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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厮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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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兰川是看着玉戈今天一大早钻进马车离开补天阁的,现在才会站在这个地方,如此安心地面对眼前这群豺狼虎豹。
她怎么可能回来呢?
穆兰川错愕间,玉戈手中却用力一压,将他的剑压回剑鞘之中。
随即手腕一转,手掌斜着一劈,便将穆兰川手中的长剑夺了下来。
穆兰川面色一暗,也迅速反应过来,反手抓住玉戈的手腕,一把将她拽到自己胸前严严实实遮住,把她挡进角落里毫不起眼的地方,一手紧紧箍着她的肩膀。
眉眼一低,声音也是沉沉的,“你回来做什么?”
玉戈脸上并没什么具体的表情,直勾勾盯住穆兰川,再没有半丝柔和的意思,声音也是绝不退让的笃定。
“师父,玉戈不是小孩,再不是那个什么事情都需要你牺牲的小孩子了。”
一边说着,玉戈挣开他的庇护,将自己手中另一把剑重重塞进穆兰川怀里。
力道之大,几乎让穆兰川浑身一怔,是不臧剑。
穆兰川让玉戈一个人离开补天阁,又担忧着她的安危,便悄悄把不臧剑塞进她的行李。
其实昨夜玉戈就已经觉察出穆兰川有些奇怪,今日佯装着上了马车,趁着途中休息的时机,在行李里果然翻查出不臧剑,随即不管不顾地赶回来,恰巧撞上这幅局面。
“可是这危险本就不是你应该承担的,快走。”
穆兰川眉头一皱,还是强硬起态度,一边说着,揽过玉戈就要让她退出去。
玉戈微微侧身躲过他,手顺势往自己发簪上一晃,长发随即如瀑布般散下来,将另一手中的长剑滑出锋利一截,几缕长发在泛起寒光的刀刃上一割,便轻飘飘落入自己手中。
不由分说抓过穆兰川的手,命令似的语气,“把手伸过来。”
穆兰川脑子里还想要去躲开,手臂却不由自主乖乖听话递了出去。
玉戈将自己落下来的长发拴上穆兰川的手腕,绕了两圈,再打上死死的结。
略显幼稚的举动,像是在两人之间小心翼翼地拉出一种牵绊,这般便不能随意挣脱了吧。
几缕青丝细细地缠在手腕上,仿佛已经攀附流淌进血脉。
“玉戈……”
一切的触感是陌生又熟悉,竟从未相信自己可以如此贴近一个人,他薄唇轻启,低声念出她的名字。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有血有肉地纠缠入命,再不可逆转。
“师父,玉戈虽然自小没有娘亲教抚,这样的道理却也是明白的,”玉戈发凉的五指扣住穆兰川的指缝,声音也柔了几分。
“钟婆婆说过,结发夫妻,生死契阔,便更是要同甘共苦的,你甩不掉我了。”
你甩不掉我了,耍赖般的言辞。
穆兰川一时有些发愣,竟忘记了要赶走她这件事,明明知道自己应该有些恼火,他却不禁在心底舒出一口气。
玉戈拉着穆兰川往高台前的一片混乱又走近几步,“我不需要一直被护在你的身后。”
“但我仍旧希望永远站在你身后,有的事情我也愿意替你承担,哪怕是手中拿着剑浑身沾满血,我不要自己变成了你的忧患和负担。”
穆兰川忍不住抓紧玉戈的手,打断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
“师父你什么都不必担心,只管一往直前就够了。”
玉戈把自己的手从穆兰川手掌中挣脱着抽出来,缓缓往后退了一步,手往自己腰间的长剑上一搭,剑鞘“嗖”得发出嗡鸣声,良久不愿消弭。
锋刃被拔出掠起一道寒光,冷冷映在玉戈红扑扑脸上,她的眼睛泛起微光,嘴唇一抿,两个浅浅的羞赧酒窝。
“你的身后有我啊。”
话音刚落,玉戈便径直纵身一跃,足尖一点,踩在一个陌生人肩上,连踢两步,翻身头也不回地落进了人群深处。
周围满是虎视眈眈,她瘦削的身子不过秉着一把普普通通的长剑。
许是更多人看见她一副好欺负又受穆兰川看重的样子,便愈加密集地围了上来。
玉戈将剑刃横在自己眼前,倏地转身反手一挥,一大片热血从半空中洒下来,如雨幕般,带着温度淋淋漓漓溅在自己脸颊上。
