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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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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陶知川起来的时候,陆安深早已经起来了,一如既往地在厨房里做早餐,晨光温柔,连他的侧影也是无比的温和。似有所感,他抬头对陶知川轻轻地笑了笑,眼神轻柔,露出好看的牙齿。
本来是平时正常而温馨的场景,如今却让陶知川一阵揪心。
他甚至不知道陆安深是怎么笑出来的。
他们两两相对吃着早餐,陆安深仿佛无感,陶知川却食难下咽。
“怎么了?”陆安深喝下一口牛奶,疑惑看着陆安深拿着刀叉不动的手。
陶知川想像他一样微笑,可是终究只能在嘴角牵扯出一个弧度。
“叮”地一声,刀叉摔到盘子里面,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噪音。陶知川一把抓住陆安深的手:“阿深——我”却没办法再继续,好像有很多话堵在喉咙里,最终喑哑。
陆安深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声音很轻:“知川,我们说好的,你别这样。你不欠我,不用这样。”
“阿深,对不起。”半天,他也只能以这句话相对。
陆安深慢慢地喝完最后一口牛奶,突然有些狡黠地笑了,眼睛清亮:“知川,今天是我先吃完,洗碗的事情就交给你啦。”起身拍了拍陶知川的肩膀。
陶知川实在说不出话来,看着这样若无其事的他,心里更加难受。
“我去拿东西了。”
陶知川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安深从卧室把行李箱拎出来。
这是前几天陆安深就收拾好的。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知川,我要走了。”陆安深在他面前站好,他黑色的瞳孔就像浸透在清澈泉水里的黑色石头温温润润的,但是却没办法从中分辨出其他的情绪。他的嘴角依旧挂着那一抹熟悉的弧度,就好像无论发生了什么,也拉扯不下的倔强。但是他的脸色却有一些苍白。
陶知川只觉得喉咙干涩地发痒发疼,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片,心脏也一阵一阵抽搐地疼,但是他什么都不能做。尽管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也曾经无数次地设想,却还是没有抵挡住这一天终于来临时候的痛楚。
“真的不用我送你么?”他听见自己的喉咙里挤出那么一句话。
陆安深笑:“不用了,让我自己走吧。还有我的签证已经下来了,六月二十我就飞法国了。”
陶知川浑身一震,脸色刷白地盯着他,满目都是痛心,他从来不在他面前提及那些东西,所以他不确定是陆安深真的知道了什么,还是都是巧合。
“我想在那里定居,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陆安深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失态,继续以平淡的口吻叙说着他的决定,苍白的脸上依旧有浅浅的微笑。
陆安深在断他们的后路,他在很坚决地表示他们以后再也不会再见,再也没有瓜葛。这是他熟知的陆安深,这是他爱的陆安深。
所以陶知川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心里揪成一片却没有不追问,因为他没有立场。
陆安深却是知道他的这份心情,于是笑得有些愈发温柔,只是多了些歉意和宽容:“我先走了,待会你不是还要去医院么?不耽误了,再见。”
“再见。”就像一个仪式一般,陶知川慢慢吐出两个字,但是心已经疼地在滴血。
这是陶知川记忆里最深刻的关于陆安深微笑的样子,与和常人的客气礼貌不同,陆安深对他笑的时候眼角眉梢也会灵动起来,眼神温软,隐藏着只有彼此能懂的情绪,还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但是这一次的微笑,陶知川却记得那个微笑最后却像是隐入了大雾中,隐隐约约地看不清楚。
所以很多年后的陶知川想起这一幕的时候,脑海中出现的不是陆安深清俊的容貌,而是总是一片朦胧的雾霭和被雾霭包围着那个像晚霞一样看不清楚的温暖的笑容。
陶知川也笑了笑。
我笑你向我告别,却带着不为人知的温暖。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脸颊已经湿了一大片,陆安深已经走了很久。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他的阿深,他就这样永远失去他了么?
我的阿深。
陶知川收拾好一切,才慢腾腾地出了门。
外面的阳光很灿烂。他的内心却是一片惨淡。街上的车流人流熙攘,他慢慢地挪动脚步,这座城市依旧是这幅样子,可是他却是知道自己是要重新活过一遍的人了。
打开病房的门的时候,看见里面两个有说有笑的女人,他还是愣了一瞬:“方菀?你怎么来了?”
