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挽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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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天气已然回暖，然而我却由内而外的冷，不由得将身上的披风紧了紧。
我拿着一品夫人的令牌一路畅行无阻，可即使如此，我仍是觉得太慢太慢。
不争气的腿疾又犯了，我跌跌撞撞的往前而行，显得狼狈不堪。
穿过层层的宫墙，一扇又一扇高耸的宫门，终于，终于到了阿大的弘圣宫。
弘圣宫内灯火通明，以秀竹为首的宫人全部跪于椒房之前，大批的禁卫军手持长剑挡在他们面前，利剑出鞘，闪着寒光。
众人瑟瑟发抖，只有跪在最前面的秀竹一脸漠然，面色恨恨的盯着椒房紧闭的殿门。
“夫人……夫人……”
跪在最后几排的宫人最先发现了我，好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唤我，祈求我能保住她们一条性命。
我没有心情理会他们，在梅子的搀扶下直奔椒房殿。
然而果不其然，方才走上台阶，便就被禁卫军挡了袭来。
“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入内。”
他们毫无温度的话语仿佛机器一般，抬手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是韩国夫人，先帝有旨，我可以随意进出宫闱。”
我道。
禁卫军并不看我，抬起的手却也未曾放下。
我心下怒气横生，一咬牙便要硬闯。
然而我面前的两个禁卫军却毫不犹豫的拔出长剑，寒光出鞘，长剑撞击的清脆之声让人胆寒，二人一同指向了我，
“请夫人遵旨。”
他们冷眼看着我，薄唇微动，眼露寒光。
梅子立刻挡在我的面前，怒视他们，双方皆不退让，僵持不下。
“让开让开！”
这厢剑拔弩张，却是在禁卫军后传来了人声。
“夫人。”
那人也是满脸焦急，马马虎虎的行了个礼，便说道，
“您可算是来了，我一个人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未曾见过他，警惕的看着他，他见状才急忙道，
“在下刘仿。”
刘仿……
我思考片刻，才算明了，这人与郑译是好友，皆是宇文赟身边最为亲近的人，获准可以适时进出内宫。
我听罢急忙问道，
“使君可知到底发生了什么？郑译呢？”
“正义兄去了崇义宫，让在下一人守在这里，在下实在是……”
刘仿话音未落，只听到椒房殿里突然传来咣当一声巨响，怕是有器物被砸了个粉碎。
“你告诉朕，你实话告诉我！你不让炽繁封后是为什么？啊？！”
宇文赟尖利的声音刺破长空，怒气好像连绵的火种，刹那间将殿外的众人吓破了胆。
阿大依旧是那般沉默不语，她或许是跪着，或许已经被宇文赟甩在了地上。
可是我知道，无论多么狼狈，她都不会地下自己的头，她绝不会放弃自己的尊严和这么多年坚持的理念。
“你说啊……你告诉朕啊！你是醋朕，还是为了你爹？”
宇文赟的声音艰涩，他想恳求，却又用凶恶给自己穿了层“滑稽”的外衣。
“……”
沉默了许久，阿大的声音微不可闻却异常坚定，
“尉迟迥心怀不轨，皇上难道不该警惕么？”
“呵呵呵呵……”
宇文赟发出了一串令人胆寒的冷笑，
“可恶！”
他发出一声暴怒，转身又砸碎了一件瓷器，
“你爹！你知不知道你爹普六茹坚，他时时刻刻都想要了朕的命！他就是想要朕这个位子！他就是想当皇帝！”
“我爹是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此等龌龊之事绝不会做。”
阿大声音轻柔寡淡，然而她言语中透露的信念却让我惭愧。
“你只是你爹的一枚棋子而已，棋子怎会知下棋人的心思？”
宇文赟怒不可遏的给了阿大一巴掌，怒斥道，
“即是如此，那你还等什么？就用这个，就用这个！现在就去死！”
梅子听罢睁大了眼睛，我的心猛地漏了一拍，梅子急忙扶住了我。