她微微侧过头,对着地面“噗”地吐出刚才溅进嘴里的血水,恶心。
冷冷抬眸环顾,再不看那个方才从她身后偷袭的壮汉,此时已经捂住胸前剖出的一大条伤口滚在地上。
血液迅速在他身下积汇成鲜红一片,仿佛炽热燃烧的火焰,跳跃着将一切温柔舔舐成焦黑一片。
灼伤了,把眼底最痛的一抹视线灼伤了。
口腔里的血腥气息还来不及消散,她一字一顿,字字沉重如岩如山,掷地有声,“不要挡他的路。”
不要挡他的路,不要让他觉得疲惫难堪,不要让他有任何理由把我从身边支开。
周遭的一切皆是混乱的。
人们红着一双眼,听由贪婪而互相厮杀,四面八方的叫嚣与惨叫错乱成一片,向自己铺天盖地包裹而来,然后卷入彻底的静默沉沦之中。
窒息了,仿佛肉/体也被密闭地一点点蒸煮着。
血液滚烫地沸腾起来,冒出细小的破碎泡沫,把眼前的一切也染得朦胧猩红。
心跳清晰有力地迫切渴望着杀戮,唯有手起刀落的凌厉举动能够消乏罪痛。
玉戈眼神黯淡,似乎连自己的魂魄也被抽丝拨皮地撕裂了去。
转身将自己手中的剑一舞,扫退三四人,笔直往跟前方冲过去,看见刚才还站在原地的穆兰川已经向更里处的赫云图追了过去。
有人跟在穆兰川身后想要偷袭,玉戈足尖一掠,跃起在半空,手中的长剑一转成了竖直的方向。
她眉头轻皱,杀气适时地翻涌而出,轻微一声“咔哒”随之而来。
骨骼被硬生生切开撬断,长剑从肩胛没入,然而长长的一截锋刃却从胸膛前笔直穿出。
血珠顺着剑锋滴滴答答汇成一滩,玉戈踩着他的肩膀又是腾空一跃,长剑被反手握回自己手中,眉眼一凉又向其他人冲过去。
忍不住又向穆兰川看过去。
他衣袍凛冽的高大背影,这就是自己一直想要张望守护的人啊。
穆兰川手中的不臧剑还未出鞘,大量的暗器飞过来,一手转起长剑挡过去,另一只手拎起自己的衣袍一兜。
转悠着又把扫进自己衣袍之中的暗器向旁边飞出,暗器密密麻麻地扎在周围想要冲上来拦住他的人身上。
穆兰川落地并未过多停留,又更快地向前冲过去。
早就厌恶了这样的厮杀。
他牙根一咬,要了断这一场恶战,要把玉戈从杀戮血腥的泥潭中彻底拽出来。
一面如此思虑着,手臂上的青筋如盘龙般攀爬上来,击出去的招式更多了几分力度。
众人还没来得及把他的动作看清,眼前又有两个不知死活冲过来的人吐着血飞弹了出去,摔在地上滑出一长道痕迹,像块破烂滚进飞扬的尘埃中。
区区一人,却像一副巨大的螺旋,扬起风暴切割着。
绞碎了,把一切碍眼的,阻挡的,不顺从自己的异端,统统绞碎了。
穆兰川足尖在地上踩了两下,脚底重重踏上迎面过来的敌人的脑袋,脚腕用劲一蹬,足下的人已彻底昏厥过去,他却居高临下地跃了起来。
野兽潜伏已久,终于露出獠牙,仿佛连眼中泛起猩红的光。
半空中,他的身形投下阴影,逼仄得赫云图几乎喘不过气。
赫云图紧了紧手中的剑,他本以为任何人再可怕不过段天涯,此时此刻也怀疑起来,脑海中反反复复告诫自己,要迎上去,身体却诚实地犹豫了。
不可以就这般退缩。
这些年来在补天阁所受的屈辱,他永远忘不了五年前终究归家时,父亲的模样。
曾经也是不可一世的一教之主,却气息奄奄倚在椅子中间,抬起浑浊的眸子看了他一眼,眼泪淹下来,他却只是疲倦张口,沧桑地说着,“回来就好。”
以及这五年来自己为这一刻的所有辛勤付出。
他并不是一个极富有天赋的人,只能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只要是为了复仇,他愿意用一切交换。
“我……不会怕你的!”声音咆哮般冲出喉咙,赫云图持剑冲上前。
穆兰川手腕一抖,剑鞘飞出钉入地面,他运起真气一扬,赫云图的剑吃力地挡住几下,便“咔”得一声裂出几道细纹。
穆兰川手臂一转,赫云图连人带剑摔在了地上,剑锋抵上他的喉咙,穆兰川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赫云图还不肯罢休,向旁边一滚,也不顾手掌流血,抓起断开的剑刃,起身还想往穆兰川身上刺过来。
穆兰川面不改色,手一提,重重落下,“噗嗤”一声闷响,不臧剑插进赫云图的手臂,将他死死钉在地面上。
一旁灰蒙蒙的树林间,倏地惊起一大群嘈杂的飞鸟,黑压压地逼迫向远方阴沉雾霾的天。
“给我适可而止。”
冷的眼神,热的鲜血,绝对的死寂如涟漪般,从穆兰川身边开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