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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4、帷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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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陈乃是旷古奇功,自此天下一统,九州来朝,杨英的声望也自此高涨。
朝廷向来是最为敏感的,杨英一朝得势,自然而然,便有大批朝臣闻风而去。
不仅是晋王府自此门庭若市,就连杨英身边的幕僚杨素,宇文述等也随之众星捧月。
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杨素的野心向来不掩饰。
他很是得意,也寻了人,旁敲侧击的到我这边嚼舌根,眼看是瞄准了苏威的位置。
我与他是同盟。
于我而言,苏威本就不该在那个位置上。
我相信杨素的忠心,自然是心照不宣,愿意助他更进一步。
于我而言,左仆射高熲,右仆射杨素,乃是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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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一统不久之后,我便向杨坚提出了这个想法。
苏威与我的不和已经放到了台面上。
幸而此次我们赢了,虽说我与清河崔氏还未曾见面,但是他们显然已经做出了抉择。
这个时候,苏威还能说什么?
我颇为自信,想着杨坚也定会如此站在我这边,这便就废了苏威。
杨坚当时并未多言,我看不出他的喜怒,可是我心里却不免有些毛毛的。
若是他真心赞同,为何却不言不语?
然而未等我有所动作,苏威便先行溜了。
方才灭陈之时,我本是要趁着盛势废了他。
却是没想到,上天助他。
他阿娘过世,他正好借此请辞,离了官场。
守孝期间,因悲伤过度,瘦骨如柴。
杨坚见状,又想到他往日辛苦,主持修订法律,制定典章制度,不由得又对他心生了些许怜悯,甚至下诏告谕他曰:公德行高人,情寄殊重,大孝之道,盖同俯就。必须抑割,为国惜身。朕之于公,为君为父,宜依朕旨,以礼自存。
如此,这以退为进,反倒显得我颇为刻薄小气了。
接下来便不出我所料,又是三顾茅庐的戏法。
杨坚待其出殡之后,要他重回朝廷,他坚持推辞,和当年招他入朝别无二致。
后来杨坚与我巡幸并州,杨坚又留他与高熲一同打理京城事宜,随后甚至招他到行辕处会见,着实是让我不快。
苏威见在杨坚对他的盛宠稳固,并未因为伐陈而受影响,于是便不再忧心,反倒是盯上了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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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第一个目标,便就是李德林。
这些年,李德林不受重用,我便给他安排了个差事,让他安心修齐史。
李德林向来重视名声,性子清高,又有自己的坚持。
修史的差事,安静又有成就感,本就是个名垂青史的机会。
毕竟,谁不想做第二个司马迁啊。
李德林果然对这个差事很是喜欢,日以继夜的修史,每隔十日,便就进宫给我看修史近况。
然而李德林常年赋闲,又颇为呕心沥血,看来是伤了身子,消瘦了不少。
我时常叮嘱,让他保重身体,他虽是笑着应了,却依旧我行我素。
李德林常言,为君者需一言九鼎,不可朝令夕改,此间道理,齐史里比比皆是。
帝王反复无常,便只会引得下臣猜忌,小人依附,我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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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朝会,苏威上奏,要废郡制。
废郡制并无不可,只是前几日苏威才上奏要求设置五百乡正,专司诉讼。
这方才下旨修令没几日,又要修,着实是有些不妥。
朝堂上下,人人畏惧苏威权势,不敢多言。
然而只有李德林不怕他,毕竟他并无所求,如今也不甚在意自己的官职,便站出来言道,
“修令时,公何不论废郡为便?今令才出,怎可随意更改!因此,我请求陛下明令宣布,自今以后,百官群臣对于已确定的律令制度胆敢动辄随意更改的,以军法从事。不这样做,以后还会出现朝令夕改之事,纷纷扰扰,没完没了。”
苏威显然是不想与他多话,他直径对杨坚道,
“鱼使君等人到潼关以东巡查,发现乡正全权处理诉讼,便会按照自己的爱憎,袒护同党,徇私枉法,贿赂公行,对黎民百姓有害无益。郡制实则是无用,只会耗费国力,实应废之。”
“呵呵……”
李德林也是颇为清高,见苏威不理他,他只是冷笑一声,不再多言。
杨坚冷漠的瞥了一眼李德林,问高熲道,
“左仆射以为如何?”
高熲言道,
“右仆射所言不虚,臣以为郡制可废。”
鱼庆则也出席应是。
杨坚见状,道,
“公辅修史多年,怕是日日活在史书里,当下之势是看不太清了。”
“臣以为,右仆射如此大费周折,应该惩治,否则只会助长右仆射势力,对朝政不利。”
李德林道。
我心觉不妙,不由得蹙紧眉头。
今日李德林,有些异常,且先前并未与我言明。
“李使君何出此言啊?”
苏威听出了李德林意有所指,眼神犀利地射了过去。
“臣常年修史,看到过多种多样的朝堂之争,而其中尤以外戚干政和朋党之祸为甚,请皇上娘娘三思。”
李德林跪下,义正辞严。
苏威眸子里寒光迸发,也立刻下跪道,
“臣一身清明,从未缔结朋党,臣不知如何得罪了李使君,竟是要遭此污蔑!如此,臣还不如辞官回老家以正清白!”
苏威言毕,叩头请罪。
“右仆射何出此言?”
杨坚一听,神色冷淡下来,道,
“右仆射品德高尚,朕心甚明。起来吧。”
杨坚并未怪罪苏威,让他平身。
我有些不安,只见杨坚转身问道李德林道,
“公辅可知,无畏忠心为国,你今日竟是污蔑无畏结党,所谓何意?”
