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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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楼死死地拧着眉看着锁妖塔前一片废墟，他看到了许多相熟的面孔，曾与自己举樽共饮的景天，假惺惺的徐长卿，还有……紫萱。
他看到自己拉住了向锁妖塔走去的紫萱，散尽魔力封塔后虚弱无能的样子。
他看到自己走到紫萱面前，虽然听不到人们交谈的声音，重楼还是不自觉地跟着当初的自己一字一句再次开口道：人仙殊途，你我却是一样的。
天地空旷，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寂寞地回荡在前尘旧事面前。短短几个字，明明灭灭。
眼前像是一出戏，残破的锁妖塔是背景，景天几人都成了戏子，带着自己最熟悉的面孔，你方唱罢我登场，闹闹哄哄最后终归还是寂寥收场。重楼神色一凛，冷眼看着眼前的景象如烟消散，最后只剩下紫萱一人离去的背影在离自己几步远处停了下来。
她背对着重楼，袅袅婷婷地转过身来，身段婀娜声音如水样温柔：“重楼，过去是我太傻，不知你情意……”
重楼轻蔑道：“我以为这区区罅隙生不出多么有出息的玩意，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紫萱”气恼地抬起头来，只一瞬她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只见那人左半张脸还冷艳不可方物，右半张脸却不知是被什么焚过，布满了狰狞的疤痕。
重楼有所不知，这神魔之井近年来间隙越扩越大，于是便有图省事的族类干脆选择将负罪之人流放至此，狐丘便是其中一员。她当年偷盗狐族禁果，已受天火焚烙整整九天九夜，毁去她大半修为和一身柔顺亮泽的红狐皮，被流放至此后，弱肉强食地过了几十年，已经慢慢涨了些修为回来，也将皮囊养了起来，只待寻到可乘之机，便一鼓作气逃出这鬼地方来。
前几日有魔族在井里议事，恰巧被她偷了几句去。只听得什么重楼什么设法，她满心侥幸地想，他们口中的重楼，不会是千年前叱咤风云的那个重楼吧？这样想着，干脆费心费力辗转设了个迷魂阵，本打着坐收渔利的如意算盘，却不想先被重楼几人入了阵来。
还没想到，真是千年前那个重楼。狐丘只赌在他魔力还未恢复完全上，盼得能与他战上一战。
她轻轻抬手，手中瞬间划出一柄软剑，随着她的动作折射着凌冽的寒光：“想不到还能遇见当年叱咤风云的魔尊大人，便让我狐丘来与大人切磋几招罢！”
她一瞬不停地提剑向重楼攻去，重楼侧身屈肘，轻轻巧巧地避开，连看都没看那女人一眼漠然道：“滚开，与本座切磋，你还不配！”
狐丘完好的那半边脸气得变了形，身法飘忽如同鬼魅一般向重楼冲了过去，似是要封住他所有的退路一样。
重楼满眼不耐烦地随意抬手挥了几下，连魔刃都没有出鞘，短短几个呼吸，便看刚刚还气势汹汹的狐丘被大力掼在地上，喉头涌上一股腥甜，手中的软剑也斜斜地飞了出去。
他上前走了几步，站在那张一半狰狞一半不甘的脸面前，淡淡道：“本座说过，你还不配。”说话间他抬手又是一挥，远处那把软剑嗖得一下飞了过来，笔直地悬在狐丘的后心上，只需要重楼再一个动作，就会毫不留情地贯穿她的身体。
狐丘抬起一张卑微的脸，费力道：“杀、杀了我，你就再也找不到…找不到，那个小姑娘了！”
重楼好脾气地听她讲完了最后的一眼，手指动了下，那柄软剑瞬间穿过狐丘插在地上，颜色诡谲的血液从伤口中喷涌而出，顷刻间流了满地。剑刃劈开血肉的声音让重楼的眼睛微微亮了下，随即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外走去，一路走出了狐丘借神魔之井的力量编织出的幻境。随着他的步子，身边的景色全都破碎在空间里，最后变回茫茫然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需要找到景浅，现在！
那只妖怪的意思好似是她将景浅也困在了她的幻境内，她死掉之后，困着景浅的幻境不攻自破，可重楼查了查他给景浅留下的刻印，却发现魔力波动被完全掩盖了。这神魔之井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不仅是空间比过去大了数十倍，空间之内的能量波动也惊人地巨大，虽说他对于狐丘这种困在井内只能靠杀人续命的小妖看不上眼，也不能说是不惊讶的。
这样道行卑微的小妖小怪都能借助空间的力量把他困在幻境内，如果遇到更厉害的呢？
而且居然还能窥测到他的内心，这也是重楼为什么想都不想就把狐丘杀掉的原因之一。
重楼就好像到了别人的主场，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却无计可施。
