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微微一笑》鼎上软

1、第一章

　　第一章

　　定远县地处湖广，但既少肥美平原，又无通达地利，很难混资历，在鱼米之乡的诸多兄弟县中属于后娘养的。加上地界恰好函括在湖州府城湘城的辖区内，定远的县令历来令人唯恐避之不及，毕竟蹲在放个屁都能崩出个比自己官大的地方，戳在诸位上官眼皮子地下，绝不是什么肥差。
　　因此做官能耐很一般的虞县令自打外放在定远之后，十几年考评中等，到现在都快把老子娘熬进棺材板了，也没熬到升迁。
　　他三个儿女里，大儿子今年都十二了。就算二姑娘，今年也有五岁了。

　　虞二娘前几天受了寒，虞县令吃晚上饭时猛的想起来这么回事，就朝夫人问了问情况，听说在屋里吃了粥和汤药，早早睡下了，也就放下心不再计较。饭罢摸进了如夫人翘兰的屋里，要做点风流事。
　　他不知道，他二闺女已经被虞思暇穿了。不光是他，满虞府只一个人知道虞二娘有古怪。这个人自然是伴了虞二娘一年多的小丫鬟紫竹。

　　这是因为紫竹刚刚给醒过来的二姑娘说玩笑话，哄她说二少爷今个抓了只好大头的蛐蛐儿，等她病好利索了就能一起玩。结果二姑娘微微一笑，问：“是我二哥么？二哥也是娘亲的儿子么？”
　　虞二娘不过是个奶娃娃，一时记错也有的，紫竹道：“姑娘记错了，二少爷是翘兰姨娘的生的。”
　　到此为止一切都蛮正常的，但紫竹却见虞二娘那张娃娃脸上微微一笑：“姨娘怎么能养儿子呢。姨娘只能生姑娘。”

　　这诛心又恶毒的话将紫竹吓了一跳，然而她还没说话，却听外头一个女人嗷的一声惊叫起来，哭喊道：“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老爷啊！老爷快救救成儿！”
　　整个虞府顿时乱作一团。
　　紫竹冷汗津津，不知所措，却听虞二娘笑嘻嘻的道：“我出去看看。”说着两只短腿一蹬地，从床上滑下便跑出门去。紫竹忙跟上去，只见翘兰姨娘院子里乱作一团，待二人钻进去一瞧，姨娘正嚎天嚎地的抱着个小女孩哭个不停，那女孩也傻了，直呆呆的站着不动，她身上套着二少爷那一身小褂。
　　虞老爷脸色发青，已不敢靠近那孩子，只指着下人道：“把姨娘拉开！快！”他这话音未落，院子里的喧闹声忽而就停了，所有人眼神直勾勾的一愣。

　　下一刻，虞老爷率先回过神。他猛然瞧见一屋子的人挤在一起，先是莫名其妙，紧接着便不满的喝道：“都堆在这干什么！散了！”说着又看向翘兰姨娘，语气里带上几分恼火，“你怎么纵着三姑娘胡闹！快把那身衣裳脱了，简直不成体统！”
　　翘兰姨娘忙道：“老爷别恼，都怪妾疏忽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夫人也到了，催散下人后一眼瞧见紫竹和虞二娘，登时脸色一变，几步上前搂住虞思暇：“娇娇还病着，怎么跑出来了？快好好去屋里躺着睡。”又骂紫竹，“怎么看的姑娘，带她出来吹了风！”
　　虞二娘仍嘻嘻笑着，伸出两只小手抱着夫人的脖子，而紫竹此刻似乎早忘了虞思暇之前那古怪的话，只战战兢兢道：“奴婢错了，知错了。”
　　虞夫人只骂了她这一句，便回头笑模笑样的冲虞老爷道：“我还道什么大事，三姑娘淘气罢了，老爷快歇下吧。我这便回去了。”
　　翘兰姨娘也温柔敦厚的笑起来，亲了亲方才还是她儿子的小女孩，便跟奴婢道：“带澄娘去睡，把衣裳换下来。”

