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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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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风雨凄凄。皇宫一片死寂,唯有金銮殿烛火摇曳,忽明忽暗。
他揉了揉因过度操劳酸胀的太阳穴,抬眼看到一个人影闪进宫。
他低下头继续批阅奏折:“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这么晚了皇上还不歇息?”她缓缓行至案前,倒了一杯水给他:“皇上,龙体要紧。”
“恩,朕睡不着,你先下去吧。”
许久却发现她依然杵在案边,不禁狐疑:“皇后还有什么事吗?”
“皇上猜猜臣妾刚刚去了哪儿?”她凑近他,脸上带着俏皮的笑意。
他有一瞬的怔愣。
太像沙儿了,他仿佛看到,沙儿站在他面前,笑语盈盈。
“皇上?”
他回神,不再看她,继续批阅奏折:“去哪儿?”
“臣妾刚刚去了冷宫,看到了香妃妹妹。”
批阅奏折的笔一顿,他不动声色道:“然后呢?”
“香妃妹妹托臣妾问皇上一个问题。”
她的心提了起来,一字一顿道:“您爱过她吗?”
他似是不屑一顾地轻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
连告诉她一个确切的答案,都不屑。
她真害怕他这样的态度,纵然已经料到,依然让她心痛。
“朕爱不爱她,你心里不清楚吗?”
他却突然开口,直直地望向她,像是要把她看穿。
他这是什么意思...她不由自主后退几步,原来皇后与他,已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了么...
“咳咳...”他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她赶忙上前,他却像故意避她似的,背过身去,只说:“把药给我端过来。”
“药?什么药?”
“太医开的,缓解疲劳的药。就在那个桌上。”
她走过去端起药,垂下眼眸:“药已经凉了,臣妾再为您热热。
“她可还好?”
他的声音轻轻传出,她的身形一颤。她知道他问的是她。
酸涩涌上心头,她的眼泪险些掉下,吸了吸鼻子,不答反问:“你给香妃用的香,可是欢宜香?”
他没有回答,也可以说是,默认了。
眼泪悄无声息地滑下,掉入滚滚热汤里。
何必要这么残忍,毫不留余地掐灭掉她最后一丝希望。
“皇上,这么多年,你对她可有一丝愧疚……”剩下的话哽在喉中,她掩面落泪,不敢让他听见。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她知道他不会回答,她也不需要他回答,她只是想把这么多年的不甘全都宣泄出来。
“皇上,你可知她因为你的香受了多少苦?香妃香妃,这封号就是对她最大的讽刺――”
“皇上,其实她十年前就见过您,一眼定情,为着那宴会上的惊艳出场,她不知准备了多少时日……”
“皇上,她知道君王之爱不会长久,她也很想优雅放手,但是……那一次在皇后寝宫外……她就知道她做不到,她活着一日,宁可单相思,也不能忍受您与他人欢好……一想起您可能与其他女子白头偕老,她都难过得快要疯掉……”
“皇上,最让她难以忍受的并不是没有孩子,而是您对她的冷落……她宁可与您同归于尽,都不愿把您让给别人……”
泪水划破面容,她痛苦地闭上眼,一字一句,声嘶力竭,如子归啼血。
“朕知道,这些朕都知道。”他终于说了话,像是疲惫不堪般打断她,接过她手中的药,一饮而尽。
月光如水,洒落满地清辉。轻风吹来,撩起薄薄的纱幔。一如他第一次宠幸她的那个晚上,月朗风清,令人沉醉。
“过来,让朕抱抱。”
他朝她伸出手,眼睛在黑夜中如星辰一般闪亮,里面盛着细碎的柔情。
她坐过去,被他拥入怀中,他一如既往把头埋进她的颈窝。
“香味越来越淡了……越来越淡了……”他低低的声音如梦呓,越来越飘渺,接着,她感觉到脖颈间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了上去,一滴,两滴……
“欢宜香就那么好闻?”她不愿去想象那是什么,也不想去猜测他为什么会流泪,只是声音平静地问他。
他没有回答,拭去她的泪,手掌摩挲着她的发,呼吸浮动在她脸上:“恨朕吧?”
她闭上眼,狠狠地点头。
她恨。恨到丧心病狂,恨到得不到,宁愿亲手毁掉。
当她再次睁眼,眼底已是死寂一片。
“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问我真正的皇后哪去了?”她的眼睛毫无焦距地盯着一个地方,漫不经心道,“她死了,被我亲手杀了。我为了见你,披上了她的皮。”
意料之外,他却什么都没说,比她更漫不经心:“恩,朕知道。”
好像他现在心心念念的只有她而已。
“沙儿……”他的呼吸开始变得微弱,“即使你恨朕,朕也不后悔……”
他又变回了那个她所熟悉的他,会对她说好听的情话,会对她笑,眼神中也是满满的情意。
只是,她还能相信他吗?
“等朕死之后……”他艰难的支起身,抚摸着她的鬓发,眼神迷离,“忘了朕,好好活下去。”
她蓦地回头看着他,他对她微笑,她的眼泪一下就涌出眼眶:“你是傻的么?明知有毒,还喝……”
“能死在沙儿手里,朕也算全无遗憾了。”他嘴角渗出血来,与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目光灼灼,亮如星辰,她却再也忍不住,泪如决堤,失声痛苦:“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不管你怎样耍心机,我都想着,还有没有机会再和你在一起……不能怀孩子,我不在乎,可是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我连最后能和你破镜重圆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的双臂紧紧缠上他的脖颈,像是合抱的树,在风雨中相偎相依:“我杀了皇后,就没有想着能活着走出皇宫,等你死后,我就去陪你,这样的话,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朕一直都是你一个人的。”他的吻落在她额头上,轻得像一片羽毛,转瞬即逝。她哭得话也说不出来,只一味的叫着:“瑶林,瑶林……”
然而他再也不会应她了。
他脸上带着安详的笑,眸光渐渐涣散,终于轻叹出最后一句:“这偷来的时光,终于……结束了。”
风轻柔地穿梭在殿堂中,案上最后一炉香,也燃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