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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遥远的你 ...

  •   是在七月。
      景然还是固执地要把孩子生下来。
      她和以前变了很多,不再冷冰冰的,笑起来有了一种很柔美的东西。我想那是母性。
      也可能是她的肚子一天天大了,给人以世俗女子的印象,也就多少掩盖了她骨子里的戾气和刚硬。
      我要说实话,她是我见过的最不温柔的女子。但是,这并不是一个贬义词,对于她而言,这其实是赞美。她不喜欢那些缠缠绵绵矫揉造作的东西。
      空闲的时间,我偶尔会去给她带点喜欢吃的零食和小吃。说来奇怪,多年没有联系的我们竟然在毕业后的今天熟识的仿佛深交多年。
      “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要把孩子生下来?男人总是以为女人为他们生孩子是一种牺牲,所以他们都喜欢女人留下他们的种。”她很不屑,嘴角噙着嘲讽的笑容。
      “这就是男权,一边骂女人贱,一边希望女人更贱。”
      “冤枉,我可从来没这么想过。”我双手举起以证明清白。
      “我知道,”她好笑的柔和了目光,“你不是,再说你也不喜欢女人。”说完这句,她竟然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有点无措。
      她真是有她的可爱之处。
      “谁说我不喜欢,“我挑挑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看见美女还是会喜欢的。”
      “骗人。”她嗤笑一声。
      我说不过她,索性就不再多说什么,淡淡一笑。
      我们的对话常常这样结束。
      出版社那边的事情总算又告一段落,我看看窗外,心里多少是如释重负的。
      “苏编,外面有人找。”
      “怎么不打内线电话通知?”
      “呃……,不好意思苏编,那人硬闯进来的,非说他和你关系匪浅。”
      “算了。”我揉揉眉心,“下次记住先问清楚。叫他进来。”
      “一定一定,我这就叫他。”
      看清来人之后,我不得不说有些惊讶。雪白的病态的皮肤,上挑的媚态眼睛,一个充斥着风尘气息的男子。
      穆昕。
      我露出笑容,很轻松。
      “今天有时间过来了?我以为你不会喜欢这里。”
      “堂堂的至臻总编,当然要抽出时间。”他露出牙齿,这个微笑显得他非常美。没有那种故作老成的心碎。
      “还好吗?”我问。
      “挺好,”他话锋一转,饶有兴味地看我,只是目光依旧有些冰冷,“你是想问我,还是想问别的谁?”
      “你们都好吗?”我叹气,投降。
      “宋潇和我都好。”
      “那就好。”
      “他除了不爱我之外。什么都好。”
      我愣住了。
      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搭话。我不能虚伪地说一句“不会,他是爱你的”,我已经不想欺骗任何人了。
      我说:“他只有你了。”
      “不,他不止有我。”他笑一下,又是那种很仓促的笑容,“不过,就算只有我,他也不会稀罕。”
      “他看不上我这样的人。”穆昕说。
      我怔怔的看着穆昕,我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让人感觉在人间游戏的男孩也会有这样的顾虑,大概爱情真的使人盲目。
      “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是个势力的人。”我说。
      “我知道,就是这样才不可原谅。”他闭了闭眼。
      过了一会儿。
      “也许我不该来找你,但是,我想我应该说实话。”
      我静静看着他。
      “那家伙最近事业简直是扶摇直上,你应该知道他除了做文字工作还做房地产,那是他父母留给他的,也算是家业。”
      我很震惊。老实说,我以前只知道宋潇的编辑工作是副业,知道他搞销售,但真相显然比想象更劲爆。但我要继续听他把话说完。
      “他整个人完全堕落了,我说的不是花天酒地的那种堕落,他现在酗酒。”他停顿一下,“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甚至是在糟蹋。”
      我忍不住皱紧了眉。
      “苏惟光,他有多长时间没有和你联系了?”
      我默然不语。
      “你为什么不能和他联系一次?”
