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刻未到（陆傅）》程卿

13、天意

　　将傅振华带回市区的公寓，陆雨找来医生为傅振华看病，医生的回答却让他很无语，“病人身体底子还是很不错的，会昏倒只是因为这些天劳累过度又饮食不规律，好好睡一觉之后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就没事了。”
　　“真的没事？”陆雨还是有些不放心。
　　“真的没事。不过这种事情不要经常发生才好。他现在还年轻，当然经得起折腾，但是如果长此以往，以后身体就吃不消了。”医生劝谏。
　　“那他现在为什么还不醒？”陆雨看着傅振华，他脸色似乎好了点。
　　说起这个医生也露出点笑意，“他现在其实不能算昏倒了，而是更偏向于睡觉。让他补补眠也好，这样恢复的更快一些。”
　　陆雨摸摸鼻子，“谢谢大夫。”
　　由阿媚送大夫出去，陆雨坐在床沿看着傅振华的睡颜，看着看着，就不自觉的伸手轻抚上了他的眉眼儿，指腹在他眼下浓浓的黑影处留连不去，这样的五官这样的肤质，长在女人脸上都过于精致细腻，偏偏这个人不懂得珍惜，这些天不睡也就罢了，还偏偏烟不离口，更是把咖啡浓茶当白开水喝，这才几天，肤色都暗沉了。
　　想到医生说的傅振华这是在补眠，陆雨觉得好玩又觉得有些心疼，他还记得，周六周日的时候，傅振华总是说有点困想眯一会，却也总是睡不着，现在想来肯定是真的熬得太狠了，他竟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生生将他累病了。想着想着，陆雨的手指不自觉得从他的眼角轻划到眉梢，再顺着脸颊轮廓游走，他瘦了。
　　叹口气，陆雨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等他终于回神的时候，已经快要亲上傅振华的脸颊了。陆雨一惊，却没有退开，依然动作不变的吻了上去。原本以为，他有暄暄已故的生母，他有下落不明的未婚妻，再加上傅振华扑朔迷离的身份及来到他身边的目的，总之他们维持着利益以及利用的关系才是最明智的，可是现在，他却想赌一把，看他能不能得到傅振华这个人，这颗心。

　　阿媚送走医生后又回到楼上，陆雨的举动，着实让她愣了一下，看陆雨似乎好无所觉，她轻轻退了出来将房门小心带上，之后，若有所思的下楼。
　　“你怎么了？”楼下客厅里，火龙问。
　　“你还记不记得陆哥有多久没提起过洪美云了？”阿媚问。
　　“陆哥平时也不提。”火龙不以为然。
　　是啊，陆哥平时也不是把洪美云放在嘴边上的，可是她就是觉得，之前陆哥不提是因为在心里想，而现在不提，则是因为傅振华。
　　傅振华。
　　看着医生给开的药方，阿媚首次注意到其实他才二十五岁啊，而现在暄暄六岁，也就是说，傅振华在十九岁的时候就有孩子了；再算上暄暄妈妈十月怀胎的时间……傅振华十八岁时就结婚了？！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咱们现在是回去还是继续留在这里？”看阿媚开始神游太虚，火龙问。
　　“陆哥也休息了，把守卫留下，咱们也走吧。”阿媚可没忘记，陆峰说过他们陆家亲爱的三叔，是要暗算陆哥的。

　　傅振华一觉睡到下午，醒来时房间里就剩下他一个人，陆雨已经不知去向了。把被子掖了掖，他又继续躺了一会儿才慢慢伸手缓缓抚上自己面颊，之后又用指腹轻刷着唇瓣。他一向浅眠，之前陆雨搂着他睡觉的事情，以及昨天晚上吻他的事情，他都是有感觉的，只是不清醒罢了，可是就算不清醒，他还是能记得陆雨动作里对他如珠如宝的珍视，那种不自觉中带出的感情，能让他心甘情愿为陆雨做任何事。
　　陆雨端着午饭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傅振华在摸着面颊发呆，然后在看到自己进来后，动作顿了一下，再若无其事的放下手，“你原来在家啊。”
　　看着傅振华的反应，陆雨有点失望，他这是知道了自己亲他的事，但是却没打算提起。
　　“我要照顾你啊。”陆雨说着，把粥碗递了过去。
　　闻到香味儿，傅振华也觉得肚子饿了，洗漱过后，开始吃饭。
　　陆雨笑着看着他吃，“我就知道你醒来肯定会饿的，你这些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先吃点清淡的吧，晚上我们再去吃大餐。”
　　“周末吧，我今天得回香港。”时间上傅振华有异议，如果他总不回去陆雨肯定会疑心，再者，他刚搜集的证据，也必须拿回去。其实，如果他昨天没有昏倒，今天这个时候，证据都已经上交了。
　　陆雨不知道傅振华是这样的心思，以为他是工作忙，“这样也行。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还是周五晚上？”
　　傅振华点头。
　　“这么说，暄暄的校庆你也不能参加了？”陆雨问。
　　“校庆？”傅振华疑惑，他怎么不知道？
　　陆雨这才想起这些天事情多，校庆的事他忘记告诉傅振华了，“我上周五去接他的时候，班主任告诉我的，说是这周四下午打扫卫生布置礼堂，周五上午开联欢会下午放假。”
　　“哦。”这么回事啊，要不他周五下午早点回来？
　　“你是没听明白啊。”陆雨解释，“周五的联欢会是要家长陪同参加的。”
　　“啊？！”傅振华这才反应过来，但是，今天已经周二下午了，等他回去其实也是周三开始上班，他之前又有一周不在，周五的联欢会，他很可能是赶不回来的。
　　“放心放心，念在你为我这么拼命的份上，暄暄的校庆我替你去。”陆雨安慰似得拍拍他的肩膀。