　　虞思暇一直盯着她，此刻突然又微微笑着疑惑道：“恶毒姨娘和恶毒庶妹，装的倒还挺好的。”
　　虞老爷听她奶声奶气的来了这么一句，一愣之下大怒：“孽障！你胡说些什么！”然而下一刻所有人眼神又微微一直——

　　仍是虞老爷先回过神。他点点头道：“那夫人好生安歇。”
　　翘兰姨娘身段袅袅娆娆的立起来，向他又怯又媚的一瞥，又袅袅娆娆的给虞夫人蹲身一福：“夫人好生安歇，妾定伺候好老爷。”
　　虞夫人一副吃了屎的样子，强忍着点点头，抱着虞思暇走了。
　　所有人全忘了虞思暇方才说了什么，也包括正亦步亦趋的跟着虞夫人的紫竹。

　　二姑娘有古怪，但谁也不知道。

　　第二日早上，虞二娘穿一身粉红小裙小褂，出现在了饭桌上，俨然病已好了。她此时模样已与昨日大不相同，泛黄稀薄的软发又黑又柔又密，小脸雪白粉嫩，眉眼雕琢只比玉娃娃更精致可爱，对比着虞老爷与虞夫人的中人之姿，简直像是狼叼来的孩子，不是亲生的。

　　桌上的虞老夫人，虞老爷，虞夫人，姨娘并几个孩子开始并不认得她，但仍只眼神直了一瞬，便又认得了，昨日刚变了性的新晋三姑娘还一脸羡妒的打量她好几眼。
　　好好的吃着饭，虞二娘搛着只小花卷冲她爹说：“父亲，今年雨水少，可能要旱，你要给县里兴修水利啊。”
　　虞老爷拧着眉笑骂：“跟哪个学的腔调，你个奶娃娃倒还比我更知政知天！”
　　虞二娘也不吱声，只笑嘻嘻的。果然她爹眼神一直，话风登时转了：“你说的有理。今年确实少雨啊……不过水利之事却也不好办。”

　　虞二娘道：“不会的，师爷其实很懂，你也不用担心缺钱，他会帮你想办法让乡绅捐纳的。其实他年轻时文武全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书画无不精通，胸中藏韬略，笔下有乾坤，因为家中变故才流落至此，是个品性高洁，淡然出尘的能人。因为感念父亲你的知遇之恩，又欣赏父亲你的才华品德，这才给你当师爷的。今天父亲向师爷询问此事，定能有所收获。”

　　虞老爷又是哈哈大笑：“师爷有几两能耐，又是什么品性，为父还能不知？你……”他眼神一直，忽而拈须颔首，“阿娇说得对。乔师爷是高士，为父可请教于他。”说着又慈爱的看了眼虞二娘，“二娘你年方五岁，竟能有如此见识，真是爹爹聪慧过人的乖女儿，哈哈。”

　　虞二娘点点头，微微一笑：“没错，你是女控，你以后会很宠我的。”说着又想了想，“父亲，你要跟上官搞好交情，但不要谄媚。以父亲你的品性，必然要处的不卑不亢，却又亲近自然。”她蹙着秀美的眉头沉思一下，“这样吧，二舅舅不是约你去郊外骑马打猎么，你们会碰上咱们家的远房亲戚我五表舅舅，表舅正跟知府一道游玩。有这么一道关系，过几日给知府家老夫人过寿，你再准备妥帖的礼物，一来二去你们也就熟悉了。”

　　虞老爷又皱眉：“阿娇莫要胡说。你二舅舅何曾与为父有约？为父又何时少了官面上的走动？礼数俱是全面的，你……”他眼神一直，数息后转而叹道，“二娘说的是，为父年轻时太过清高，却不知这并非世事通达，而是礼道不足。这新任知府刚到任不久，既是上官，也理当去贺寿才是。”
　　虞夫人在一旁，这一会儿功夫里眼神一直一直的已有几个来回，直到此时才开口搭话：“你表舅舅？你何曾有表舅舅？”她话音一窒，眼神从直愣愣的恢复过神采来，像早忘了自己说过什么，只向虞老爷温柔笑道，“老爷看要备下什么礼物才好？”
　　虞老爷摇摇手：“待我想想再说。”他这样讲着，又冲虞二娘温和的道，“二娘生的如此通透，不要埋没了她的天性，我看改日与你请个女先生来家学习罢。”
　　虞二娘一身粉裙粉褂，五官秀美可爱，眼见是个顶顶的美人胚子。
　　她只是笑：“谢谢爹爹。”

