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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密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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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六茹坚还是接受了右小宫伯的职位,接管皇宫宿卫。
只是他并没有因此投靠宇文护,而是对他恭恭敬敬,既不亲近,也不排斥。
不久之后,皇帝下诏命普六茹忠接替独孤信为上柱国,加封随国公。
如此,普六茹家在独孤信案中,不仅没有像众人所想受到牵连,反倒加官进爵。
这使得人们纷纷称赞宇文护公私分明,不牵连无辜,为人正直。
小翠她们都很惊讶,然而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却并没有如她们想象一般愤怒不能自抑,而是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至少普六茹父子还算够意思,都没有因此依附宇文护,他们的消极抵抗,让我内心稍安。
如今我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没有办法与宇文护对抗。
我能做的,就只有蛰伏等待,等待一个时机,一击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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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经进入了九月,天气转凉。
普六茹坚自从当了这个右小宫伯之后变得异常忙碌,日日都是戎装加身,早出晚归。
只是无论他起得多早,回来的多晚,我都会等着他,然后送上一晚暖暖的参汤。
我想,他应该很满意我做一个这样的贤妻良母。
这期间独孤具罗来看过我一次。
这次李家也没有因为独孤具罗的身份而获罪,李昞被封为柱国大将军,出任陨州总管。
皇上特许独孤具罗随夫出京,九月底就要赴任。
因此离京之前,她特意来普六茹府见我。
四个月不见,独孤具罗消瘦了不少,略带愁容。
不妥她似乎并没有精神不济,看起来比我好一些。
值得注意的是,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就算是穿上了宽大的襦裙,仍然可见妇人姿态。
这或许是她比我精神稍霁的原因吧。
我扶她来到正堂,安坐。
下人上了茶,她轻轻的抿了一口,便就放了下来。
而我也颇觉疲累,放下茶,默默的低着头。
许久,她终于开口了
“七儿……这阵子……你还好吧……”
“……还好……”
我声音微微的颤抖,低头摩挲着手中的茶杯,问道
“……阿姊呢……?”
“……我很好……”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双手轻轻的扶了上去
“我好……孩子才能好……”
她说罢,起身走到我跟前,重新坐了下来。
她抬起我的脸,心疼的看着我。
我的眼泪不争气的在抬头的瞬间倾泻而下。
眼泪模糊了我的双眼,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的手颤巍巍的抚上我的脸颊,轻柔的帮我拭去了眼泪。
然后猛地将我揽进了怀中,拍着我的背,一字一顿的说
“你,给,我,好,好,的!”
“阿姊……”
这温暖的怀抱,让我渐冷的心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委屈又难受涌上心头,我紧紧的抱着她,放声大哭。
她是我如今在京中的唯一的亲人了,可如今她也要离开。
我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应该怎么办,怎么面对这波谲云诡的长安城,怎么才能活下来……
我被孤零零的抛下,这回再也不会有人来接我回家了……
独孤具罗一直重复着那句话,紧紧的抱着我,我感觉到自己肩膀上渐渐湿润,我知道她也是舍不得我的。
许久,她放开我,眼神中透着深刻的担忧,紧紧的抓着我的肩膀,道
“如今长姊在岐州,我马上也要去陨州。只有你在长安,我实在是不放心。你听着,千万收起以前的心性,老老实实的在家呆着。好好侍奉你的夫君和大人公。记住,千万不可以出事!”
她说到这里,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不少,指甲刺进了我的肉里。刺痛提醒着我她的关心,这让我心里不由的暖暖的。
我郑重的点了点头,
“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阿姊也是!”