　　回到香港，傅振华第一时间去见了黄彬。
　　“药厂的财务报表你都看过了，找出确凿证据了吗？”黄彬问。
　　“有眉目了，不过还不是很全面，就现在掌握的证据来看，只能作为起诉林静的辅助性证据。”傅振华没有完全说实话，他一直都不愿把陆雨逼上绝路，经过那一吻，更是如此。
　　“也就是说还是证据不足，更是根本动不了陆雨。”黄彬总结。
　　傅振华点头。
　　沉默一会儿，黄彬突然问，“振华，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怎么讲？”他不明白。
　　“暄暄现在在陆雨手里，他是不是威胁你？”
　　“咱们当初有消息，陆雨调查过白义胜殉职前所接触过的人，在他的调查资料里，我是带着暄暄一起返台的，所以，这也是当初为什么送走振雪之后，我没敢把暄暄也送走的原因。”傅振华说，“因为如果没有完美的理由，怕是会引起陆雨的疑心。”
　　“现在用不用把暄暄接到香港？”黄彬问。
　　“不用，陆雨暂时还不会伤害他，反而是就这么把暄暄领走，才会让陆雨起疑心。”傅振华说。
　　“那也好。”黄彬同意，“好在我们现在也不是要马上消灭陆雨的势力，还有缓冲时间，等有机会了再把暄暄接走就是。”
　　傅振华刚想说周五回去的事，黄彬就在他前面说，“振华，这些天你辛苦一些，咱们分部这才刚具雏形就接到个棘手的案子，这边这些人经验少，你给指点一下。”
　　“......好吧。”