床边坐着的年轻女人笑着和他打招呼:“知川,你来了。我刚好没事就来看看陶姨。”
病床上躺坐着他陶母嘴角挂着笑意,对着自己的儿子嗔怪道:“知川怎么说话呢。方菀是我儿媳妇,她不来谁来,你工作那么忙,也就只有方菀这孩子贴心能陪陪我了。”
陶知川脸上表情一滞,但是话到嘴边又想起了医生的话没敢反驳,僵硬地笑了笑,只顾闷头收拾东西,没再说话,但是手却忍不住地发抖。
见他这幅样子,陶母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眉间也染上些忧虑,不过考虑到方菀还在身边,还是很快恢复了正常。
旁边坐着的方菀听了这话也笑了,握住了陶母的手,安慰道:“陶姨,怎么了呀?知川都放下那么多工作来看您了,您还跟他生气呢,就算他不听话,您也别跟他计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这多不划算。”
陶母笑意慈祥:“还是你这个孩子懂事,所以人家就说啊,还是女儿比儿子贴心,我啊早就想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了,比那没心没肺的给我省了多少心。不过还好啊,老天待我不薄,你能成为我儿媳妇,我也很满意了。”陶母说着说着又高兴了。
方菀白皙的脸颊上出现了一片不甚明显的绯红,被陶母爱怜又慈柔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转了视线去看陶知川,陶母看见这一幕,更是欣慰得喜笑颜开。
旁边的陶知川却听得心如刀绞,看见方菀的微笑,又想起刚刚离开的陆安深苍白的脸和微笑,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他却注定要辜负他爱的那个,眼眶不禁再次模糊起来,他匆忙得别开脸。
旁边陶母依旧和方菀在很高兴地谈话,她们的话题已经说到了婚礼。
是的,他和方菀的婚礼。
他放弃了他的阿深,却来迎娶这个他不爱的女人。
陶母唤了他几句,见他一副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就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于是她找了个借口把方菀支了出去。
“知川,你怎么了?是不是和那个孩子?”陶母语气轻柔,小心翼翼地问他。
陶知川当然知道自己的母亲指的是谁,掩不内心住酸楚,在温柔的母亲面前终于坦白了:“妈,他离开了。”
陶母沉默了一会,愈发小心翼翼地道:“知川,你是不是怨妈?”
“没有,妈,你说什么呢。我就是心里难受。”
陶母叹了一口气,脸上都是不忍:“是妈心狠,你要是怨我,我也不说什么。总归是我欠你们两个孩子的。可是知川,你也体谅一下妈妈,妈妈也是没办法。那个孩子是个好孩子,如果你不是陶家的独子,也许就没有今天这事儿了,可是妈妈不能让陶家绝后,否则我就算是死了,也没脸去见你爸爸。”
“妈,我知道,您别说了。”陶知川只觉得口中苦涩一片。
“知川,妈是过来人,现在有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是妈还是得说,你坐过来些。”
陶知川依言坐到陶母的身边,陶母摸摸他的头发,怜惜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妈这么多年,看着当年的那个小不点长成现在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模样,你跟你爸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妈。”陶知川知道自己的父亲的逝世一直是母亲心里的痛。
“好了,妈不说这些,你也知道我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妈能说的话也没有多少了,你能听的就好好听着。”
“妈,您别说这个,您一定会没事的,您一定能长命百岁的。”陶知川觉得有什么重物压在胸口让他都快不能呼吸了。
“好,这个也不说,反正,既然你现在和那个孩子也已经分了。从今以后,你就好好喝方菀过日子吧。生活不能事事都如意的,你明白吧。你和那个孩子两个人都是男人,现在分了也好,你们就能回到正常的生活里去了。以后,你就忘了他吧,方菀是个好姑娘,善解人意温柔大方,也会过日子,绝对能做个好媳妇,好好照顾你,也能让妈放心,妈也能跟你爸有个交代。”
“是,妈,我知道,我会的。”
陶母捏了捏陶知川冰凉的双手,眼里似有不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下,你和方菀的婚期也近了,今天是五号了,看看也就还有半个月了。你也稍微上点心吧,虽然说我病着,但是也不能老是让女方那么操心,这样不好。”
“嗯,我知道。”
“昨天喜帖发给你们公司同事们了?”
“嗯,发了,老板早就知道我要结婚的事,早就说要当证婚人了,我和方菀说过了,也就定下来了。”
“那就好。”
“妈,你放心吧,你别操心了,到时候只要高高兴兴看着我们结婚就好了。”陶知川笑了笑。
“嗯。我放心。”陶母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满眼温柔和欣慰,但还是掩藏不住那一抹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