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制点/Pressure Point》嗟然

4、搜查

　　John回到家时Mary正在浴室洗澡，厨房桌子上堆放着从超市采购回来的物品，熟食、水果、纸巾牛奶，当然还有那个绒质的马桶圈垫。差不多有一半的东西还没有归置，John挽起袖子开始把熟食放进冷冻柜，然后是水果被放进冷藏柜，那一盒牛奶在准备放到柜门的立架的路上停住。

　　“柜门区是细菌最易滋生的地方，为了我们的健康我建议你把牛奶放进冷藏区。当然，也尽量不要占用我放实验材料的地方。”

　　Sherlock的声音回响在他脑海里。John记得他第一次被这么提醒时，对方正像一条无骨蛇一样瘫软在沙发里，而对刚刚提着大袋小袋艰难入屋的自己视而不见。对于这样假惺惺的指点John的回应是干脆利落地将牛奶放进了柜门的架子上。“我可不担心呢，”他当时回嘴说，“细菌们子孙满堂前你就会把它消耗完的，或者你感染牛奶细菌之前我就被你的试验品毒死了，问题解决！”

　　Sherlock当时有再回应吗？他不记得了，反正第二天他就看到那盒牛奶躺进了冷藏室，而原先在那里的一袋盐渍羊牙龈消失无迹。

　　当然之后Sherlock并没有停止用实验材料污染他们的冰箱，John也继续把牛奶盒放进柜门的架子上，倒不是说想要故意和Sherlock对着干，只是相比空间狭窄高度有限且老是被填满的冷藏区，柜门前那个一看就适合摆放长形物的空间设计总是有它的道理吧。而且对于他每天都面临的各种未知危险来说，那几个细菌就真心是小儿科了。至于Sherlock总是趁他不在默默将那牛奶盒子转移阵地的行动，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或许这只是他其中一个特殊的小爱好，不停地移动和藏东西，再比如John的那张不知下落的沙发。

　　想到这John心中一紧，他深吸一口气，冰箱辐射的冷气窜进他的肺里令他为之一振，他低头看向尚有空间的冷藏柜和柜门架发了会儿呆，随后将牛奶盒推进了冷藏柜。

　　最后一件东西归置好时Mary擦着头发走出来，“怎么样？”她问。

　　John正关上柜门：“什么？”

　　“Billy，”Mary说，“一切顺利吗？”

　　“哦，啊…还好。”John慢慢说，就势转向厨房的洗手池，背对着Mary给自己倒茶。

　　她走进前来，从后面揽住John，下巴搁上他的肩窝，“怎么了？”她柔声问。

　　这就是修复之路难跃的一坎，他给自己定了一个美好的目标，但防不住在行进过程中总有绊脚。他可以和Mary喝茶谈心大聊各种话题，关于该谁修剪草坪了，又或者是哪个病人让他烦了心，但这话题不包括Sherlock，近阶段还不想。Sherlock用他那套强势的理论催眠他他认了，因为他似乎也无法辩驳而接受结果总比不停地自怨自艾要好，但这并不代表他感情上就能无障碍地过去了。Sherlock不是个正常人所以他原谅，他不在意，他在停机坪上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地行贴面礼，但John是个普通的正常人，所以他努力走出那一大步去决定原谅妻子的隐瞒和欺骗，但还没法像聊天气一样和她聊被她伤害同时还是自己最好朋友的人。于是让人沮丧的部分就来了，他不愿聊就势必会有隐瞒和欺骗，而这，一直是他更所憎恨的东西。

　　“没有，”他眨眨眼，隐藏住那些浮动的情绪望向妻子，“只是有点累，因为…要处理了一些混乱。”

　　Mary理解地点点头，“一切会好的。”

　　“希望如此。”John由衷地说。

　　Billy醒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早餐时间。他掀被下床，被双脚延迟触及地面惊得一激灵——他还是没能习惯睡在离地四十多公分高的由床架和厚褥组成的真正的床上，每次还都有点不现实感。随意裹上伸手抓到的第一件衣服，他拧开房间走出去，在下楼时听到了交谈的声音，是Mrs Hudson和另一个不是Sherlock的人。

　　“早上好，”Mrs Hudson和一个满头银发的中年男人站在起居室里，隔着的门朝他招呼，“这是Lestrade探长，你们大概还没碰过面。”

　　Billy一听到头衔就停下了脚步，他不喜欢警察，这就跟老鼠不喜欢猫一样很好理解，但此刻转身往回走似乎不太符合礼节，于是他干脆一屁股坐在了阶梯上。

　　被称为Lestrade的男人看起来有点眼熟，但作为一个警察而言他的长相显得过于慈眉善目了，尤其是此刻他还微微带笑地看向Billy。

　　“那是Billy，Sherlock的朋友，”Mrs Hudson用以为别人听不到的低声对那人说，“我不知道他什么来头，但Sherlock让他住进来了，这孩子除了有点邋遢倒是也不怎么爱说话。”

　　“Sherlock的朋友，”Lestrade重复道，冲Billy点点头便收回目光，“你忙你的吧Mrs Hudson，我找完了就走。

　　“噢，当然。”Mrs Hudson笑着拍拍Lestrade的手臂，转身走出起居室。Billy赶在那之前一跃跳到了Mrs Hudson跟前。

　　“探长来这干嘛？”他问，眼睛越过房东太太的肩膀留意着起居室里的动静。

　　“噢天，孩子，当心点，”Mrs Hudson吓了一大跳，拍着胸口顺气道，“Lestrade探长只来这里找点东西。”