      我攥紧了拳头。
      他笑了,带着点谴责和悲凉,“ 你和我都清楚他到底爱的是谁。来找你,我不甘心,我他妈真的不甘心。可是我能怎么办,我问自己,昨天凌晨两点他在外面吐得胃都要出来,我问自己我能怎么办?我救不了他,我只能来找你。”
      “我一直以为,一直以为,除了家境出身之外我什么都可以慢慢来,哪怕等他爱上我。他答应了。可是现在我后悔了,这样下去他会死!我知道,他忘不掉你。从很久以前我其实就知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说:“我做不到。”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我拿他当好哥们、好朋友,如果需要的话,我随时去看他,我绝不推脱,但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假装的爱,何况那是欺骗。
      “你说得对,我为什么不能主动和他联系呢,大家都是男人,过命的哥们,有什么不能摆在明面上说呢。我承认我的虚伪和自私。我舍不得他的友谊却又无视他对我的那种情感,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装作不知道,我很卑鄙。”我苦笑。
      “你不是天生的弯吧。”
      “不知道,但是看见漂亮女孩子还是会心动。”我坦白。
      “我是。”
      “酒吧也好,牛郎店也好,男人去那种地方,无非就是解决生理问题。再好听的名目也是一样,我见得多了。我不是个干净的人。”
      “可是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在房间里。看见他坐在那,他给我的那种感觉和别人不一样。我当时很不屑,心想装什么绅士,到了床上还不是疯狗一条。”
      “但是他一直没有看我,他就在那沉默地抽烟,我看着他把那包烟抽完。然后他问我,‘你现在心情怎么样?’我耸耸肩,心想这人也是奇葩。然后,他抽出一沓钱给我,他说,‘对不起’。”
      “或许真的是我阅人不够,但是我做不到不在乎了,从那一刻起。”
      “我爱上了那一刻的温情。像我这种一直在肮脏角落谋生的人,我怎么会有羞耻心呢。可是从那开始,我恨透了自己不洁的出身。”
      “很久之后,我知道了你。”
      在这里,他停顿了。之后他一直沉默。
      天气正是开始热的时候,夏天的阳光打进来有点刺眼,我们都没有说话,我听着穆昕的倾诉,我担任了倾听者的角色。这种时候,苏惟光的本质属性是不存在的,我的面前是一个习惯流浪的人。
      临走之前他说:“白经远有什么好?”
      那束光已经移动了方向,刚才金灿的一片剩下暗色阴影,我的手指碰到桌上的纸张,发出声响。
      我只是反问,“宋潇有什么好。”
      他愣住,然后若有所思的一笑,推门而出。
      晚上我给宋潇发了短信,我说:今天有空吗?出来聚聚。收到回我。
      他回的很简练:成。

      景然的孩子出生,是个男孩子。长得很漂亮,连气质都像极了母亲的冰冷,遇见人就会显出不耐烦,或许很久之后也会有景然那种嘲讽式的微笑。我不禁猜测这孩子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真好。我要是以后不结婚,你干脆把你儿子过继给我吧,我看着挺喜欢。”
      “滚,才不给你,想要自己生去。”
      “哎,有个事。今天我去外面遛弯,看见白经远了。”
      “是吗。”我动作没有丝毫迟缓,小家伙的尿布要换了。
      “身边有个女人,看着不像是一般关系。他不是GAY吗,干嘛祸害人家女的。男人真是不能有钱。”
      “是吗。继承家业总要传宗接代,再说了怎么也得结婚吧。”我说。
      “我就没见过看得像你这么开的人。”她一瞪眼,终于放弃了她的阴谋。不过是想逗我。
      “也不是看得开,只是我想不出别的。”
      “真的放得下?”她这句话问得意味深长。
      “不知道,”我转身去洗手间,“放不下,也要试一试。”
      我不会说出口的是,我没有打算放下。
      人都会偏执的,男人女人都一样。

      无所事事的来到酒吧,点酒,听着缓慢到无限延伸的音乐,没有知觉、没有感觉,我看见了我们的罪恶和宿命,在过去的二十几年中,我一直寂寞,那可能是因为在我的生命中曾经有过一片关于情感的空白,我长久的逃避着、压抑着,就像我骗过了所有人包括我自己,我暗示自己没关系,这不重要,怎么都是一样,又或者总会有那一天我会放下贪念,能够放下那种对禁忌的好奇心。
      我还可以做一个天真的人,直到被社会和岁月打磨掉棱角,直到我垂垂老矣。再这样一个年纪,其实没有任何理由颓丧至此。可是,我确实已经变成这样。
      昏暗的视线中出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很魁梧,看他的脸应该在三十五岁以上。我阴暗的想,这个人一定结了婚,或许有不止一个孩子,但他依旧继续着这样的纸醉金迷,在夜晚猎艳。各种一夜情,天亮之后说再见。
      结果他端着酒杯来到我身边。
      “你看上我了?”我问,我的眼睛看着酒杯里闪烁的液体,它们在灯光下闪烁。我挺喜欢这种混合之后的液体。
      大概是我很直接,他的眼中有那么一刻惊愕,不过作为一个情场老手,他很快恢复了精英的面貌。很成熟的一个男人,他也许很富有,也许很普通,我看出了他的意图,就像我曾经轻易地看穿另外一些人。
      我总是高估自己。
      “你好。”他露出极富有魅力的微笑,说出的话很有礼貌,“为什么一个人买醉,可以知道吗?”
