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暮雨后春风

42、第三十七章 已是百丈冰（7）

　　临走出小礼堂，大宝问她妈：“妈妈，你给我照相了吗？”楼嘉林不好意思的说：“妈妈忘了。”大宝刚想发脾气，童齐告诉她：“你妈忘了，我想着呢。”
　　她晃着手机，大宝瞬间由阴转晴，“童阿姨最好了，谢谢童阿姨。”童齐瞧瞧楼嘉林，意思是：看吧，活得干在面儿上。
　　楼嘉林白了她一眼，“演棵树。有什么好兴奋的？”
　　童齐语重心长的教导她：“谁也不能一辈子做主角，早点认识到这问题，挺好。”楼嘉林看了一眼大宝，没说什么。
　　楼嘉林把童齐送到家门口，临下车大宝还不忘提醒童齐：“童阿姨，别忘了把照片给妈妈传过来。”
　　童齐一边答应着一边下车，她站在车外边弯腰对着楼嘉林说：“晚上早点睡啊。”
　　楼嘉林白了她一眼，“有多远滚多远！”
　　童齐哈哈笑着走远了。刚走了几步，一个黑影从左侧窜出来，童齐“啊”的喊了一声，那个黑影拉过她的手，“是我！”
　　童齐这才看清原来是乔湛，“你吓死我了。”
　　乔湛搂过她的肩膀，“对不起啊。”
　　童齐冷笑：“来查岗吗？”
　　乔湛脸色一正，“别开玩笑。”
　　“也许吧。”两人走到楼下，童齐挡在乔湛面前，“到了。”
　　乔湛点点头，“我知道。”
　　童齐摆摆手：“那再见。”
　　乔湛一怔，童齐已经转身上楼了，乔湛大声说：“明天我来接你。”
　　上楼的脚步声停了，然后下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童齐下来一楼站在乔湛面前，“乔湛，明天我是早班，你不用来接我。太早了。”
　　乔湛笑嘻嘻的说：“没事，我起的来。”
　　童齐定定的看了乔湛一会，“过两天，我妈就出院回家了，晚上我不能留她一个人在家，而且我们见面，见面的事也不能让她知道。”
　　乔湛敛了笑，“是不能还是不想？”
　　童齐没有犹豫，“都有。”
　　“为什么？就算现在阿姨接受不了，以后慢慢来总会接受的。”
　　童齐如鲠在喉，这次她决定不吐不快，“乔湛，你怎么还不明白，我爸不是自己想死就去跳楼的，他是不得不死。”
　　乔湛如遭雷击，大脑几乎停止思考，童齐看着他被惊呆的样子，恍恍惚惚，也有点后悔自己的直接，但话已出口犹如覆水难收，她也是没想到乔湛会这么震惊，难道乔湛什么也不知道？如果是这样那她就是真的误会了乔湛。
　　很久很久以后，乔湛才捡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问：“你......你什么......意思？”
　　童齐很想抱住他，然后无所谓的笑笑说：我骗你的。但是她没有，也不能，“乔湛，我不想伤害你，但是......但是我们之间有太多的无法跨越的障碍......”
　　乔湛厉声打断：“你什么意思？”
　　“乔湛，没有人是干净的，你知道的。”
　　乔湛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并不反驳，“为什么只有我爸死了呢？为什么？你想过吗？”
　　乔湛的不声不响让童齐心底生出丝丝凉意，“他究竟是不是一个懦弱的人，我知道，我妈更知道，他为什么会干脆选择从办公室的窗户跳下去？他收受贿赂了，他贪污了，在量刑上还要看看是不是符合情节是否严重，他会多么的绝望才会选择自杀？”
　　五年来萦绕在童齐心里的疑问一股脑的说出来，乔湛彻底不知所措，他没有想过，他什么也没有想过，他唯一想过的就是：等乔局达到目的自己就可以自由选择生活了，童齐就可以回来了，他实现自己的生活理想，他和童齐会克服所有的困难，至于其他的他从来没想过，他干巴巴的说：“这跟谁有关？”童齐叹着气，“乔湛，谁能既猜得到开始也能猜得到结局？”
　　她仰起头望着没有月亮的天空，“还是那个我问过你的那个问题：为什么当时你们都离开我了？为什么你们同时选择了同一个做法，整齐划一，不差分毫？难道你们都是心有灵犀的吗？”
　　乔湛思考着这唯一能思考的问题，他接着童齐在心底问了自己一个问题：没有差别的选择是被动的几率大还主动的几率大？这问题不需要回答，因为它一直在那。
　　童齐转过身轻声说道：“乔湛，我们以后可能不太方便以任何一种方式见面了。”
　　乔湛一动没动，也没有说话，童齐甩甩头，“再见。”她轻声说，“这回至少我们没有谁不告而别。”
　　乔湛开着车漫无目的的穿梭在霓虹灯的光芒下，微弱的灯光妄图用自己的明亮照亮黑暗中的城市照进熟睡的人们心里。每个人都是一颗星，当人间的使命完成后便会回到属于自己的那颗星上，在充满荆棘的使命之路上，灵魂的引导者会借小孩之口或者幻化成白驹为迷途的人指引方向。
　　乔湛走进了迷宫，但他的白驹却没有出现，更没有小孩能够举起点金指告诉他方向，他该怎么办？童齐强行打开了属于他的潘多拉盒子，现在他该到哪里去找诺亚舟呢？他想起徐老四对他说的话，他的心在徐徐下沉。
　　要问吗？不，他还没有勇气。至少现在还没有，他要想想，他要好好的想想。

　　高洁仔细听着车道上的声音，终于，有引擎的声音由远及近，她爸爸回家了。高洁咧了咧嘴想表现出一个笑容，但是心底的疲乏和冷漠使这个笑容凝成冰雕而后又瞬间凝华。
　　她无奈的摇摇头，哀，莫大于心死。
　　高晋走进来，瞥了一眼正在看电视的女儿，他心里有点奇怪，每天回家高洁都是摆着同一个姿势做同一件事。这给他一种时空的错乱感，好像每天都是同一天。时间在这个家和高洁身上被冻结了。
　　什么能冻结时间？——只有魔鬼。
　　洗过澡后，高晋照常先去看看妻子，然后坐在高洁傍边，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电视，高洁嗅到她爸爸身上浓重的沐浴露混杂着香皂的味道，一开始她还能被这股味道欺骗，过了一会儿，香味飘散开来，再也难掩高晋身上的腥味，那种男人只能在特殊时刻才会有的腥味。
　　高洁的胃里一阵翻腾，她勉强压了压，还有事要办，她不断提醒自己。电视剧告于段落，高洁若无其事的问高晋：“爸，问题处理了吗？”
　　“嗯”高晋回答，
　　“过完年，我就回去。”
　　“嗯”高晋说，高洁关上电视，站起来，“这次走，我可能很长时间不会回来。”
　　高晋抬头看着高洁，“也不回来看看你妈？”
　　高洁想了一会儿，“也许。”她说。
　　高晋怔了一下，高洁已经上楼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