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V2.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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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老板又一次催我快走时，我就偷偷地用了一点“幸运”。
用之前的那片碎片狠狠划破手背，我咬牙看着鲜血溢出手面。
一滴，两滴，然后是更多，在它将要停止时，我又划了一次。
诸神的胃口比我想象中的更贪婪，他们不满足于一点疼痛和数滴鲜血，他们要的是祈祷，是恳求，是跪在地上的哭诉和漫漫长夜中的恐惧。
我做不到后两项，便只能尽可能诚恳地祈祷，然后又一次地让伤口更深，鲜血更盛。
手面很快便被薄薄的血色覆盖，我看着那迅速愈合的伤口，已经没有前几次那样的惊恐。
以前一起上路的时候，勇者总是挡在我的身前，从来没有让我受过一次伤。那时我还天真地以为他的行为是出于绅士，出于对公主的爱护。而现在，看着这具□□诡异的愈合速度，我才透过这冰山一角，隐约窥探到他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艾尔特王族的治愈能力并非如他所说那样可笑地要靠交/媾来获得，而是与生俱来，与血同源。
这样看来，他选择艾尔特的公主作为分命者自然是最正确的选择，因为只要我们之间的契约仍然有效，那么就算他死了，我的能力也能把他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至于为什么我竟然能被他一剑捅死，我却暂时没有想明白，但思来想去，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和他最后状似关心要我念出的那句“解除契约的咒语”有关吧。
将血迹斑斑的左手藏到背后，我估摸着这次的献祭应该能让诸神满意，这才慢慢又蹭回到刚刚赶我走的老板摊前，明目张胆地继续在他的眼皮底下等。
被“幸运”影响的老板瞪了我一眼，但却没有开口反对，他的脸色奇怪地变幻了两次，最后定格为同情的样子。
“哎，你这孩子也不容易。”他摇头叹息，从摊子边拿了一颗熟透快烂的苹果递给我：“还在等你家人来接你吗？”
我没来得及回答他的问题，接过苹果匆匆地对他道了声谢，然后就急切地张嘴去咬。甜腻的汁水在我的嘴中溅开，仿佛最美味的甘霖，这味道刺激着已经有十几个小时没有吃过一点东西的胃发出响亮的呜咽声。
这次释放的“幸运”和第一次的又有些不同。因为我必须要保证杰拉德骑士能看到我的身影，所以不可能像早晨遇到那群守卫团成员时那样把自己的身形隐藏起来。
试了好几次，终于在左手已经没有哪一部分没被我割过之后，我才大概掌握了推拉人心的办法。
一旦熟悉原理，其实这办法很简单。
水果摊的老板本性不坏，但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有着一家老小要养，所以对每天的收入看得很重。
我尝试过咬破自己的中指，然后在痛感仍存的时候聚精会神地盯着他，通常这时能模糊地感受到他心中矛盾的两部分。
一部分是善良，闪着温和的光芒，有融融的暖意。我甚至能听到那部分在喃喃低语：“哦，可怜的孩子，她和我的小女儿差不多大呢……”
而另一部分则比较复杂，混合着责任，欲望，愤怒和忧虑。那些东西混合搅动在一起，散发出乌黑的气息，粘稠蠕动，让人觉得恶心。
我也能听到这一部分发出的声音，但那大多只是无条理的只言片语，充满负面的情绪，类似于：“钱……挡路……穷……她们又要饿肚子了……不，绝不能饿死。”
我要做的很简单，那就是悄悄推一把那闪光的部分。
它会往那团乌黑靠去，而黑暗在接触到光亮的那一刻便会四散开来，化为一簇簇不同颜色的其他雾气。
在这个时候，人们一般都会收起怒气，舒展眼角，露出笑容。他们会变得比之前温和，也就能够容忍一个可怜的孩子在他们的摊前再多待一小会儿。
当然，这些闪光的雾气之类的东西在我的手指或者身体的别的什么部分停止流血以后就会消失不见。但因为艾尔特王族的特殊治愈能力，我的手指通常会很快地停止流血，所以这就意味着要么我就得飞快地在心中祈求，得到诸神的垂怜，好推动那些人的情绪；要么我就得隔一会儿就再咬破之前愈合的地方，让疼痛逗留的时间久一点。
前者当然对我而言尚是不可能的妄想，而后者……
尽管伤口愈合很快也不会留疤，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的疼痛就能得到减少。
相反，这具身体对疼痛的敏感程度超乎我的想象，每一次咬破手指或是在身上划出别的什么口子，尖锐的刺痛都能让我的脊背升起一道如被电流电过的颤栗。那钻心的疼痛让我的眼睛蓄满泪水，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这份特殊的“幸运”的代价是怎样的高昂。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宁愿低声下气去恳求老板再多宽限我一会，也不愿用那神奇的能力去拨动他心中的善意。
还好现在老板又同意我多留一会儿，按照之前的经验来看，这次的“幸运”应该能持续到日落以后。
长时间站立对没有进食的身体是一项沉重的负担，看老板没有斥责的意思，我索性一屁股坐在他的摊边，把脑袋搭在支起的双腿的膝盖上，歪头看着来来回回的人流。
快了，我在心理安慰自己，就快日落了。
杰拉德他一定会来的。
我们约好的。
他是一位那么标准的骑士，英勇，善良，尊敬女士，善待孩子，对弱者慷慨解囊，对强者不低头献媚。
这样的他，怎么会不遵守约定，怎么会不重视荣誉，又怎么会不回到这里来和我重逢呢？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后，太阳早已完全沉入地平线下，圆月携着星辰接管了天空。