李德林微笑不语,显得清高不已,好似一切与他无关。
高熲见状,起身回禀道,
“公辅向来有话直说,此次恐怕是受人蒙蔽,未曾细查便鲁莽禀奏,并非有意冒犯右仆射。”
“是么?”
杨坚还未多言,我却说道,
“本宫知晓的公辅可是个细心之人,他此次如此说,怕并非空穴来风吧。”
高熲一听,蹙眉低头。
我不知李德林到底何意,但是如此,我倒可以赌一赌。
杨坚见我如此说,问道,
“既然皇后开口了,朕给你个机会,若是有证据,倒是说与朕听听?”
我心里本是毛毛的,却只见海秀借机离去,一会儿便蹙眉折返,神色似是不好。
我不明,只见海秀欲言又止。
我瞪了她一眼,她才犹犹豫豫的耳语道,
“娘娘,方才有黑衣回禀,说李使君在咸阳金屋藏娇……”
我神色一凌,内心火起,问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
我很是不爽,这便是给我难堪啊。
虽说李德林不得宠,但是渐渐的大家也都明白,李德林是我在保着,如此不是不给我面子么?
“而且……皇上也知道……”
海秀道。
“……”
我没有说话,望向了杨坚的背影,微微的眯起眼睛,不言不语。
“还有……娘娘……”
海秀犹豫了片刻,想了想,眼里竟是有些视死如归,道,
“苏威如此与士族勾结,与娘娘作对……似是皇上默许的……”
……
我猛地闭上了眼睛,浑身都在抖,甚至连呼吸都是微颤的。
我的心好似被猛地扎了一下,疼痛感布满全身,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海秀见状,担心的扶住我,我压低声音颤抖道,
“还有么?”
海秀咽了口吐沫,低声道,
“还有……苏威似是想……给皇上添个几个女子……也算是他在皇上身边的倚靠……”
眼眸里怒火骤起,阴云密布。
我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苏威……
你可真是触碰到了我的底线了……
既然如此,于公于私,本宫是绝对不能容你了……
海秀见我的样子恐怖,急忙低声道,
“不过娘娘别担心……皇上对娘娘的情意深重……没答应右仆射……”
是么……
我的面容深不可测,让海秀毛骨悚然,她怯生生的问,
“娘娘您怎么了?”
“……没什么……”
这回,轮到我欲言又止。
我即使再怒,也让自己冷静下来,先不去想苏威的事。
至于李德林,我心里的直觉告诉我,这事儿怕是透着蹊跷。
“皇上,许多事情,怕是不会给你留下证据。只是平日里接触多了,自然而然也就发现了。就好比今日之事,右仆射所做着实欠妥,可是他却仍是肆意妄为。臣只问,若是没有朋党,他岂有这胆量?”
李德林道。
“李使君,本宫不知你与右仆射到底有何过节。本宫平日里知晓的右仆射才高八斗,为国事尽心尽力,对母亲极尽孝道,着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本宫不信右仆射有朋党之嫌。”
杨勇道。
李德林见杨勇出面,微微一笑,道,
“太子殿下若是不说,恐怕还不会落人口实。此番说了,反倒是让人生疑。”
“李德林!”
杨坚见李德林把水往杨勇身上泼,瞬间不快。
他冷声斥责道,
“看来,是朕与皇后平日里太宠你了。你以为朕是王莽么?朝令夕改岂是朕所做之事?只是乡正弊端太多,定是要废除的。”
“皇上,李德林此人平日里装的清高,实则对功名很是介意。平日里喜好争论,争强好胜,很是没有人缘。”
朝堂下有人出列参奏道,
“李德林曾向朝廷谎报称其父曾担任过太尉府谘议参军,经臣查证,其父是死在校书郎任上的,这实则是欺君!”
“……啊?”
殿上众人一片哗然。
我也很是震惊。
我竟是不知道……
如此他可是骗了众人。
虽不是什么重大的事情,但是这实在是让我面子上挂不住。
再加上他私自养小妾之事,我失望至极。
我方才还想着他手里有什么把柄,可是如此不仅没有给自己捞到好处,反倒是显得我颇为失察。
果然不经缜密思考便不宜鲁莽行事。
我心下很是懊悔,默默的握紧拳头。
……
“李德林,你可是知错?”
半晌,杨坚冰冷的声音响起。
“臣领罪。”
李德林跪下请罪。
“你欺君罔上,编造谎言骗取利益,你这可是死罪。”
杨坚此言一出,我心下骤紧。
我猛地看向大殿之上,杨素不在,宇文述分量不够。
高熲和鱼庆则却是站在苏威一边,如此便孤立无援。
而我本是想出面说些什么,却因为方才之事,开不了口为他求情。
我越发觉得,有阴谋的意味,可是……
我紧盯着杨坚的后背,罕有的,心生怨怼。
“你可是还有什么想说的?”
杨坚问道。
“臣知罪,求皇上降罪。”
李德林道。
杨坚似乎没有料到李德林会如此干脆,他生性多疑,如此反倒是些许犹豫。
片刻,他轻咳一声,侧过头问我道,
“皇后可有想法?”
“……”
我握紧拳头,虽是百般不愿,然而却听到自己说道,
“妾身遵从皇上圣旨,并无异议。”
杨坚的神色里流露出几分的冷冽,我已经看不出来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了。
“念在你为国效力多年,朕不杀你,可是也留不得你了。”
杨坚道,
“你这内史令不用做了,湖州刺史的位子空着,你就去上任吧。”
李德林见状,道,
“臣不奢望继续留任内史令,但是可否请皇上允许臣参加朝会?”
“你可别太心贪,既然不愿意当湖州刺史,那朕便封你为怀州刺史,你去了,也就别回来了。”
言毕,杨坚摆手起身,不由得李德林多言,便直径离开,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