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爱情太过平常》语笑无痕

5、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十年的时间，转瞬即逝。
　　苒休毕业后，在他曾经的大学里当了语言学教授，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大学里的一切，而今回忆起来，恍然如梦，遥远得像从没真实过。
　　他不愿再去回忆，可是天意弄人，上天总喜欢把两人的命运，以荒诞的方式结合在一起。
　　时过境迁的大学社团聚会。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苒休坐在他们中间，一反常态的安静，只是点燃一根烟，默默的抽。猝不及防看到那张触动心底那根弦的脸，刺鼻的烟味涌上来，让他生生呛出了眼泪。
　　他跟当年一样，俊朗，潇洒，风度翩翩，只是多了一分成熟的沧桑。听说他已经是某上市公司的老板，继承父亲的产业，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苒休皱皱眉，没了对方，照样过得很好。只是他隐约觉得这样的命运虽好，却不适合郁清，他这么有才华，从商未免屈才。还记得许多年前他做高数算微积分算到头疼的情景，那时的他一定想不到，以后会是事业有成的商人。也对，人终究会成长成连自己都陌生的样子。
　　像他，自从离开郁清，话便少起来，笑容也少。因为能让他侃侃而谈相视而笑的人，已经不在了。
　　时间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能让曾经温柔如水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文艺青年变成西装革履冷静睿智八面玲珑的大老板，看着他与别人推杯换盏介绍公司的年收入和利润，又觉得他现在已和曾经他们都看不起的俗人没什么不同。
　　想想又觉得就该是这样，无力改变，生活那么现实，哪有时间值得你风花雪月伤春悲秋，柴米油盐酱醋茶终会把诗意抹去，留下一身沾染世俗的风尘。
　　上洗手间回来的路上，苒休看到靠在墙壁上抽烟的男人，有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打下来，仿佛回到十几年前，他拍着刚刚失恋难受不已的他，说，我在。
　　过了十年，他从未想过再次相见会是这样的情景。无风无月，无雪无晴，他隔着昏暗的甬道，遥遥地望着他的侧影。他就那样静静地立在那儿，似乎在等待，又似乎一直在原地。
　　时光是一张交错的网，某时某地某人，不过是兜兜转转间的宿命。
　　他也不近前，就这样仔仔细细近乎贪婪地观察着他，他瘦了许多，下巴也长出青色的胡渣，眼睛也不复当年那样清明，反而多了分浑浊。
　　他想起他们以前经常讨论的一句词。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光是吟着这句词，他的心口已痛得快要窒息。
　　这该是多么凄凉的状态。生离，是比死别更深的痛苦。
　　时光的洪流，已把他们冲散，当初莫逆于心的并肩，再也不复存在。
　　两厢对望半晌，无言。他看着他把烟头掐灭，便问：“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你走之后。”
　　他的脸隐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像在他梦中出现过无数次。他又开始恍惚，忍不住伸手触摸他的脸，想试探是真实还是梦境。他的眼中一瞬间燃起炽烈的火花，像随时会跳出眼眶，将人点燃。
　　烟草味灌入口腔，那些泛黄发霉的记忆一瞬间击中脑海，文学社的面试，背诵着英文跑步的清晨，穿着范柳原的服装和他一起看月亮，路灯下意乱情迷的亲吻，暗无天日的奋战题海，兵荒马乱的青春...
　　那些他本以为已经忘却的记忆，随着这个吻，自动筛选出有他的片段，以排山倒海的姿态席卷而来，他抓着他的肩膀，身体抑制不住发抖，冰凉的泪一滴滴滑落到两人紧贴的唇间。
　　这只是一个吻罢了。他安慰自己，也确只是一个吻，不过是为自己这许多年的相思来一个圆满的收场。除此之外，不会有其他。
　　他听到他天真的挽留，我跟她离婚了，我们还有可能吗？
　　他缓缓张口，一字一句，干脆得残忍。
　　没可能。再也没可能。
　　他真怕听到这样的答案。时隔十年，依然让他感到心痛。
　　他没问为什么。一开始便注定了这样的结局。究其原因，不过是让这错过更深刻一点罢了。
　　他离婚了。他的心里也再泛不起一丝波澜。他已经等了那么长时间，已经很累了，不想再纠缠了。况且他失去第一个妻子，还会有第二个妻子，第三个妻子...他们终归不会是一路人。
　　就这样吧。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舍不下的，不过是曾经的回忆而已。
　　聚会完毕已经是黄昏，天空是日暮时分暗色的灰。苒休坐在车里，看着夕阳一点点沉下去。
　　他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悲哀。他终于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于是可以骗过自己，真的忘掉了他。
　　手上的戒指已经褪色，樱花也变得暗淡无光。
　　他启动车子，想着校园里的樱花，又该开了吧。
　　“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
　　不再见你你才会把我记起
　　时间累积这盛夏的果实
　　回忆里寂寞的想起
　　我要试着离开你不要再想你
　　虽然这并不是我本意
　　......”
　　安静的歌声一点一点渗入耳膜，他抹了一把脸，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他想他看到了，从郁清身上掉下来的，曾经他写给他的情书。十年，他还是一直带在身边。
　　只是第一句，被他修改。
　　“我就这样一边享受孤独，一边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