夏日夜晚的风仍有些微凉，没有穿外套的我蜷缩成一团，抖了抖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已经收完摊子准备离开的老板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有些不忍地提醒我：“喂，小乞丐。你家人看样子是不会来接你了，你还是快走吧。晚上守卫团的人通常会巡夜，他们一般会在酒馆里喝得很醉再来干这差事，你这样无依无靠的孩子是他们喝醉后最爱欺负的对象。有时候，早上我来摆摊子的时候，都不得不清理掉一些孩子的……呃，留下的垃圾……”
不用他明确地说出来，目睹了守卫团成员的暴行的我也能大概猜出那些“垃圾”是什么。但傍晚又因为有守卫团经过而不得不再次割伤自己祈求“幸运”降临的我已经虚弱得没力气说话了。
我能做的只有朝他坚定地摇摇头，表示自己还准备留在这里继续等。
“哎……”摊主长长地叹了口气：“随你吧。希望明天我不用为你收拾你留下的垃圾。”
他在离开前又扔给我两个苹果，虽然是卖剩下的，但对于我而言确是求之不得的美味。
“愿诸神保佑你，孩子。”他说，轻点眉心向我致意。
看懂了那是信教的人祈祷赐福的动作，我点头对他表示感谢。
但我心中明白，只要献出足够的祭品，贪婪的神明们就会保佑任何一个人。
哪怕他是手上沾满鲜血的凶手。
但杰拉德骑士，这样善良正直的好人，却不被神明善待。
不，我在心里对自己摇头。
不，你不能这么想。
他一定还在，一定还活着，只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才没法按时和我见面。
所以我只要留在这里，乖乖地等他就好了。
他一定会带着父王和大家来找我的。
我们说好的，要一起回家。
我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老板离开前留下的两个苹果那儿走去。
长久没有进食的胃火辣辣的，最初强烈的饥饿感已经离我远去，现在我能感受到的只有一片淡淡的空虚，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不在那儿了。
但我不敢离开这里去找食物，万一在我离开的时候杰拉德回来了怎么办？
他如果没有看到我，会不会认为我是不守信用的坏孩子，因此而生气地离开呢？
尽管心中有个声音告诉我那位骑士先生不是这样的人，但我仍然不敢离开。
因为我不想给自己任何借口，任何一个能解释他不出现在这里的借口。
慢慢地吃完那两个苹果，我又重新爬回之前的角落。夜风吹乱了我及肩的金发，我伸手去拨，看到自己的两只手已经满是褐色的血痂和泥灰，惨不忍睹。
在那之后，我又等了多久呢？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天从黑开始慢慢变亮，而我的心也一点点地往下沉。
“他不会来了。”
我听到一个声音这样说道。
起初我恍惚以为那是我心中的声音溢了出来，慌张地想要伸手去捂住耳朵。
然后我才发现，那不是幻听，因为声音的主人从一堆木桶后走了出来。
是昨天的那个男孩。
明明只过了一天的时间，但我却觉得这中间像是隔了很多年一样漫长。
是啊，这中间隔了两种生活，隔了无数条生命，隔了泪水和悔恨，怎么会显得不漫长难捱呢？
男孩见我没有反应，又皱眉重复了一遍：“他不会来的，你死心吧。”
“不。”我摇头，又说了一遍那支撑我等到现在的话：“我和杰拉德骑士约好的，他说会在这里和我再见。”
“杰拉德骑士？”男孩迷惑地睁大眼睛，片刻后恍然大悟：“哦，你是说昨天那个和你一起的笨蛋啊。我说不会来的那个人是那个恶心的胖男人。怎么，你和那个笨蛋骑士走散了吗？”
“他不是笨蛋。”我反驳，但男孩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对我的意见不置可否。
“不过看你等了这么久，不管是那个骑士还是那个胖男人，应该都不会再来了。你还是回家吧，否则小心被守城团那群人渣打死。”
“不要。”我坚持：“我要等他，我们约好的。他说骑士从来不会许下实现不了的诺言。”
男孩大大地叹了口气，他一屁股坐到了我的身边，用恨铁不成钢的口气教训我道：“傻蛋，你还不懂吗？贵族老爷们的荣誉啊诺言啊什么的，都是当屁话说的！听着当个乐子笑笑还好，真当真了就是你的不对了。”
“不是这样的。”我拼命地摇头，不知道想要去说服谁：“杰拉德他不一样，他是真正的骑士，他不会不守信用的。”
看着男孩还不相信我，我冲到他的面前抓住他的衣领，一字一顿地盯着他的眼睛：“我们约好日落前见，他一定会来。”
“但他没来啊！”男孩气愤地拍开我的手，声音也大了起来：“我也等了一整天啊！我还想在他赎回剑以后再嘲笑他一遍笨蛋的！但是现在天都快亮了，他也没有来啊！这不是骗人是什么！”
我不知道要怎么反驳他，只能呆呆地看着他，那一直不愿意接受的真相变得再也不能逃避，猛烈地压在我的肩膀上，让我鼻子一酸嚎啕大哭起来。
“喂！你别哭啊……”见我哭了，刚刚还气势汹汹的男孩立刻软了下来，他焦急地劝我：“哎，我说错了还不行吗？是我不对好不好？你的骑士大人一定会来接你的！……喂，求求你了，别哭啦！”
但我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最后只听到男孩一声惊叫：“喂，你怎么满身都是血啊！”便软软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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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仍穿着之前的那身脏衣服，却躺在一张从未见过的简陋小房间的床上。
“醒了？”坐在我床边的男孩迫不及待地开口，仿佛等了很久：“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就那样没气了呢！”
“我……”我茫然地四顾周围。
男孩以为我不满意这里，赶忙解释道：“这里是我和乔治老爹住的地方，你还要回去吗？今天是不是也要继续去等你的骑士大人？”
“不。”我颓然摇头：“一个真正的骑士从来不会违背他的诺言。……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V2.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