我看了看她的肚子,同样放心不下
“阿姊身怀有孕,千万不要劳心伤神。这样对胎儿不好。”
她听闻面色和缓了不少,垂下眼睑,轻轻的抚摸着肚子,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父亲和阿娘也会保佑我和孩子的……”
……
说道孩子,那是她如今唯一的希望,也是我的一点希冀。在这困难的时刻,这个小小的生命,竟好似是一道暖暖的微光,在昏暗之中,给了我们唯一生存下来的动力……
独孤具罗紧紧的抓住了我的手,那温暖的手掌中,传来的坚定的力量。
只要我们活着,就一定会好的……
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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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独孤具罗在我这里坐了许久,直到大将军府派人来催,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我一直送她到府门口,她仍然紧紧的握着我的手,不舍得松开。
“阿姊去吧。”
我见状,对她粲然一笑,希望她安心,只是这表情却透着淡淡的哭意,反倒更让她担心。
“你老老实实在府里呆着,最好哪里也别去。我们明天就走,你就别送了。”
她临走前仍不忘叮嘱我,眉头深锁,担忧的望着我。
“知道了。阿姊快回去,要不然姊夫要担心了。”我故作轻松的朝她挥挥手,她才不依不舍的上车离开。
她的车马越走越远,拐过巷角,终是不见了,我整个人一下子颓然下来,眼泪划过
“阿姊保重……只望我们还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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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独孤信自尽之后,朝堂之上就再也没有可以制衡宇文护之人,他因此更是气焰滔天,为所欲为。
皇帝沦为傀儡,任其摆布,宇文护的声望得到了更大的提高。
但他似乎仍不满足,不仅将许多颇有声望的大臣外派出京,并且将皇帝身边的近臣也贬斥外派,使得皇帝彻底与外界隔绝,软禁在了禁宫之内。
这其中就包括皇帝颇为重视的两位大臣李植和孙恒。
他们两人在宇文泰在时就是朝廷重臣,颇受器重,在朝廷中也声望颇高。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人,也是宇文护一句话就被外放,没有任何解释,甚至皇帝问起,宇文护就以“天下至亲,莫如兄弟”这样的话搪塞了之,这让朝中重臣之中更有了兔死狐悲之感。
小人选择衣依附,其余之人则沉默不语,这使得大周朝堂兴衰均取决于宇文护。
普六茹坚也日日神色凝重,每日除了执勤,同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里摆弄他那些花花草草。
普六茹忠更是直接称病,连朝也懒得上。
我看着他们父子俩也深感不安,但是如今我身份仍然敏感,只能小心翼翼,不敢轻易问他朝堂之事。
自从那次之后,他就搬回了东阁的正房。
只是他似乎有些后悔,虽然日日睡在一起,他却再没有碰过我。
我想他应该是担心我的身体未愈,怕我身体承受不住。
我因此没有多问,想着等我的身子痊愈了再说,否则身子不爽,也难怀上孩子。
这一日,我照例温好了参汤,分成两碗,一碗给普六茹坚,另一碗则是给我的大人公普六茹忠。
我端着两碗参汤,小心翼翼的去普六茹忠的书房,听闻今日他们父子二人都在那里,于是想着趁热给他们送过去。
门口有普六茹忠的随从,见我过来就要通报,我怕打搅他们议事,于是示意他安静,同时留下了随行的小翠,一个人走了过去。
我走到门口,本来想敲门,但是突然听到门内传出了普六茹忠低沉的声音
“你说皇帝在内宫偷偷的率领武士练习擒拿?”
“是。这是孩儿亲眼所见,千真万确。”普六茹坚肯定的回答。
“皇上这是想干什么?”
“……”
普六茹坚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外父之事发生之时我就听说此事是皇上亲授。如今见司会和军司马被贬,只怕宇文护已经察觉此事与皇上的牵连……”
我听到独孤信的名字,一下子紧张起来。
这件事竟然还没有完,爹爹竟然与皇上有牵连……
“……你的意思是……”普六茹忠听闻静默了半晌,沉沉道。
“我担心皇上与大冢宰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在孩儿看来,皇上年纪虽轻,但是心怀大志,必定不甘任人摆布。而如今宇文护已经出手,如果皇上再没有动作,那就只能做俎上鱼肉。所以……”
“……”
普六茹坚没做声,普六茹忠也没了声响。
这无言的沉默让人不寒而栗,我听得内心胆寒。
宇文护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他想废了皇帝?
他已经废掉了前朝皇帝,杀光了前朝皇室,如今又要废掉自己的亲堂弟,难道……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如果他称帝,那我们这些叛臣遗孤还能不能活……
普六茹家这样的与独孤信有牵连的家族会不会被全数斩杀……?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时,普六茹忠终于开口了,
“皇帝训练武士的事情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没有。当日随我一同巡逻的两名宿卫已经处理了。”
普六茹坚语气冰冷刺骨,我不由得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好。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就当没有发生过。”
普六茹忠站起了身,似是踱着步子。片刻,他轻笑一声,吩咐道
“至于这次的会宴,我们就别凑这个热闹了……”
“是。”
“对了,这一段时间丫头怎么样?”
普六茹忠似是想到了什么,停了脚步,突然问道。
“咳……”
普六茹坚似乎没有料到父亲突然提起我,有些不知所措的咳了一声
“身子好多了,但是心事不爽,仍需静养。”
“这丫头挺乖的,不像外面传的那样骄横跋扈。”
普六茹忠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
“……是……很乖……”
普六茹坚声音沉闷,淡淡的回了句。
“你就跟大冢宰说丫头身子不适,你心里放心不下,辞了这次的宴会。”
“是。孩儿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