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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落苍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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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事不曾随风休,清风不解娉婷愁。惟悦君兮君漠然,伶俜无依思肠断。
桃枝下,木灵犀已哭做了泪人,一旁立着的落苍心不言语,只静静待她哭罢。
桃林,被落苍心下了禁封,其内之声不传其外,其外之音不入其内。他将木灵犀与落羽天隔开,而自己却与她呆于了一处。
梨花带雨,木灵犀哽咽:“你休想赶我走,我不会走的!她不会回来了,我要陪着他!”
微眄,落苍心道:“若我有心赶你,你早就不会在此处了。”
木灵犀顿住了啜泣,不可置信地瞄了眼落苍心。此番将她拉于此处,却不是撵她走的?
目光缓落于不远处端坐在石案旁的蓝衣人身上,落苍心轻道:“其实……你于此处照顾吾父,挺好,可使我不必太过挂心。”
“呃?”木灵犀愈发地不可置信。
“不过……”冰冷地盯着木灵犀,落苍心的双眸若渊底,深不可测。待木灵犀冷不防地打了个寒战后,他沉声道:“若是同吾父讲话,你且谨记,当讲的讲,不当讲的便无需开口。”
何为当讲,何为不当讲?
木灵犀百思莫解。
落苍心抬手将一枝桃枝拨开,目光再投向木灵犀:“比如……适才你同我说的,便不可于吾父耳旁提起。”
“呃?”木灵犀茫然,但细细再想了下,她喁喁低语:“你说的可是……‘她不会回来了’那句?”
落苍心轻轻点了点头:“你很聪明。”
自佩儿死后,落羽天精神高度紧张,若绷紧的弓弦,为仙遁魔只在一念之间。是以,他听不得爱妻永不归来之类的言语,亦听不得旁人辱骂于她,如若闻之,便会丢了仙心,失了心智,变得残暴不堪。
眄着木灵犀一副依旧莫名的表情,落苍心清冷地道:“许多年前,有一游仙吃醉了酒,瞧见天上盘旋一怨灵,便辱骂我娘,可……正巧被寻鱼果树种的父亲听到了。那游仙……被斩碎了,而我,花了整整三年才将父亲心中魔念清除,将父亲的心智引回,很是费心。是以……”
“你是说……”木灵犀些许恍然,“若是羽天心智混乱入了魔道,他……会杀了我?!”忽而,她眼中闪过不可置信,语气参杂着明显的不悦:“信口开河!羽天才不会杀我!他绝不会!他究竟是爱过我!”
微微敛眉,落苍心偏头瞄向她,神情依旧的清高冰冷:“你莫要会错我意,我是说,若因你之语使得吾父再濒临魔道,我……会杀了你。”
木灵犀愕然,只这一瞬,耳畔却又传来落苍心低沉的声音:“切莫逾越了我的底线。”
暖风微拂,可拂于木灵犀的脸上,却若冰霜般令她寒冷。
须臾,她蓦地大喊:“若是逾越了又如何?你身为尊仙,岂非滥杀无辜了不成?!”
“尊仙?”落苍心抿了抿嘴角,一对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他偏了偏头,道:“你可知尊仙究竟为何物?”未待木灵犀回答,他便同她解释:“一念卫道,一念御魔。随心所欲,我自为本。”
言下之意,他随时可取了她的性命。
木灵犀冷笑:“你在威胁我?”
