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劝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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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所中的是西岚草提炼的毒/药！”
贞贞怒气冲冲退了两步站在穆兰川身边，手却还是指向尸体。
他一向热衷于研究暗器，自小在穆兰川的督促下，也对医药用毒颇有了解，今日一见到这三具尸体的差别，也恍然大悟了。
西岚草是西域的一种毒草，毒性剧烈，只需少量便能使人在瞬间毙命，而且让人在死后几日，都不会生出尸斑，亦不会腐烂。
所以有不少望族首领在临死前都会暗自服下这种毒/药，让自己的尸首在下葬前都能保持着正常的样貌，以供他人瞻仰，给自己的族人营造出最后一抹荣光，仿佛来自神祗的，不会被世事腐蚀掉的神力。
但是，这种毒很容易挥发，提炼保存的方法极其不易，在中原甚是少见。
唯有西域巴曼教，他们掌握着独门的提炼保存方法，能制造出大量这样的毒/药，将这种毒/药用在自己的死士身上。
“看他们的样貌，确实像西域的人。”
阿萧走回尸体边，又用手去捏拿他们身上肩胛骨一类关节地方，更加笃定地判断着，“他们的骨头摸起来和常人不一样，应该是练过西域杀手的某种缩骨功造成的。”
“巴曼教的人。”
穆兰川并未有多大触动，人啊，一辈子患得患失，不就饶不过自己一份贪心罢了。
沉吟着又走回了门口，既然已经弄清楚，没必要再在这屋子里逗留。
巴曼教在西域一头独大，曾也是最让人闻风丧胆的魔教，在十余年前，段天涯一步步将他们的势力削弱，终于让巴曼教归顺于补天阁。
“我看这几年他们是觉得阁主你人太好，没有每年强势要他们上缴这样上缴那样的，他们估计这是瞅着时机想造/反，”贞贞两步追上穆兰川，推敲着。
“派这几个人恐怕也不过只是试探吧，定然是又想重新掀风浪了。”
段天涯的手段一向恶劣，曾经逼迫着巴曼教教主将自己的儿女送至补天阁作为质子，想必如今定是要寻机向补天阁复仇。
穆兰川语气还是听不出丝毫情绪，“魔教大会已经断了两三年了吧。”
贞贞错愕一瞬，重重点头，“嗯。”
“发下帖子去，十日后补天阁，魔教大会，”穆兰川走出外面，阳光刺眼，不由得懒懒地眯了眯眼睛。
“再散布些小道消息，说补天阁可能要将不臧剑和饮血珠拱手让与中原名门正派，以求和睦共处。”
“饮血珠？”贞贞半是惊诧，半是疑惑，就算穆兰川从未明说过，但玉戈被卯明飞捉走后，他就大概明白了玉戈体内融着饮血珠的血。
可穆兰川怎么可能将这个秘密暴露在世人的目光之下？
“找亲信做一个假的。”
穆兰川风轻云淡交代了一句，提脚就往外走了，半晌，又折身故意对贞贞说，“送萧姑娘回房。”
穆兰川这是故意留给贞贞机会，让他们纠缠清楚，之后他才能定夺究竟如何对待阿萧。
“嗯？”贞贞先是错愕，又立刻反应过来，“哦……”
阿萧大约是想摆脱贞贞，自顾自走在前头，但身上有伤，着实是走不快的。
贞贞缀在身后，终于忍不住追问，“你的伤势究竟如何了？”
“还好。”冷淡两个字蹦出来，阿萧并未回头。
“以后在无日崖住下吧，我可以替你向阁主求情，别看阁主平时黑着一副脸，可却是个心软的人啊。”
“等伤好些便离开。”阿萧加紧了步伐，匆匆往前。
贞贞有些着急，“你去哪儿？离开补天阁，或许卯明飞又会想些法子对付你呢？虽说你身手不差，可毕竟寡不敌众。”
“就算是要取走我的性命，”阿萧叹了口气，她已经很疲倦了。
顿了顿，“那也是他应该的。”
自己的命是卯明飞从沙漠中捡回来的，然后她毫无选择余地，被训练成他身边最受到信任的杀手。
一颗心逐渐被打磨得冷硬，一双因为练剑而长满茧的手，也数不清替他清洗过多少龌龊。
多少年了，她并不是没有想过离开摘星楼，可一想到离开摘星楼，自己又可以去哪里呢？
她是个有罪的人。
一向麻木，她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的呢？
有一次，卯明飞陪着卯夫人外出散心，路途间遇见一个老和尚，老和尚给卯夫人讲经，劝她看淡生死之事。
卯明飞表面并未发作，事后却悄悄派阿萧回去割掉那个老和尚的舌头。
阿萧提剑重返破旧的寺庙，老和尚还在蒲团上稳稳打坐，她几乎以为那和尚已经睡着了，按着剑柄小心翼翼潜过去。
大殿中央的佛香燃烧成一个红点，几缕烟轻轻袅袅地缠绕上威严的铜像，像能催眠似的，竟让阿萧半晌也没袭击出手。
良久，和尚却自己睁开眼，吓得阿萧连退几步，将剑持在胸前。
“阿弥陀佛，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何时都不算是晚。”苍老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年岁里传来。
阿萧并未回答，抬起的剑迟疑一瞬，自问，逃脱得了吗？
匆匆否定，逃脱不掉吧。
然后，剑锋笔直指向老和尚。
最后，老和尚扼着自己的喉咙一个人倒在血泊中，阿萧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他一眼。
那始终一成不变的眼神。
眼里明明不是恨啊，却仿佛烙铁一般，好像还能听见“嘶”得一声，在自己的心里剧烈疼痛着，烙下永远无法抹去的痕迹。
从那时候开始，她便放弃了挣扎，对宿命逆来顺受，此生犯下的罪孽，下辈子再偿还吧。