他正烦躁之际，脚步不停地在空间里胡乱冲撞，每次下手就有无数幽魂因此魂飞魄散。
景浅、景浅？！她到哪去了？！
狐丘虽死，可万一有其他居心叵测的人，在幻境解除之前对她做了什么怎么办？！
重楼在半空中乱窜的身形猛地顿住，抬手不可置信地查了查刻印，欣喜若狂地向刻印那头奔过去：“她竟然自己从幻境里出来了？”
直到看到那个缩在道路转角的身影，重楼才放慢速度，直到让自己看起来不是很着急，才放心地一步一步向她走过去。他后知后觉地看到景浅身边可怜地抱着肚子坐在地上的骨头龙，皱眉思索了片刻，在心里奇怪道：“骨龙？”
重楼大人都忘了自己收过这么一个魔奴了。
他看骨龙费劲地抬起短短的前肢，似乎是想要安慰景浅的样子，而她注意到骨龙咔嚓乱响的关节，笑了下，主动挺了挺脊梁在骨龙爪子上蹭了蹭。
重楼瞬间隐去了身形，走到她面前，想要听她在跟那蠢龙说什么。
却听景浅道：“我想，或许，让他亲手送我上路，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吧。”
“上路？”重楼脑袋上冒出几个问号，以为是之前狐丘创造出那个揭人伤疤的幻境勾起了景浅的心理阴影，他正待现身，突然听景浅又说了什么。
景浅顿了顿，托着腮落寞道：“若是他杀了我，能有重新救回紫萱的力量也说不定。或者，就让我一个人在那契灵中，呆个百十余年，让他自去做那自在魔尊吧。”
重楼：原来她在说我？？？
重楼：她想死吗！！！
怒气条以光速噌的一下被填满，重楼愤怒地厉声质问道：“景浅，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景浅毫无防备地被狮子吼偷袭了一下，眼冒金星地从地上站起来，还抬手拉了骨龙的小爪子一把：“没什么没什么，是它带我来找你的，你认识吗？”
骨龙在一边欣喜地跳了一下，这一下让它浑身的骨架相撞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好像下一秒就会解体一样。骨龙站在重楼身边，比他还要高出几个头去，此刻却乖巧地伏在地上，头温顺的垂着，空洞的眼窝里好像放出“求表扬”的精光。
重楼却不理眼巴巴等着的骨龙，继续质问道：“你想死吗？！那杂碎让你看到什么了？”
景浅把一直裹在身上的披风顺势搭在骨龙身上，脸上又挂上了万年不变的淡淡笑容：“哦对了，我跟你打听个人。”
重楼被吸引了注意力，将披风骨龙都收回刻印里，问道：“谁？”
景浅笑意不变：“一个魔，两角漆黑，左手腕上一朵墨色莲花。”
重楼还未开口，突然听到有人惊叫道：“那是……连池？！”
两人转身，看到溪风一行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青青一脸的劫后余生：“吓死我了，我们被传到另一个地方去了，你们还好吧，没遇到什么危险么？”她跑到景浅身边拉着她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景浅突然接触到另一个人真实的体温，一直绷紧的神经也不自觉地松懈了下来：“我没事。”说着，还抬手笑眯眯的拍了拍青青的肩膀。
她环视了下，来时的几个人都在，只是毛宁的小鱼干不见了，她还一脸兴味盎然的样子，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而竹曦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白了，好像遇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才刚刚回过神来一样。
看来，在分开的这段时间里，不仅自己遇到了凶险，他们也没有很好过。
重楼微不可察地挪动了一小步，无形中隔开了青青，将景浅虚虚护在身后，开口道：“你说的连池，是什么人？”
溪风看了重楼一眼，抱着胳膊道：“是最近魔界突然出现的一个人，魔力深不可测，也很有手段，已经收服了许多势力了。他的标志就是那朵墨色莲花，因为他是……”
“从神堕为魔的！”重楼与溪风同时喊出这话，几乎就在一瞬间，重楼支开结界严丝合缝地保护起景浅，两人猛地窜到了半空中。
“溪风”一击失败，也没有气恼，不慌不忙道：“连池大人派小的来跟魔尊大人问好，祝魔尊大人万寿永昌。”
景浅被吓了一跳，迅速地适应了突变的高度又迅速地反应了过来：“那是！连池的手下？！”
重楼冷哼道：“不错，怕是那杂碎担心本座回到了魔界会对他的计划有所阻碍，提前派人来击杀本座而已。”他低头冷声道，“不劳你们——咸吃萝卜淡操心！”
景浅：噗！！！重楼大人这很出戏好么？！！你跟哪学的这话啊？
重楼分给景浅一个眼神，古井无波，好像完全接收不到景浅的吐槽信号一样。他趁着空隙联络上了溪风，两边联合打通了道路，一瞬之间就传送到溪风几人所在的地方。
就在他们消失之时，还能听见底下几人遥遥传来的声音：“那小的便代连池大人——恭候几位大驾。”
景浅郁卒：难道他们不会出戏么？难道我拿错剧本了？