垂眄于她,落苍心索然道:“威胁?不,你无那资格。”
木灵犀噎住,落苍心捞起袖子于桃枝上摘下那颗唯一的早桃后,再度开口。
“吾父为茶,吾母为水。茶自离开茶枝那一刻始,便期待着与水相逢。水唤醒茶,茶成就水。水包容茶,茶丰富水。茶因水而重生,水因茶而清香。水茶之缘,天作之分。吾父吾母之缘分实乃天地造化,旁人是拆不得的。你应是知晓的,吾父已视你为虚空,对你无了丝毫的情绪波动。自他喝下你为他斟的第一盏茶时,你便已输得彻底。好自为之罢,木姑娘。”
语罢,他撤了桃林禁封,与父揖辞,御起飞剑,便朝苍生山飞去……
低空飞驰,暖风劲吹,少顷便将他近日有些昏沉的脑子给吹得清醒了许多。
于这片刻的神清气爽之中,落苍心心道:“方才木灵犀的脸都绿了,为何不再多说些话令她更加生气呢?若是就此气得一命呜呼,便可白得了一具不错的皮囊,好予白魔安置了魂魄。”然,转念一想,“不可,白魔所需乃倾国倾城一皮囊,这木灵犀顶多算个中上,若是拿去予他,惹他不爽连连生事,那便不好了。”
揉了揉额角,落苍心实觉脑子有些胀痛。可正于他脑子胀痛时,不巧的一瞥,又让他看到了令他脑子愈发胀痛的事。
那是……
苍生山麓,竟有一人拿着根木棒正不停地戳着他精心布下的护山壁障。
不悦,御剑落地。
“我说,这位……”落苍心欲言又止,只因他不知该唤此人“姑娘”还是“兄台”的好。
此人矮矮的个子,瘦瘦小小,如此暖的天,竟还裹着件棉斗篷,而那棉斗篷已脏的不能再脏了,散着臭味。
从身后轻轻点了点那人的肩膀,落苍心猛咳了一声。
那人转身。
瞧见那人的相貌时,落苍心微微怔了下。
此人巴掌大的小圆脸黑的如同一块煤炭,上面还生了几个脓疮。乱蓬蓬的头发顶于头顶,若一堆枯草。细细直直的眉毛,翘翘小小的鼻子,干裂的嘴唇。一双眸子……绿色的眸子,虽眼底覆满了浊气,但可以辨出,那本应是一双翠绿色的眸子。
眄了下此人的脖颈,没有喉结。
此人应是一女子。
清了清嗓子,落苍心道:“这位姑娘,你可知此是一座仙山,而仙山……”
“咚”地一声,落苍心愣住了,那姑娘竟一个健步朝他蹬来,且牢牢地抱住了他。
一股酸臭之味窜入了脑子,落苍心单手抵着她的脑门将她推开。
垂眸望着自个一袭白衣竟被烙出个黑印子,落苍心额角青筋蹦跳得欢快:“我说,姑娘,你可是开染坊的?”
姑娘被他推开,神情明显怔住了。须臾,她眼底渐渐蓄出水汽,呆呆地哑着声道:“你,你……竟认不得我了?”
落苍心再番愣住了。
这……这……几种意思?
迅速地打量完她,落苍心心中嘀咕:“我确是从未见过她,她……是否认错人了?”
是以,他舔了下嘴唇,又清了下嗓子:“姑娘,你是否认错人了?”
本想着姑娘接下来会同他解释一番,却不料姑娘一个踉跄后,甩了甩头,愣愣地眨了几下眼后,呆呆地望向他:“你是何人?我又是何人?这里是何处?”
一声刺耳的蝉鸣于耳内响起,落苍心些许不耐地敛了敛眉心。
--这姑娘莫不是个痴子?
但当他再不巧地瞥向她眉间之时,却打消了此想法。
静静地凝着她。
她眉间一抹青印时隐时现,以他观测,此是怨灵入体在作怪。她脑子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定是这体内积聚了许多怨灵之因。
“咕噜噜噜……”思量间,姑娘的肚子竟打起了鼓。
深呼一口气后,他将袖内的那颗早桃捏了出来,且递了过去:“吃罢。”
姑娘傻傻地接过桃子,席地而坐,欢快地啃了起来。
趁她吃桃子的空当,他缓缓运出仙气,朝她眉间指去。
怨灵被净化,姑娘暗如墨的皮肤于瞬间便好似白了些许。待他再细细找寻可还有其余怨灵之时,一颗桃核竟不偏不倚地被掷到了他的脸上。
眉梢抖了抖,落苍心不悦之情溢于言表:“姑娘,我予你桃子时,好似未曾说过让你归还桃核!”
姑娘只低着头,不语。再欲发难,却见姑娘蓦地抬起的小脸上竟挂着两串清澈的泪珠。
她吸了吸鼻子,楚楚可怜地哽咽道:“坏蛋……坏蛋!落羽天,你这坏蛋!”
落羽天?
落苍心恍然。原来这姑娘竟将他误认作了他的父亲。
瞧着她一双污浊的眸子,落苍心再恍然。原来这姑娘眼神真的不是很好。
只是……
--瞧她如此神情,莫不是……是继轮回之后的桐冰心与木灵犀,父亲的又一情债?难道……是白师姐曾提起的那死于非命的练师姐?
一想至此,落苍心未免有些烦躁。
他望向千虚湖畔,缓慢且清晰地道:“你们这些女子,既已轮回转世,重新生活便是,为何总苦缠吾父不可?你们可知,吾父心中只存吾母,三百年来日日夜夜皆是如此,望你们知得廉耻,知得……”
话语陡然而止。落苍心缓缓将头垂下,他瞧见,那姑娘再次抱住了他。
她在不停地颤抖,不住地呜咽。
怔了下,却未将她再度推开。
不知为何,只觉得这怀抱如此熟悉,这体温似曾相识……
须臾,姑娘于他怀中蹭了蹭鼻水后徐徐抬头,努力眯了眯眼睛望着他,激动地道:“小虾饺……我是娘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