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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0、鹬蚌相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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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这太后怎么会突然要跟我们结盟呢?”
我和梅子乘车回到府上,往暖心斋的路上,梅子忍不住问道。
“她既是不想死,那么她必须找个同盟,否则李娥姿同为太后,又是皇帝生母。一山不容二虎,就算李娥姿平素再和善,到了这个时候,也是容不下她的。”
我道。
“可……阿史那太后是突厥公主,难道李太后还会杀了她?”
梅子问。
“哼,”
我冷笑一声,道,
“这种政治联姻本就不可靠,想置她于死地方式多得是。若是不想得罪突厥,再娶个公主便是。说到底,妹妹哪里有女儿来的亲?”
“……”
梅子一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那为何不顺了齐王的意?齐王不是比我们势力更强?”
“其一,按照宇文婉英的意思,怕是宇文宪与他们通过气,想对付我们随国公府。其二,宇文宪与皇上有旧仇,怕是皇上也不一定留得下他。阿史那悉昙本就身份敏感,切不可因此而惹怒了皇帝,怕就更不好收拾了。”
我道,
“如今她主动示好也是好,我们确实也被动。有正宫太后帮扶对我们百利无一害,这也是她有自信我会答应的原因。”
“嗯……”
梅子点了点头。
我们来到暖心斋,似乎是有客人。
有府内婢女端着茶具而来,见是我行礼道,
“见过夫人。”
“谁在府上?”
我问。
“回夫人,是开府郑使君。”
婢女道。
郑译来了?
我了然一笑,接过她手上的茶具,道,
“下去吧。”
那婢女行礼离开,我对梅子道,
“你也下去。”
“是。”
梅子听罢离开,而我则起身往暖心斋而去。
“这事儿就是这样,接下来怎么做,便是你的事。”
普六茹坚道。
“你说的是真的么?”
郑译脸色很差,一双眼睛冒着愤怒的凶光,双手颤抖的握拳,似是很气愤。
我推门而入,看到郑译,对他行了个礼,便朝普六茹坚走去。
他倒是不意外,放下已经喝空的茶杯,我便又帮他倒了一杯,完毕又走到郑译身旁,说道,
“郑兄可是要续杯?”
“不用不用,在下还没喝完。”
郑译急忙变了脸色,客气道。
见他如此,我微微行礼,走到一旁我自己常坐的几案旁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了杯茶。
郑译询问状的看向普六茹坚,他平静的点点头。
郑译见状,继续道,
“如今皇上方才登基,他们便敢胡来?”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等得久了,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妄论其他了。”
我道。
“哼,这几个老不死的东西。当年若不是他们,在下怎会沦落到那种境地!”
郑译听罢,气愤的一掌拍在几案上。
“妾身方才从宫中回来,去拜谒太后之时正巧遇到了齐王和王使君,他们便是求太后下旨贬斥使君等皇上身边的近臣。”
我道,
“只是此事无先帝遗诏,太后不敢妄断才压了下来。但……毕竟前朝之时,齐王等可是威风惯了,即使是太后不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听从。”
“夫人不必说了,”
郑译站起来,对我和普六茹坚行礼道,
“若是说旁的人所言,在下还可能怀疑。但是普六茹兄和夫人曾经予在下有大恩,你们的话在下不得不信。更何况他们此次又是欺负到在下头上,在下不会再善罢甘休了。”
“郑兄打算如何做?”
普六茹坚放下茶杯,问道。
“此事需与皇上商议,在下不敢妄断。”
郑译道。
“毕竟时不待我,小心被他们乘了先机。”
普六茹坚道,
“宇文宪掌握京畿,这是他的筹码。”
“普六茹兄有何想法?”
郑译问道。
“郑兄可曾听闻当年齐后主如何除掉斛律光的?”
普六茹坚的神色变得阴郁,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随口道。
“……”
郑译皱起了眉头,蹙眉冥思。
“夫君所言不错,这是最有效的方法。否则若是宇文宪兵变,皇上毫无招架之力。”
我道。
“可……他会去吗?”
郑译有些犹豫。
“他会的。”
普六茹坚声音低沉,虽是轻言轻语,但却异常坚定。
没错,宇文宪与斛律光还是有许多相似之处,至少在刚正不阿这一点上,如出一辙。
“贺若弼一直在军中,此人可信,到时可让他与杨素一同控制城外禁军与城内禁军。”
普六茹坚站起来,负手而立,说道。
“如此,宇文宪之死,便不会造成京城动荡,可悄无声息。”
我了然一笑,说道。
“好。既如此,我这便进宫。”
郑译思忖片刻,觉得可行,说道,
“其余的,便拜托普六茹兄了。”
“郑兄放心。”
普六茹坚回礼,目送郑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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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多年经营,终于要开花结果了。”
我见郑译离开,些许得意的说道。
“你怎的不怕了?”