“天元皇上！”
我已然不知如何思考，噗通一声跪在了石板之上，刺痛让我倒吸了口冷气。
由不得我迟疑，我重重的叩首，额头撞击艰涩的石板，哀求道，
“妾独孤伽罗替太皇后请罪！请天元皇上看在太皇后与您是结发夫妻的份上绕她一命！”
言毕又重重叩首，身后的梅子看着心疼，然而她却未曾劝阻我，而是与我一同跪下，重重叩首，嘴里含着，
“求天元皇上三思！”
身后的秀竹见状也效仿，嘴里一同唤着，祈求皇帝哪怕只有一丝的怜悯。
长跪的宫人们见状也一同祈求，只望能以此换回自己一条卑微的性命。
“随国公府对长贵妃封后之事绝无异议！求天元皇上放过太皇后！”
我高声祈求，不停的叩首，额头撞击着地面，咚咚咚咚的闷声四起，很快面前的青色石板上便印上了深暗的血迹。
我头晕脑胀，晃晃脑袋强装镇定，却未曾停下。
“求天元皇上开恩……”
“求天元皇上开恩……”
“求……天元……皇上……”
我仍想叩首，却被人拉住。
我回头，神志不清，眼前也是模模糊糊，只见一个月牙白身影站在我身边，他未曾束发，只是用发带束住发尾，显得飘逸清丽。
高熲心痛的目光看着我，却未曾劝我。
他走到我身边，扬起前裳，在我的身旁跪了下来。
“臣高熲请天元皇上饶太皇后一命。”
高熲扬声说着，便叩首拜谒。
“你……你来做什么？你怎么能进后宫的？”
我问道。
高熲看向我，从怀里拿出了杨坚的腰牌，眼里充满了真诚，
“我来尽我的力。”
实在是添乱，我愤恨的叱道，
“你来有什么用！你快回去！别到时候迁怒到你身上！”
高熲看着我，紧蹙的眉头丝毫没有松开，他紧抿着嘴，想帮我擦去额间的血迹，却最终仍是没有抬手。
他嘴角勉强溢出一抹淡然的微笑，说道，
“我陪着你，我才能安心，随国公也才能安心……”
……
随国公……
我愣住，眼里出现了一抹悸动，却在他的眼中映出了一丝伤痛。
“你听见了么？你娘搬救兵来了！你知不知道你娘跟朕那个该死的父皇沆瀣一气，变着法子折磨朕！你还护着她？”
椒房又传来了宇文赟歇斯底里的怒吼，他继续道，
“你要搞清楚！自从你踏入东宫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宇文家的人，你就跟普六茹坚再也没有半分关系！你知不知道背叛朕是什么后果？！朕早晚要灭了你全家！！”
我没有精力再与高熲纠缠，急忙回过神，重新叩首，祈求道，
“若是天元皇上有何不满，请降罪妾身，太皇后无辜！”
“求天元皇上开恩……”
排山倒海的高喊袭来，椒房里的宇文赟终于停止了怒吼。
“太后驾到。”
突然，身后有宦者唱和，众人的哀求声戛然而止。
我早已头昏脑涨，在梅子的搀扶下直起身子往身后看去。
李娥姿急匆匆的赶来，身后跟着的是郑译，郑果儿还有我的长嫂贺若氏。
贺若氏……
我微微一笑，普六茹坚知晓贺若弼在南线作战，有她在，便算作是卫国公府，贺若弼，韦孝宽与梁士彦的代表，我心里才微微松了口气。
李娥姿看了我一眼，却未曾与我言语，我没有起身，而是极度谦卑的拉住了她的裙角。
我早已顾不得自己的尊严，只是卑微的祈求道，
“求太后……求太后救救丽华……”
李娥姿的眼中终是露出了怜悯，她未曾多言，而是对着挡在身前的禁卫军说道，
“难道你们还要挡哀家的路么？”
“臣不敢。”
禁卫军终是没有阻拦太后，给李娥姿，郑译和刘仿让出了路。
郑果儿和贺若氏则是被留在了门外。
椒房的大门被打开，只见满地的瓷器碎屑还有趴在地上，手指已经被鲜血染得血红的阿大。
宇文赟又给了她一巴掌，阿大消瘦的小脸被他打的红肿起来，但却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我的心被割开了一道口子，在看到她的刹那间泪如雨下。
阿大的目光朝我这边看来，却在对上我目光的一霎那默然的眼眸中染上了刺痛。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的颤抖，手爆青筋。
宇文赟……
早晚，我要你不得好死！
椒房殿的门被合上，我再也看不见殿内所发生的事情。
心中空落落的，贺若氏见门关上，立刻过来拉我起来。
然而我却倔强的不愿意起身，一旁的郑果儿眼含着泪心疼的说道，
“阿姊腿脚不好，不能长跪，还是快起来吧……”