　　联欢会上，看着那一个个少儿节目，陆雨都没想到自己竟然没有觉得无聊。
　　会间，除了暄暄的班主任，几乎所有人都将他认作了暄暄的爸爸，陆雨最后都懒得解释了，爱怎样怎样吧。
　　但是——万事都怕有但是，如果说在学校，在都有家长到场的情况下被认错，那么陆雨还能认为是那些人的惯性思维；但是，当天下午，当他把暄暄带到天宇大厦，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无论亲疏，都把暄暄称为陆公子的时候，陆雨的脸色则开始渐渐凝重，因为这里并没有什么大环境来暗示他们是父子关系。
　　然后，暄暄的生日就一直在挑动他的脑神经。
　　“你当初听说他是傅振华的儿子后非常吃惊，为什么？”陆雨问火龙，他还记得，当时初看照片，火龙知道他们的父子关系后一脸的不相信。
　　看陆雨的脸色，火龙不敢说也不敢不说，“我是觉得，相比傅振华，他和你长得更像。”
　　和我长得更像......陆雨看向办公室另一端，盖着自己的西装外套在沙发上睡的正熟的暄暄，“眼睛和鼻子像，耳朵也有点像，是吗？”
　　阿媚也在，她和火龙一起顺着陆雨的视线看过去，喃喃自语，“其实仔细看，他的嘴巴和脸型，反倒有点像洪美云......”
　　陆雨豁然转头盯着阿媚。
　　火龙的话有点没心没肺，“眼睛鼻子耳朵像陆哥，嘴巴和脸型像洪美云，那他哪里像傅振华？”
　　三人再仔细盯着暄暄研究，真觉得越看越像，然后阿媚就纳闷了，“为什么我们之前，都没有发现暄暄和傅振华长得不像呢？”
　　陆雨不说话。
　　火龙猜测，“见过的人少，所以没人说？”
　　“不是......”阿媚使劲儿想，然后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傅振华每次和暄暄在一起时都穿亲子装，就算不是亲子装，他们身上也必定会有亲子配件，让人一看就能认定他们是一家人，也就没人注意他们的长相了。我第一次在机场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是穿着亲子装的。”
　　火龙和傅振华接触的少，所以没印象；陆雨则是顺着阿媚的话回想，却有些记不住了，但是可以肯定，他也确实见他们穿过亲子装。
　　“然后，现在傅振华在香港，暄暄在台湾，他没有时间再打理暄暄的衣服了；再者，暄暄以前的刘海很长，几乎遮到眼睛，而现在学校统一减了短发，脸型就更遮掩不住了。”阿媚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傅振华会放心把暄暄一个人留到台湾让你照顾，因为他根本就是......”
　　你的儿子！
　　看着陆雨的脸色，后面四个字，阿媚没敢说。
　　“洪美云最后的去向是在哪里？还没有查到吗？”陆雨问火龙，原来他并不是像傅振华以为的那样，在洪美云失踪后，对她不闻不问。
　　“陆哥，有老爷子在，我和陆峰都不敢明目张胆查，所以还没查到。”火龙也有难处，洪美云逃走后，陆千洵根本就不给他们查找的机会。
　　没有洪美云的消息，或者说没听到火龙答复洪美云可能就在台湾，陆雨激动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一些，“有什么方法能确定暄暄的血缘吗？”
　　阿媚和火龙对视一眼，他们当然明白陆雨所说的方法，是指不通过询问暄暄、并且不会惊动傅振华的方法。
　　“DNA检测？”阿媚试探的问，“随便编个理由抽点血，小孩子应该不会放在心上吧，只要他不对傅振华说，那不就没问题。”
　　“可以先用头发试试。”火龙也建议，用头发更方便，甚至不用为抽血找理由。
　　陆雨突然就冷静下来了，如果亲子装也好、发型也好，都是傅振华处心积虑为之；如果暄暄真的是自己的儿子，而傅振华明明知道却就是不说，那么这背后是不是另有隐情？如果自己的猜测都正确，那他岂不是更加不能贸然行事。
　　默默站起身来到暄暄睡着的沙发旁边，陆雨静静的看了他好久，才轻轻坐到他身边，然后他又看了好久，才伸出手，轻轻顺着暄暄的头发。你究竟是“傅暄”还是“陆暄”，你母亲是不是洪美云啊？
　　暄暄被陆雨弄醒了，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是陆雨，于是蹭了蹭他的手心，“陆伯伯。”
　　甜甜糯糯的童音，又由于刚睡醒而有些沙哑，陆雨听了，神情越发的温柔，“再睡一会儿吗？”
　　“嗯。”嗯了一声，暄暄本来就没醒彻底，很快就又睡着了。
　　陆雨又帮他掖了掖盖着的衣服，这才回到阿媚和火龙身边，向阿媚伸出手，手上，是他刚才顺着暄暄头发时，顺手取下的他的头发。
　　阿媚双手捧了张4A纸等着，陆雨略一犹豫，还是将头发给了阿媚。
　　阿媚包好写上暄暄的名字。
　　陆雨又扯下几根自己的头发，阿媚如法炮制。
　　“不要在台湾也不要在泰国。”陆雨说，傅振雪是医生又是在台北医院工作，而泰国是陆家的地盘，他都怕走漏风声。
　　“明白。”阿媚答应，她也明白。
　　“加拿大也不要去。”陆雨再要求，傅振华也在那里工作了几年，他也怕走漏风声。
　　“知道了。”
　　“还有，这件事没有结果之前，不能走漏一丝一毫的风声，明白吗？”陆雨强调。
　　“是。”火龙和阿媚答应。
　　所以，周末的时，傅振华就真的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

