洪可殊,转身走开了。
洪可殊盯着杜若的背影,迫不及待地问季春:“这个女孩儿是谁啊?”季春道:“是我表妹杜若。殿下,她没见过生人,刚才失礼了!”洪可殊还在兀自看着杜若渐远的背影,有些神思不属地道:“不失礼,她怎么会失礼呢……”季春听了,蓦得一惊,赶紧把话题从杜若身上移开了。
傍晚送走了洪可殊,季春草草地吃了些饭,匆匆来到花园里与杜若见面。杜若已经到了,正垂头想着什么,全没了以往的活泼。季春走过去,轻拍她的肩膀。杜若知道是季春来了,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抱住他的胳膊。季春了解杜若心中的苦,蹲下身子,轻轻搂过杜若,与她一起感受那份矛盾和痛苦。好久,杜若在季春怀里轻声道:“哥哥,舅舅走了,咱们俩要一起好好的,照顾舅妈,成和仰仰。”季春黯然道:“那,你的亲生母亲怎么办?她会让你留在府里吗?”杜若摇头道:“我已经想好了,我不需要她那样的母亲。她对我一点都不好,对别人更坏。她走了我会想她,可我不愿意和她在一起!”季春心中一阵快乐,情不自禁地搂紧了她。杜若娇羞地把脸埋进季春怀中,心底有模糊的幸福和期待。
两人亲密地依偎着,陶醉中却听到一声轻轻的咳嗽。两人赶紧分开,坐正了身子。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洪可殊踱到了花园里,此时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两人。季春心里一阵不舒服,却不好说什么,只能和他寒暄了几句,拉着杜若离开了。
第二天,洪可殊竟召令杜若为他弹琴。季春隐约知道洪可殊的心意,百般不情愿杜若见他。但皇命难违,杜若还是进去为洪可殊弹奏了一曲《梅花三弄》。眼前是美丽的姑娘,耳中是动听的乐曲,洪可殊有些醺醺然了,他的心中,第一次自己做了一个决定。身边的赵公公此时却并没有关注眼前这位小主人的心事,他一双锐利的眼睛却牢牢盯住了杜若面前的古琴。
杜若弹奏罢,在洪可殊殷殷的目光中施礼离去。季春见洪可殊并无非分的举止,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暗暗安慰自己,洪可殊并不是轻薄之人,他的担心或许有些杞人忧天。即使洪可殊有什么不轨之心,有他季春在,就绝不会让杜若受半点伤害!季春却不知道,洪可殊要的不是春风一度。
杜若回了念雪苑,韩雪澄仍像以往一样不知去向。张妈侍候她吃了夜宵,两人就安歇了。半夜,屋外忽然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自从练了云间派的武功,杜若耳力已大异从前。她听到外面的声音,悄悄地披衣下床,准备出门观察动静。却听到一个女子的低喝,然后是两人的打斗声。不一会儿,外面没了动静。韩雪澄寒着一张脸进来了,冷冷地打量着手足无措地站在地上的杜若道:“你本事不小啊,怎么又得罪了宫中的大内高手?”杜若茫然道:“大内高手?我不知道啊。”韩雪澄见杜若不似作伪,就轻描淡写地道:“也许是找我的。我已经把他打发了,你继续睡觉吧。”说毕进了自己的屋,不再看杜若一眼。杜若见母亲对自己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又是一夜难眠。
第二天一早,杜若还在迷迷糊糊地睡着,就听到外面传来喧闹声。杜若赶紧跑去看,正碰上匆匆赶来的季春。杜若问:“大清早的,谁在嚷嚷啊?”季春道:“昨晚陪皇孙来的赵公公不小心跌在月明湖中淹死了!”杜若喃喃道:“原来是他!”季春见杜若话有蹊跷,忙追问怎么回事。杜若跟他说了昨晚发生的事,季春听了皱眉道:“难道是他?”说毕不及跟杜若细说,匆忙走开了。
季春怒气冲冲地跑到季华院,冲到正在悠闲喝茶的洪可殊面前,大声质问道:“昨晚那事是不是你干的?你太卑鄙了!”洪可殊愣了一下道:“昨晚的什么事?我怎么不懂。”季春见洪可殊装出一幅无辜的样子,愤愤道:“不要以为你是皇家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告诉你,要是你再敢打若若的主意,我就跟你不客气了!”洪可殊并不明白知季春所指何事,笑笑摇头不语。
自从见了杜若,洪可殊就有些心神不宁。眼看归期将近,一颗心却无可寄托,洪可殊闷闷不乐地去花园散心,正碰见韩雪澄在花园中踱步。洪可殊知道韩雪澄是杜若的母亲,对她有几分亲热之心,忙迎上前去和她打招呼。韩雪澄似乎漫不经心地敷衍着他,却渐渐把话题转向了杜若。她把玩着手中的一枝花,淡笑道:“我家若若这孩子真是让人疼爱。长得好,心眼也好,还会逗人开心。真不知道将来谁有福气能娶到她。”洪可殊心一紧,吞吐道:“姑姑,你……你有什么打算……”韩雪澄道:“嗯,我嘛……觉得季春就不错……”边说边瞟了洪可殊一眼。眼见洪可殊的脸倏地涨红了,韩雪澄满意地续道:“只是我跟他母亲有些过节,所以我决不会把女儿给他家。我希望给若若找个更好的人家!”洪可殊喜出望外道:“姑姑你说真的?那把杜若给我吧,我让她做王妃,让她过得很好很好!”韩雪澄心中暗喜,却装作为难的样子道:“若若出身平凡,怎能配上皇孙您呢?”洪可殊急道:“不不,杜若比我那些出身高贵的表妹堂妹们好看多了,也可爱多了。姑姑放心,我不会嫌弃她。只要她肯,我将来让她做皇后!”韩雪澄满意地点点头道:“难得您有这份心!若若这孩子有福了,能攀上您这门皇亲!既然您喜欢她,我就把她许给您了。等您立妃时,记着告诉皇上您已许了这门亲!对了,我看皇孙身边也没个得力的侍女,我干脆好事做到底,把绿丫头送给你吧。以后有什么事,你找她办就可以了。”洪可殊想不到这么容易就能拥有自己朝思暮想的心爱女子,急不可待地点头。韩雪澄也舒了口气。
洪可殊和韩雪澄做了这个决定。季春和杜若却并不知道两人分离的命运已经被杜若叫做母亲的人决定,仍然享受着两小无猜的日子。除了王爷的去世和韩雪澄的不告而别,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杜若遭到了一些莫名人的骚扰,有人似乎对那幅画和那架古琴动了心事。但那些人每次都无法得手,除了武功已然不弱的杜若和拼死护主的张绛外,好像还有一位高手暗中相助。现在杜若眼里只有季春,所以对这些事情并不在意。只有张绛为小郡主的安危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