我摇了摇头，幽幽的说道，
“若是天元皇上不放过太皇后，妾身便就长跪不起……”
“阿姊！你这是何苦！”
郑果儿伤心的跪在我身边说。
“果儿……我以为你明白……”
我微笑着看着她，徐徐的别过了眼神，坚定的跪着，坚定的看着这道冰冷的殿门。
郑果儿急擦了自己的眼泪，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转过身子，同样面向殿门跪了下来。
我疑惑的看向她，而她则笑看着我，说道，
“那我就陪阿姊跪。”
她的微笑让我感动，就好似千年冰川下迸发出的一股温泉，瞬间化开了寒凉的冰层。
贺若氏见状也走到我们身边跪了下来，她拉起我的手说道，
“我也陪你。”
“……”
一抹难以言喻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我浑身颤抖，想控制却发现极为艰难。
这种雪中送炭的情谊让我抑制不住想哭的冲动，我猛地闭上了眼睛，用自己全部的力气控制住面上的情绪，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求天元皇上三思！”
贺若氏高声叩首，我们所有人跟着她一同祈求，此起彼伏。
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盘算，然而他们都在为阿大努力着，便就如此，我已知足。
外面的山呼也未曾挡住殿内激烈的争吵。
从未动怒的李娥姿也露出了鲜有的强硬，她劝道，
“阿娘从未反对过你，更未曾对你提过任何的要求，但是这次阿娘要说，你不能杀了丽华！”
“她是个叛逆！她帮着她爹！难保有朝一日她要杀了朕！”
宇文赟的言语中带着委屈和哭腔，他怒吼着，却又哀怨无比。
“孩子！你清醒清醒！若是杀了她，你不会后悔么？！你难道能若无其事的继续生活么？”
李娥姿语重心长，同样带着悲戚，
“孩子，阿娘做不到啊！阿娘也是看着丽华长大的，你怎么能让阿娘忍心看着她死？”
“……”
宇文赟终于没了声音。
李娥姿的哭泣声犹在，可是瞬间殿内却是毫无人气的寂静。
宇文赟一言不发，甚至没有一丝的动作。
殿外的众人皆不知所云，而我却觉得这异常的寂静更加令人胆寒。
突然咚咚两声的脚步声响起，宇文赟似乎一把抓起地上的阿大，用尽全力怒吼道，
“可恶！！朕为什么会看上你？朕为什么会喜欢上你！可恶……可恶！！”
殿门突然被打开，怒发冲冠的宇文赟的面庞已经扭曲，他一双眸子里冒着熊熊的业火，好似目光所到之处只剩焦土。
他走到我身边，瞋目切齿的毒视我，我急忙膝行到他面前，俯首道，
“谢……谢天元皇上不杀之恩！”
宇文赟的牙咬的好似已经快要碎裂，他猛地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身后的梅子竟是吓得漏了一拍，瘫倒在地，而我心中早已没了旁的事，连滚带爬的冲进大殿内，就连地上散落的瓷片碎屑也顾不得，直奔阿大身边。
阿大僵硬的倒在地上，一双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好似已然没了生气。
我紧紧的抱住了她，手死死的抓住她后背的衣衫。
而阿大在我怀里却毫无动作，甚至一丝反应皆无。
“孩子……孩子……”
我嘴里急切的唤着，松开她，她惊惧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心底的惧怕与脆弱，眼里的泪如珠串般流下。
恍惚间发现是我，才如孩童受了委屈般，脆弱的唤了声，
“阿娘……”
这一声呼唤，终是让我心碎。
我颤抖不已的抱住她，早已泪如雨下。
阿大委屈的抿着嘴唇，缓缓闭上眼睛，再无知觉。
“孩子……孩子？阿大！”
我警觉她的异常，拼命的晃着她，然而她却毫无反应。
“来人呐……传御医……传御医！”
我歇斯底里的惊叫，弘圣宫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作者有话说
第304章 挽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