这次跟真正的溪风青青几人汇合，两方都松了一口气。青青真的凑到景浅身边，上下检视之时也真的跳脚说着“你们还好吧没有遇到危险么”这样的话。景浅细思极恐，看来对方已经打探清楚了这边几人的基本情况，不仅知道样貌神情，就连性格都模仿地让人一时之间看不出破绽来。
重楼的重点却完全不在这里：“连池是谁？”
溪风难得皱起了眉，沉声道：“是个堕魔，近几年才刚刚冒出头来。手段残忍，嗜杀。”
重楼看景浅收起了笑容一脸严肃，也收敛了表情……算了他不用收敛本来就是面瘫，继续面瘫道：“怎么？”
景浅抬眼扫了重楼一眼，淡淡道：“他骗了我哥哥。”
这还是重楼第一回听景浅提起她的家人，还是她哥哥，想来就是当初搞出可怜鬼那些幺蛾子的那个人。虽不知景浅当年为何与她哥哥决裂，可作为一个雏鸟情结的晚期患者来讲，景浅独居这个事情还是挺让他满意的。
这一下突然听到另外一个人，还是跟景浅有着那么亲密关系的人，重楼实在没忍住一脸的不爽：“你哥哥？”
不待他继续说话，一边的毛宁突然稍退了一小步，眼见众人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顿了顿，又退了一小步。
景浅看向异样的毛宁，虽没说话，可眼神确实是实实在在透着关心的。
毛宁脸色变了一变，强笑道：“我……突然发现我的小鱼干不见了！”
景浅：“……。”
重楼：“……。”
一边的竹曦满眼忧伤地给她投过去一个眼神，清清冷冷开口道：“我们先继续前进吧，此处不宜久留。”
景浅看了眼再见面后第一次开口的竹曦，他从前便话少，这次见面之后更少了，而且总看着很低沉、很落寞的样子，也不只是怎么了。景浅一边跟着众人的步子向前，一边随口调侃：“这弗拉格就算是立下了。”她悄悄调整步子，想要走到竹曦旁边同他好好讲几句话，再加上本来竹曦就步子慢，两人就不自觉落在了队伍最后面。
重楼见自己与景浅渐渐拉开了距离，不爽地哼了一声，宝相庄严地走在溪风青青一对小情侣旁边，给两人施以沉重的低气压。
正待溪风忍不住想要开口时，突然听到重楼悄悄用魔力给自己传话道：“弗拉格是何物？”
溪风一时语塞，却碍于无法求助，低头眼观鼻鼻观心沉默地走了半晌，终于组织好语言回答道：“就是越不想要什么就会越来什么的...意思吧。”
重楼在一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明白了，好像又不是很懂。
几人没有走很远，便看到路尽头一处闪着耀眼紫光的法阵存在感刷了满屏。溪风看了看那法阵，又神情庄重地左右环视了下，方才略透了些欣喜道：“就是这里，从这里出去便是魔界了。”他庄之又重地叮嘱众人，“出去之后一定小心，连池已经在井内动了手脚，魔界更说不定，务必万分小心。”
这话刚说了一半，重楼已经满脸不耐地走了进去，青青紧随其后，蹦蹦哒哒得好像出门春游的小学生一样，毛宁跟在青青旁边，悄声跟她讨论魔界的小鱼干会不会更好吃一些。只剩景浅跟竹曦两人不尴不尬的交谈着，听了个尾音。
溪风一脸悲愤地扭头冲进了法阵里，剩下景浅竹曦二人面面相觑。竹曦被溪风所影响，在这短短一瞬间好像卸下了所有心头事，对着景浅毫无芥蒂地轻笑了下，景浅怔忪了一瞬，也扬起了笑脸。回想起来，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这样如同真正的旧友一样相处，并肩举步迈进了绚烂夺目的法阵。
魔界与景浅想象中的实在是大不相同，她原以为会是满街的金光璀璨，还会有往来不绝的妖媚女子和一脸魔相的小哥，最多也就是像赌城那样豪华奢靡。可没想到这里居然如同科幻小说一样，看不出材料的光亮大地，道路两边高达上百层的大厦和空中飞驰而过的汽车让除溪风外的几人都愣在了原地。
虽然汽车来来往往，划下完美的流线型，在地面却见不到多少人，甚至，如果把建筑作为大背景的话，这里有些荒凉了。
青青瞪圆了双眼，嘴巴微微长成一个o型，不可置信地掐了一下溪风的胳膊，换来男友一脸扭曲忍痛的表情。旁的几人注意到这个细节，都不约而同地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溪风捂着被青青掐痛的胳膊，努力努力地把龇牙咧嘴的冲动忍下去：“魔界的科技比人界要发达许多，也是因为这里有着魔力支撑的缘故。”
景浅突然想到什么，疑惑道：“那……魔界没有干涉过人界么？”
重楼的关注点则不在这里：“那帮迂腐木头呢？”
溪风失笑，揽过青青示意众人向前走着，款款解释道：“神界与魔界相差无几，只是他们规矩比魔界多就是了。而妖界与人界相依存，鬼界还是那个鬼样子便是了。”
他简洁地讲了几界的情况，又把目光转向景浅，严肃地与她对视道：“魔界...不能干涉人界过多，这是……天道。”
“天道。”景浅稍稍垂了头，似懂非懂。而重楼听到溪风这样的说法，嗤笑一声，却并不多说什么。
几人走在林罗万象的街市间，一时间都没了言语，只静静地看着眼前完全新奇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