　　“找东西？他有搜查令吗？”

　　“噢，他们之间可不需要这个，再说他刚和Sherlock打电话招呼过啦。

　　Mrs Hudson说完就奔楼下厨房间而去。Billy站了一会，便磨磨蹭蹭地踱进起居室，沿着右手墙壁一直晃到长沙发和墙角方几间的那块空隙站定，默默看着正在屋内四处搜索的探长。这会儿他已经知道为什么感觉此人略面熟了，因为他的相片就贴在昨天Sherlock手里的那个警证上。彼时Lestrade刚刚搜查完散乱着书本的书桌，准备去检查后面飘窗台的区域。

　　“所以……”Lestrade拾起一本卷边的硬皮本边翻看边开了口，Billy粘附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就像吸铁石，他得说点什么不然就真成一坨铁了，“你是他流浪汉网络的一员？”

　　“我是他的门徒，”他没期望Billy能这么快接话，“他教我侦探技巧我提供跑腿服务。所以你在找什么？”

　　Lestrade放下硬皮本，里面只有凌乱的图画和笔记没有想找的东西。壁橱是第三个搜查目标，他转身拉开柜门朝里面张望：“找一些不属于他的东西，你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可以给我提供线索吗？”

　　“没有，”Billy利落地回答，顿了顿又意有所指道，“Sherlock不喜欢别人碰他东西。”

　　对此Lestrade点头回应，可手上的动作一点也没间断。

　　那个是Sherlock的手机充电器，”Billy突然指向壁炉上和禽鸟仿真标本放在一起的东西，“他昨天出门时的手机电量捱不到你‘刚和他打电话’。他还有另一部手机，但联络人和通话记录里并没有你的名字。所以你觉得等他回来知道你不打招呼又没搜查令就搜他家他会怎么说啊？”

　　Lestrade转过身来看向Billy，没有被冒犯到反而惊讶中带着点赞许，“哇哦，好吧你说你是他门徒那事我信了，”他说，继而走向靠左的走廊，通向Sherlock卧室的那条，“相信我不搞搜查令是为他好，以及我的确招呼过了，他没回我短信不关我事。”

　　在Billy继续发难之前Lestrade就把卧室门关上了。Sherlock是从哪找到这么一个面容无辜嘴不饶人的徒弟的？活像只处处警觉的小猫头鹰，不过现在可不是和护主的猫头鹰周旋的时候，他得赶紧在上面追究起来之前找到再度失窃的证件和手枪。要说Sherlock这个坏习惯他不只一次或严肃或恳求甚至语带威胁地和他谈过，但Sherlock软硬不吃，该偷则偷，手法之精妙、时机之飘忽简直随着次数的累积登峰造极，也只有在他离开的那两年Lestrade的那些易丢失物品得以无虞，可如今他完好归来，这毛病果然还是没改。

　　要换在以前Lestrade还可能会因为置身于Sherlock的卧室而感到不安，毕竟这是私人领地不可侵犯，但这一次他是真的不能再忍了。事后Sherlock想必会很生气，但管他呢，他以为就只有他才会生气吗？

　　穿衣镜旁的桌台和抽屉以及床底区域一目了然，他首先删选了这些地方转而重点搜查五斗橱，但里面除了大头钉便签纸和一沓码的整整齐齐的植物标本（为什么会放在这？）没有任何可疑物品。最后只剩下衣柜，亦是Lestrade最不想碰的地方。

　　那地方相对于同样是木头材质的抽屉要更私密得多，里面收藏的都是你平日示于人前的装备和面具，他清楚Sherlock有多注重经营自己的形象，而搜查衣柜简直就是在直接探查他的武装。有那么几秒钟，Lestrade考虑过收手，给个教训意思意思就行了，但眼前那张色泽浅淡却遮蔽严实的柜门简直在发出诱惑的光，这可是Sherlock的衣柜！他有种隐隐的预感里面会有些什么不能错过的东西。

　　盯着柜门纠结了好一会，终于好奇心还是战胜了道德感，Lestrade一把拉开了柜门，入眼的就是一排排颜色由浅至深的衬衣，右侧则是相配套的不同款式西装外套，一时间还以为看到了某高级定制店的3D目录。他到底没好意思去打乱那些仿佛是拿标尺量距过的衣挂，只是意思意思地拍过外套的口袋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东西，什么也没有。最下面的抽屉是按索引编好序的袜子，鉴于那整齐的一卷一卷看起来也费了不少时间收纳，Lestrade最终放弃了打乱它们打算。他几乎就要关上柜门捂脸离开了，如果不是眼睛正好瞄过了最左侧的那双袜子，而它又是如此格格不入地鼓起了一个小包。他伸手抽出那团袜子卷开，手指隔着棉布料感觉到一个坚硬的细小物体，多年的警察经验和专业敏感立即告诉了他那是什么，他摊开手心让袜子里的东西滚落出来，一颗子弹，一颗明显被射出的、和弹壳脱离、上面还残留着痕纹的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