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暮雨后春风

70、第五十五章 人面桃花（7）

　　挂瓶里加了退烧的成分，滴液还剩下半袋时，齐老终于睁开了眼睛，童齐看见齐老想掀开被子，就按住她的手说：“妈，别动，手上有针。”
　　齐老的动作停在半途，童齐把被子盖好，齐老嘶哑着声音说：“这不是家里？”
　　“不是，妈，你发烧了，这是医院。”
　　齐老睁着眼，望着顶棚说：“什么病啊？”
　　“肾盂肾炎。医生说，不严重。挂几天液就能好。”
　　齐老还是看着顶棚，过了很久，说：“怎么这时候病呢。这就过年了。”
　　童齐安慰齐老：“不出正月都是年，今年过年明年还能过年。病好了想什么时候过年就什么时候过。”
　　齐老没有任何反应，童齐不想齐老想得过多，就故意找话说：“妈，你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喝点水吧，最好能上趟厕所，这还有一个验尿的医嘱呢。”
　　齐老说：“先喝点水吧，争取一会儿能化验。”
　　童齐答应着，结果一下想起来没有水杯也没有热水，她看了一眼滴液，还有少半袋，于是就跟齐老说：“妈，你等我一下，我去找个纸杯。”
　　童齐飞快的跑到护士室要了一个纸杯接了热水，一进病房就看见放在床头柜上的袋子，童齐问：“妈，这是什么？”
　　齐老反问她：“不是你让送来的吗？”
　　“没有啊！我就是去护士站要点热水啊。”
　　齐老说：“人家说是你买的让给送上来。”
　　童齐放下水，扶着齐老坐起来，“妈，先喝点水吧。”
　　齐老接过来喝了一大口，又接着把剩下的都喝完。齐老问童齐：“里面都是什么啊？”
　　童齐打开袋子，是两个保温瓶，打开保温瓶喷香的饭菜味道瞬间蔓延开来，齐老说：“这是谁送来的？真有眼力见儿。”
　　童齐扣好盖子说：“勃新日。”
　　齐老疑惑的问：“他怎么知道的？”
　　童齐就把碰见勃新日的事情和到医院的经过说了一遍，齐老靠在床头半晌没说话，童齐发现滴液已经到了滴管里，就岔开话题说：“我去找护士来撤针。”
　　打开一个保温瓶，里面是皮蛋瘦肉粥和两样小菜，童齐把粥放到齐老的手里，说：“妈，吃点东西吧。吃饭也治病。”
　　齐老捧着粥笑笑，说：“回头见到勃新日，要怎么谢谢他？”
　　童齐避重就轻：“过年的时候我请他到家里吃饭。”
　　忽然她又想起来什么问：“妈，勃新日还有家人吗？”
　　齐老想想说：“他没有父亲，妈妈在他进监狱第二年去逝了。”
　　童齐没想到是这样，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齐老吃了半碗粥，童齐探探齐老的后背和前胸，没有汗，童齐心里又沉了沉。
　　果然，退烧大约两个小时后齐老又开始烧起来，齐老对童齐说：“我去趟厕所，你接点尿样。”
　　童齐扶着齐老去厕所，可是最后只接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尿样，齐老问：“够吗？”
　　童齐回答：“够了。”
　　齐老勉强站起来，童齐支撑着她，明显感觉到齐老的身体打着晃。
　　童齐抱着齐老的腰跌跌撞撞的回到病床，齐老一躺下就闭上双眼，脸上是高烧着时的红。
　　童齐给齐老盖好被子拿着尿样去了护士站。护士站里只有一个护士，就是刚才给齐老打针的于晓，她正在看手机，脸上漾着笑。童齐轻声问：“于晓，尿样我只接到这么多，行吗？”
　　于晓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说：“我也说不好，这样吧，我去问问化验室。”
　　她刚想站起来往外走，突然想起来护士站只有她一个，就为难的对童齐说：“童姐，这就我一个人值班，要不你自己去问问。化验室那边刚才刘医生都说好了。”
　　童齐对她说的后半句有些不解，但也没过多纠结，童齐点着头，说：“于晓，我妈可能又开始发烧了。你能帮忙看一下吗？”
　　于晓笑着答应，童齐小跑着上四楼。没想到，刘医生正在化验室和化验员张元闲扯，看到童齐进来刘医生问：“送样本？”
　　童齐点头，张元接过来一看感叹道：“这么少啊？”
　　童齐紧张的问：“够吗？”
　　张元举着塑料管又看看说：“应该够了。”
　　童齐总算放心了，等着化验的时间就像过完一生那样漫长，期间刘医生对童齐说：“别担心，片子上没有什么别的问题，就是肾盂肾炎。”
　　童齐感激的笑笑，刘医生又问：“勃新日是你朋友？”
　　童齐点头，刘医生观察者童齐的神情也没得出什么更有价值的信息，于是只能在心里下了半个结论：童齐和勃新日应该不是简单的普通的朋友关系。
　　化验数据出来后，刘医生仔细看了化验单，对童齐说：“细菌数量高出了几千倍。肌酐也高。”
　　童齐自己看着手里的化验单，尤其是肌酐项目的数值，高出了五十多，童齐紧张的问刘医生：“肌酐高出这么多，还能回到正常值吗？”
　　刘医生严肃的说：“这个不好说。”
　　童齐又问：“恢复不了怎么办？”
　　刘医生只说了两个字却犹如一把重锤当头砸在童齐的头上，他说：“透析。”
　　回到住院处，童齐坐在空荡荡的走廊里，脑海里反复重复着刚才刘医生说的两个字：透析。
　　她太清楚透析是怎么回事了，刚上班的那一年她做的就是给透析患者办理住院检查手续的工作，曾经有个患者家属总结透析患者的状态：每一个透析患者来的时候都是鬼，没精打采；出来的时候勉强还算是个人，至少脑袋能抬起来了。
　　童齐当时都不敢看这些患者，也不想看，她那时是故意回避这些，因为齐老也是肾病，那时童齐安慰自己，齐老是慢性肾衰，还不至于到透析的地步。可是现在，这个词也慢慢来到了童齐的面前。
　　于晓这时正走出齐老的病房，看见童齐坐在外边愣愣的发呆，她识趣的没有多做停留，只是笑着说：“童姐，阿姨是开始发烧了。我刚给她量过，三十八度六。说明刚才滴进去的药还是起效了，七个小时以后还有一袋。”
　　童齐木讷的点着头，说着谢谢。
　　她走进病房，看见齐老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声音只有胸前的起伏说明齐老是睡着了。童齐轻声叫了齐老两声，齐老没有反应，童齐的眼泪从眼睛里涌出来，她胡乱的擦着脸，心底那一点点的恐惧害怕随着她的眼泪慢慢扩大晕染开来，整个吞噬了童齐。
　　她多想身边有个人，这样她就能抛弃坚强，虚弱无力的问：“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就像知道爸爸死后，她多么需要有个人站在自己身边，徒劳无功的安慰她说：“没事。没事。”
　　童齐想到了乔湛，她拿出手机，找到乔湛的电话拨出去，听到第五声的时候，一个声音问：“喂？”
　　童齐慌忙的切断电话，紧紧地攥着手机仿佛攥着自己即将四分五裂的心。
　　这个声音童齐认得——是李云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