所以对阿萧而言，如今到了补天阁，无疑更像一个意外，对今后的日子，她并没有明确的打算，但她内心也有自己的衡量。
这补天阁是不应该留下的。
“什么应不应该？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怎么可能是应该被谁如何的？”贞贞语调升高半分。
他看不得这般不珍惜自己的阿萧。
阿萧并不回答，背影漠然地继续按着自己的步伐走着。
贞贞脸上闪过一抹失神，突然顿住了脚步，垂着脑袋声音沉沉，“我以为我这一生就是跟随着阁主闯荡，直到那一天你挡在卯明飞跟前，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又有多揪心。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想救下你。”
“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想救下你，然后好好珍惜你。”
阿萧继续向前的脚步犹疑了一下，抿住嘴唇，还是迈了出去。
“可是你，你现在却说就算性命被取走，也是应该的，”鼻腔里冷哼出一声对自己的讥笑，贞贞提起脚后跟，退后了两步。
然后突然转身，有些负气，更多的却是徒然的失落，“你这么说，真的自私……”
阿萧听着身后窸窣的脚步声往自己反方向去了，踟蹰了两步也停下来，肩背忍不住的颤抖，两手渐渐缩成拳头，抓得自己的衣角发皱。
把空气凉呼呼地吸进肺腑里，给发热的眼窝散开温度，努力控制自己快要脱缰的情绪。
那一日离开摘星楼，贞贞抱住受伤的她，对她说“别怕，以后我陪着你”，那一刻自己就已经崩溃了。
她一直冷淡，相处间，偶尔嘲笑贞贞不够成熟淡然的做法，却在心中隐隐羡慕着他。
他们同样的身份，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相对于自己，谢贞贞的人生是被允许犯错误的。
所以他敢冲进火场，哪怕是自己也放弃后，坚持救走自己。
可以在听过自己的身世之后，全全放下对自己的敌意，真的把自己当作一个朋友。
他还敢在穆兰川眼皮子底下救走自己，还大大咧咧说要对有多自己好。
如今，阿萧听着身后再没什么一直对自个儿锲而不舍的脚步声，终于缓缓转身去看，果然是空荡荡一片，院子里连鸟也没有一只，更别说什么人影了。
眼底流露一丝亮闪闪的失落，赶忙又被自己的借口安慰过去，放弃了也好，省得自己再多费力……
就是这般，阿萧是不愿再与贞贞接近的。
自己已经被扯不断的杂乱藤蔓拖进沼泽中了，又怎么可以自私地再把谢贞贞拉下来，与自己一同给这份又黑又臭的人生陪葬呢？
阿萧总是按照不信任的习惯，暗自揣测着，自己如果继续留在补天阁，穆兰川与谢贞贞难免会有些隔阂，那时穆兰川或许就不会给贞贞那么多的庇护了，他的日子也会变得难过。
所以阿萧不愿留在补天阁拖累贞贞。
阿萧傻站着良久，一边这样坚定着，心里也终于好过了些，转身准备一个人继续走，却一头撞上了什么东西。
“我看你眼眶红红的，是不是很想哭？”
没皮没脸的一句话冒出来，谢贞贞一张脸硕大地凑到阿萧跟前，他剑眉一皱，嘴唇一抿，却多了好几分戏谑。
他方才并没有真的走，退了两步便翻着轻功躲到了一旁，只是想看看阿萧的反应，然后又趁着阿萧出神悄悄藏到了她身后。
看阿萧那苦着的一张小脸儿，分明还是不舍得他离开的嘛！
阿萧只觉得自己何止是眼眶红，恐怕连脸都快红了吧，躲过贞贞往旁边一撤，他却更快地上前一堵。
“连卯明飞都问你，你放过我们补天阁的人是不是真的只因为欠人情。”
贞贞左右堵来堵去，索性两臂一把捆住阿萧的身子，用力一提，面对面将她悬空抱着，跟个无赖似的。
“连他都不相信，我怎么可能相信？你今天不说实话就不把你放下来。”
阿萧只挣扎了两下，两行眼泪便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自己这辈子，怎么会遇见他？是倒霉，还是说太侥幸了呢？
眼前仿佛又浮现起当初那个老和尚对她说话的画面。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何时都不算是晚。
不可置信，抉择的机会好像再一次转回自己的手上，可手中触摸到的，却不再是冷冰冰的剑，而是一双带着温度的大手。
这一次好像觉得有熹微的希望了，似乎可以试一试了。
贞贞慌了神，把阿萧放下，埋着脑袋看她的神情，“你别哭啊！阁主真的是一个好人他不会为难我们的！真的不用怕！”
“那……给我一些时间。”阿萧声音很小，别过脑袋，不想被贞贞看见自己软弱的模样。
谢贞贞眼睛亮起一瞬，弯下腰侧过头，抿起带笑的嘴唇，像是小孩子偷糖吃似的，迅速“叭”得一下。
挡也挡不及，就这般在阿萧火烧一般的脸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吻。
眼泪里的淡淡苦涩尚且留在唇边，周围的光景却好像全都变了。
那是什么？
他的眼睛里是什么，亮闪闪的，像儿时第一次亲手点亮的烟火。
但唯一的不同在于，阿萧曾困顿于深渊，错过了无数转瞬即逝的烟火，但那一抹眼神，却仿佛能够因为自己，而成为隽永的不朽。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劝服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