普六茹坚问道。
“今天还有人跟我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鹰都死了,依附于其上的铁翼就算再厉害又有何用呢?”
我转过身,问道。
他忍不住笑了,摇了摇头,叹道,
“可惜了。”
“是啊,我也觉得,”
我扬了扬眉毛,说道,
“人贵有自知之明,纵然是再受先帝信任,也躲不过这个命运啊。”
普六茹坚看着我,问道,
“有话要说?”
我点点头,说道,
“我刚才骗了郑译。”
他一听,并不惊讶的点了点头。
“你知道了?”
我问道。
“你骗人的时候,比不骗人还淡定,我看出来的。”
他道。
“……”
我指了指自己,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什么……
这……
我摇了摇头,翻了个白眼,说道,
“宇文宪想对付的,是我们,还不是郑译。”
“恩,想象得到。”
普六茹坚说。
“这……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不明白,问道,
“众人都知道他们与郑译有仇,若是想保全自己的位子,当然要先对郑译下手。而且郑译背后只有落魄了的郑氏,比我们随国公府容易的多,为何要先对付硬骨头?”
“或许是先帝的旨意,毕竟他对我有偏见。”
普六茹坚别过了头,整理着自己的几案。
“并没有,先帝未曾有遗诏。”
我道。
我心中有些许的感念,没想到到了最后,他却放了我们一马。
“这也好理解,”
他停下手中的工作,思考片刻道,
“宇文宪是他的至亲,而宇文护也是宇文泰的至亲。先帝心里最大的隐忧,不就是再出一个宇文护么?我可能是,而宇文宪何尝没有这个可能?”
“所以……”
我恍然大悟,
“他虽然让宇文宪对付我们,但却不下旨,为的就是让我们自相残杀,却无法轻易消灭对方。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此互相削弱,便再无力量控制皇帝。”
好深的思量……
“那……之前?”
我问道。
“他是想置我于死地。”
普六茹坚的声音变得冷冽,他看向我说道,
“但是他同时也借着北伐突厥,削了宇文宪一部分兵权。”
“所以,那个时候他本想派宇文宪出兵突厥,而宇文宪称病推辞,是因为宇文宪看出自己威名过剩才会如此?”
我问。
普六茹坚点点头。
“而他死前,却又给了宇文宪口谕,因此让宇文宪不得不与你针锋相对,从而为自己的儿子求得太平。”
我低头沉吟着,自言自语。
原来是这样……
我了然于胸,沉默下来,许久抬起头,说道,
“你做得对,先发制人,才能取得先机。”
普六茹坚微笑着轻抚我的头,又低下头收拾起几案上的东西。
“这些是什么?”
我看到宣纸上一些似是涂画过的痕迹,问道。
“我去寻了个画师传授画技,这些是成果。”
普六茹坚面上淡淡,但是眼眸中却闪现出了一丝得意。
他嘴角微翘,翻开其中一幅画给我看。
“这是……”
我蹙眉冥思许久,说道,
“发了霉的……汤圆?”
“……”
我说罢抬起头,却对上了他不明所以的眼神。
“……汤圆……是什么?”
他问道。
……
我抬高了眉毛,好似确实是没有吃过汤圆。
我不回答,重新低下头仔细的看。
不是汤圆……那是什么?
我凑近了看了半晌,突然明了,
“这是……阿五?”
我震惊的指着画卷,心痛不已。
“恩。”
他点了点头。
“这明明就是个发了霉的丸子!”
我气愤的指着宣纸,胸口起伏。
这是什么师傅,教了半天毫无进展,把我可爱的阿五画成了这副样子。
“为何你觉得是丸子呢?”
普六茹坚凑过来,认真的问道。
“这……这就是个球啊……哪里看得出是人脸?”
我质问道。
“你看,”
普六茹坚拿过画卷,指着那个圆球说道,
“画中的阿五并非直视前方,因此侧脸边缘是有浮动的。你看这里,眉骨和颧骨分明。”
我直勾勾的盯着普六茹坚的所谓‘眉骨’和‘颧骨’半天,最终认定,要不是他眼瞎就是我眼瞎。
“有些人啊,没天赋就是没天赋,怎么学也没用。”
我白了他一眼,伸手想夺过画卷扔掉,却被他轻轻一闪,将画收了起来。
“你出去吧,我还有事。”
他平静的说着,却是不看我。
哼,还生气了。
我笑着拍拍他的后背,说道,
“孔夫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朽木不可雕也’,你呀~就不适合这种吟诗作画的生活。”
普六茹坚不为所动,全然不看我。
我得意的笑着,拍拍袖子说道,
“那我走啦。”
言毕大摇大摆的离开。
直到走出暖心斋,才捂着肚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诶呦喂,这家伙生气的时候那副‘你全然不懂我的’模样映在他的脸上,实在是笨拙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