　　饭罢，紫竹领着虞二娘回了屋子，便坐在只小凳上开始绣手绢，虞二娘在床上闲坐，她一个人玩了一会儿，忽而出声：“这知府要给父亲搭个通天梯才行，那么他过寿的老母亲要高门大户，人脉广绝才好。”她歪头笑了下，有些羞涩，“她老人家一定会喜欢我的。”
　　紫竹听得一头雾水，笑道：“姑娘一个人说些什么？”
　　虞二娘微微一笑，思虑道：“她老人家有三个嫡孙，已经进学念书了，跟我的远方表哥关系很好。我表哥当天应当也在的，不过从前并没见过我。”她全然不担心在紫竹眼里自己是什么怪样，冲她笑，“表格已经是秀才了呢，紫竹。”
　　紫竹奓着胆子小心翼翼的叫她：“……姑娘？你怎么了？”

　　虞二娘打量她几眼，忽然决定：“你哥哥是平民小户，但很会读书，正要考秀才。这次他会考上的。我还没想好谁做男主，多一个备选丰富下男主的层次多样性也好。”她撑着下巴陷入幻想，“这样的话，我出私房钱资助你哥哥，在他面前绝不言回报，只慢慢处着。反正我现在年纪小，又是县令的千金，绝不会有人说闲话，既能显出我年纪小小就有慈心，善良可爱又不势力，又可以毫不沾腥臊的培养一个裙下之臣，至少这人以后会是我的帮手，总有用的上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觉得我会做人，三观也正，只要我不与他调情，读者也只会觉得好看，不会觉得雷人的。”她眼珠一转，看向紫竹，“你看好不好？”

　　紫竹正脸色古怪的只当姑娘疯了，但眼神又是一直。
　　片刻后，虞二娘笑问：“紫竹，你还有家人么？”
　　紫竹黯然片刻，但却也含着丝丝暖意道：“奴婢父母都还健在，不过家里遭灾逃到定远的，穷的很，爹妈把奴婢送到虞府来，奴婢不怨，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夫人小姐待奴婢也好。……奴婢还有个哥哥在家读书，今年要乡试去。”
　　虞思暇奶声奶气的与她说：“你哥哥肯定能考上的。”
　　紫竹闻言也有些高兴：“那就借小姐的吉言了。要是哥哥能做上秀才老爷，爹妈不知有多高兴。”
　　虞思暇微微笑着，粉团般的笑脸上，一双眼睛同黑珍珠般动人：“会的，到时你就回家去看看，……我跟你一起去，见见你哥哥。”

　　正当时，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传来，片刻后翘兰姨娘生的三姑娘俏生生的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这三姑娘此刻已与早上大不相同了，俨然眉目如画，成了第二个不像虞老爷亲生孩子的美人胚子。
　　在紫竹眼神一直，傻呆呆定在原处的功夫里，虞三娘没好气的开口道：“你有病啊，给翘兰胡乱变了个什么性格，我刚刚简直快被她烦死了。”
　　虞二娘仍坐在床上，奶白的脸庞上挂着微微的笑容：“我是女主角，我想怎么改就怎么改。县令内宅一团和气，可咱们现在才五岁，到豆蔻年华那么大至少还有十几万字的剧情，没个炮灰姨娘怎么高潮迭起？你想没想过弃文率会有多高？总要斗一斗的，这样对我们都好。”
　　虞三娘两眼一翻：“好个屁！就对你好吧！”
　　虞二娘懒得与她争辩，淡淡道：“往后的剧情里，那个远方表哥是个重要男性角色，你喜欢上了他，但我却天真懵懂，不晓得男女之情，纯洁的刷起了他的好感度。记得好好助攻。”
　　虞三娘指着她骂：“你个碧池。”

　　她话音一落，紫竹也从接受设定改变的状态中回过神了，站起来向虞三娘笑道：“三姑娘来了。”
　　虞三娘甜甜道：“我来找二姐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