      “跟你没关系。”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真的很容易迁怒,“大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要想找人玩的话,我现在没心情。”我说。
      他丝毫不恼怒。
      “失恋了?”还真是一针见血的提问。
      “早就失恋了。很抱歉,现在无恋可失。”我模糊的笑了一下,自顾自的喝酒。
      我说的是真话。
      出乎我意料的,遭到这样无理的拒绝,他竟然好以整暇的坐了下来,他说,“我二十七岁结婚。结婚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的性向。但是在那个年代,人们对这种事情的接受度很低,社会也不承认。”
      他开始讲他自己的故事。他似乎目前为止还没有要上床的意思,他需要的大概只是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是我吗?我勾起了他的倾诉欲望。同类的人总是很容易亲近彼此。我要承认,我对他的警惕放松了许多。
      “我今年三十八岁,已经很多年没有和人这样说过话了。”他的眼角有很明显的岁月留下的细纹。
      “这正是好年纪。特别对于男人来说,是如日中天的年纪。”我淡淡地说。
      “没错。”他喝掉酒杯里的酒,目光变得非常伤感,“可是有些事情依旧是无能为力的,虽然这些事一开始就是无能为力的。”
      “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不会占用你太久的时间,放心。”
      我招呼酒保上酒。
      “那么,洗耳恭听。”
      “那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是在公司的一次策划会上……”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酒吧的男男女女已经散场,冷清下来,这个陌生的高管男人正在诉说他自己的故事,他不知疲倦,眼神带着隐蔽的伤痛。人真是奇怪,连揭露伤疤,原来都需要观众。
      说到最后,总是离别,一次次的争吵,之后就是离别。漫长的离别。天下的离别都是相似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困,听到后来我走神了,我想他也未必就在意我是否在听着,于是我想着别的事情,他还在说着。我想家里应该买什么东西,想之后的工作道路,我思考着很多东西。我发现,原来这一切也不过是这么一回事。
      就是这么一回事。
      分开的时候天色几乎开始泛白了,我揉揉发昏的头,头疼的想,回家之后少不了要被八卦男傅闻意问东问西,这个家伙最近总是偷偷地观察我,明确的问他是什么事情,他又避而不答了。总之鬼鬼祟祟,十分可疑。
      头脑昏沉,思绪却惊人的清明。

      我和宋潇的那次见面实际上依旧是无疾而终。
      我说我他妈和白经远分了,我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来嘲笑我,嘲笑我这个傻瓜,好让我清醒清醒。
      他很不给面子的笑了。
      分得好,他说,语气痛快。
      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是宋潇。
      “出来吧,我接你去吃大餐,我知道一地儿东西特好吃,来吧。”隔着电话都能听见他痞笑的声音。
      “成,几点。”
      他说了一个时间。
      我的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也就是在这一天,我知道宋潇和穆昕彻底掰了。
      “因为你。”他像开玩笑一样地说。
      “喂,你不是说真的吧。”
      “你猜呗,挺聪明一人的,这点东西不会都猜不出来吧。”
      “哥们儿,你跟我说实话。”
      “我说实话,你就会乖乖的在这里听着吗,会吗?”他轻声问。
      我已经知道实话了。
      在我还来不及躲开的那一秒,他倾身吻了过来。我还是本能的偏了头,不行。
      我挫败的想,这都他妈什么烂事,一块找上门来了。
      “你还在等他?”他问。
      “没有。”