　　有时候世界还真是小，当然还可以说，冥冥中自有天意。
　　四天后，周二夜里，傅振华接到两个人的电话，先是傅振雪，她说她有个同学在纽约一家做亲子鉴定的机构工作，那家机构最近接了个单子，被鉴定双方分别叫陆雨和傅暄，要鉴定的关系是，是否是父子。
　　“哥，怎么回事？陆雨是谁？暄暄怎么了？是不是咱们家暄暄出事了啊！”傅振雪问，当初没人告诉她暄暄的父亲是谁，所以她根本不知道陆雨究竟是何许人也。
　　“你说什么？！”傅振华震惊，他周一刚从台北回来，那两天，什么问题都没有啊！但是，他也知道，除非搞错了，不然振雪也不会用这种事开玩笑。
　　“哥？”傅振华的声音有些失真，她担心。
　　“你等等，让我想想。”傅振华现在心里乱的很，难道真是陆雨？他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什么事情引起他怀疑的？这两天，如果陆雨是在演戏，那暄暄为什么不说？还是说陆雨也是瞒着暄暄的？
　　“哥，你没事吧？”傅振雪只是担心哥哥。
　　“纽约的鉴定机构？纽约是不是就这一家鉴定机构？”终于冷静了一些，傅振华想起了秦朗，他也在纽约的鉴定机构工作。
　　“据我的同学说，在纽约，权威机构就这一家。”傅振雪答。
　　“你的那个同学，是不是和秦朗是同事？”傅振华再问。
　　“秦大哥啊。”秦朗傅振雪认识，“这个没听她说过啊，那个机构貌似挺大的，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吧。”
　　“好的，我知道了，你别担心，这件事我来处理。先挂了。”傅振华安抚妹妹，他要先找下秦朗。

　　只是还没等傅振华打给秦朗，秦朗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振华，睡了吗？我有事情和你说。”
　　“是亲子鉴定的事情吗？”傅振华问，同时觉得心里一紧，看来振雪说的是真的了。
　　“你怎么知道！”秦朗震惊。
　　“快说！”傅振华急了。
　　于是秦朗老老实实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每天早上，他们机构都会按地区及类别把接到的订单分派到各个部门，然后部门的负责人再将案子分派到每个医生。姚素是他们部门的实习生也是助理，负责每天的接单，一直都很尽责，可是今天早上，她却在拆开客户资料后擅自拿走了并且偷偷打电话，于是他就跟出去看看，然后才发现，她联系的人居然是傅振雪。都是熟人，他问清原委后，这才给傅振华打了这个电话，主要是想问问究竟怎么回事。
　　“你能接到这个案子吗？”傅振华问，如果是部门负责人分派，不知道秦朗接到这个案子的可能性有多大。
　　却没想到秦朗很随意，“没问题啊，我申请一下就行了。”
　　这么简单？傅振华反而愣了一下。
　　“振华，你想要干什么？”秦朗问。
　　“你能篡改鉴定结果吗？”傅振华不确定。
　　“这个问题先放放，我先问你，你能确定就是你家暄暄吗？”秦朗问。
　　“如果你的客户提供的个人信息都是真的，那就是暄暄。”傅振华说。
　　“那就真的是了。我们一向是要求实名制，准则是先核实客户信息真伪，信息为真才给做鉴定。既然东西已经送到鉴定部门，那就是之前已经核实过了。”秦朗说。
　　“秦朗，我知道这件事肯定会让你为难，但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陆雨和暄暄真的是亲生父子，但是我一定不能让陆雨知道，你明白吗？”傅振华说的认真。
　　“你是说，如果我按照程序做鉴定，那么结果就一定是父子关系。”秦朗说，“而你，要的结果是非父子关系。”
　　“我要的是没有关系。”傅振华纠正秦朗。
　　“陆雨送来的是他和暄暄的头发，我只要把其中一人的头发掉包，然后按照程序鉴定，那么结果就一定是他们两人没有关系。”秦朗说。
　　“这么简单？”傅振华愣住，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暄暄也不知道亲子鉴定的事，在暄暄没有察觉下得到暄暄的头发，这种事对于陆雨来说太简单了。
　　“简单什么啊，我告诉你，如果我真的掉包了头发，如果客户对鉴定结果有异议，然后申请重新鉴定，最后机构又发现是我做了手脚，那我在美国境内一辈子都无法再从事鉴定行业了！”秦朗说，他也是有风险的好不好。
　　“那算了，我不连累你。”稍微冷静些，傅振华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而且，陆雨既然能想到去做鉴定，那么肯定是在一定程度上认可了和暄暄的关系，如果结果是否定的，陆雨不可能不怀疑，说不定他还真的会申请复检。
　　秦朗沉默，然后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给你下药的是陆雨，对不对？”
　　傅振华吃惊到忘了答话。
　　不过这岂不是最好的默认，秦朗在大洋彼岸连连点头，“振华，我有点明白了。”
　　傅振华无话可说。
　　“你放心吧，我会给陆雨一个你想要的鉴定结果的。”但是同时，我也会给你留一条退路的。秦朗在心里补充。
　　“大恩不言谢。”尘埃落定，一旦从高度紧张中突然放松，傅振华不可控制的非常疲惫。
　　“你快睡吧。”秦朗收线。
　　傅振华也收线，陆雨，暄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