      “随你怎么说,你自己心里清楚。”他不置可否,对于我的回答表示嗤之以鼻。有些人可能真的天生就适合做朋友,不管经过了什么事。但愿不是我一厢情愿吧。
      “你要等他我不拦着,但是吧,惟光我把话给你撂在这儿。”他目光很沉,“你等他,我也可以等你。”
      “你真的和穆昕分手了?”我换了话题。
      “你丫怎么这么啰嗦,说了分了就是分了,一会儿分一会儿和多费事啊。”
      “祝你幸福。”我发自内心的想,我对不起他。但我这句话说的其实挺矫情的,也很没有良心。
      果然,“滚蛋啊你。”他没有再笑。
      分开的时候,他抱了抱我。我只能把这当做一个哥们式的拥抱。
      我也知道我们是回不去了。
      但在我心中,他是我的好哥们儿,永远的,爱情可能没有永远,但是友谊可以。女人可能因为撕逼形同陌路,男人就是前一秒气的抽对方大嘴巴子,后一秒也能勾肩搭背狼狈为奸。对此,我感到非常庆幸。
      这半年,自己一个人,又养成了不好好吃饭的坏习惯,我对自己一向随意。所以当半夜犯了胃病之后,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去医院了。净干作死的事儿,是在没脸出去丢人了。我无奈的想,要做一个热爱祖国、爱岗敬业的好青年,绝对不能再折腾了。
      打开冰箱想给自己熬点小米粥,发现冰箱里还有一包塑封完好的酱牛肉。我不喜欢吃酱牛肉,当时条件反射不知道怎么就买回来了。真是浪费啊,我摇摇头,盯着那包肉看了一会儿。
      我胃口全无,还是打电话定了早晨的外卖。
      想想自己最近真的挺顺利的,自从转成主编后,费心的事情多了,但是事业成功的兴奋感也来得很快,每天各种忙碌已经足够我在夜晚拥有良好的睡眠质量。累了,做的梦也会少。不想那么多的东西,自己才不会活得太累。累也是一种惯性 ,习惯了,就会成瘾。
      妈最近又在催我找个女朋友,我无奈的回答说没有,我说我现在是以事业为重,我说要他们不要着急,我想让他们放心。我敷衍过。
      可是如今,我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是不是真的应该交个女朋友,我不再排斥相亲。
      渐渐开始出席一些有闪光灯的地点,比如作者见面会、比如和其他行业的交流活动,再比如……,今天晚上的饭局。
      除了前任主编,知道我玄幻的人少之又少。这一次的人不比出版商,他们替电视台做事,话题都刁钻得很,我顿时觉得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听景然那个女人的话,居然因为她头脑发热的决定电视化。
      女人这种生物果然是惹不得的。这是今天一来我第一千次这样想。哎,事已至此,后悔也是晚了。
      到目前为止,晚宴还没有正式开始,我在那里和这群人聊着天,我告诉他们可以称呼我惟夙。我想我也是懒到家了。原本有些喧闹的人群突然间安静下来,我无比疑惑的向众人聚焦的地方看去。
      我发誓在那一瞬间我有过怔然。
      哪怕再过多少年,我都不可能忘记。我有点悲哀的想。
      那个人。
      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是光源所在。
      刚毅俊美的脸孔一如既往的淡然,一双眼睛温和清远,不失锐利。拥有何等缜密的思维,又是何等的理性,他穿深色的风衣,向众人走来。
      目光掠过众人。波澜不惊。
      他的眼睛扫过我所在的方向,他和另外的一些人把盏言欢。应该是没有注意到我。
      这其实无关紧要,我笑笑,给自己夹了一块炭烧鲈鱼。
      味道还挺好。
      “惟夙,这位是白氏集团的白总经理,是咱们电影的投资方。”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和善的替我引见。
      “我是白经远,幸会。”他伸出手,设计精美的名片递到我手中。
      “惟夙。久仰。”我轻声说。
      他笑得很应酬,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和震动,仿佛早已知晓一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遥远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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