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夏》杼柚其空

52、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得知书店着火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这么一通折腾，和戴天阳回到他们租的屋子也已经凌晨两点半。夏季天亮得早，顾迦南说会在天亮前回来，那么其实也没有几个小时了。然而就是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对于林炎来说是如坐针毡的。

　　林炎和戴天阳回去的时候戴天辰也清醒了，正坐在沙发上等他们。

　　“怎么样了？哥？”

　　戴天阳一脸无奈地摇摇头，“什么都没了。”

　　“怎么会这样……”戴天辰的语气里透露着不可忽略的难受。他是半夜醒来发现戴天阳不在的，打电话去问，戴天阳把事情两三句简单交代了。虽然说对书店不见得有多深的感情，但是只要一想到火灾就发生在身边的人身上，还是觉得世事无常。

　　“你再去睡一会吧，不是还要去上补习班么？”戴天阳赶他去睡觉。所谓的补习班其实是个绘画班，尽管戴天辰的母亲还不同意，但在他的坚持下，戴天阳到底还是默许了。戴天阳对这个弟弟嘴上一直都是嫌弃的，实际上有点刀子嘴豆腐心。戴天阳的父母都是不怎么负责的人，戴天辰更是无辜，连亲生父亲都没有见过，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弟弟再软再没有男子气概也还是疼他的。

　　林炎倒了杯水，一口喝尽之后就坐下来没再说话。他心里很乱，书店没了，那么多书没了，顾迦南爷爷一辈子的心血，顾迦南守护了很多年的宝贝，心疼得已经麻木了。尽管顾迦南要他不要担心，可是怎么可能不担心，林炎一直都在想办法让顾迦南的心理状况好起来，结果还没什么起色，更沉重的打击就来了。

　　戴天辰又被赶去睡觉了，戴天阳坐在客厅里抽烟，林炎闻着烟味就那么呆坐着。

　　一支烟燃尽，戴天阳开口问道：“林炎，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林炎的声音很沙哑，他刚刚在书店前差点失控冲进去，可见这件事对他的影响也很大。这家书店也有林炎的心血，他明白书店的意义，所以越发的感到棘手，“书店没了就没了，我们可以装修好重新开始……上过保险吗？可以申请赔偿的吧？”

　　“火灾原因还不知道，不过听说是从隔壁奶茶店烧起来的，这样他们就要负责了。但现在不是钱的问题。”戴天阳的脸色很不好看。

　　“什么意思？”林炎疑惑不解地看过去。

　　“这个店铺的房产证不在阿南手上。”戴天阳看着烟灰缸里的烟头，解释道，“阿南爷爷去世的时候，书店是阿南拼命争取来的，其他他什么都没有要。他认为那些都不重要，只要能把书店开下去就可以了，因为他知道一旦书店落到他几个叔叔手里，肯定会被糟蹋的。那个时候阿南毕竟还太年轻，他爸还在监狱里，谁都帮不了他。什么狗屁亲戚，根本就是强盗。阿南爷爷走得突然，虽然有遗嘱，但是不知道他们动了什么手脚，除了答应让阿南把书店开下去，什么都没留给他。现在书店出了事，不管是隔壁奶茶店会赔钱还是保险公司能够出赔偿金，这钱阿南都拿不到，他没有房产证。说不定借着这次机会，那几个叔叔就要把店铺收回去了。”

　　林炎这回是彻底懵了，本来他冷静下来想了想之后觉得还不至于走投无路，谁知道现实情况居然是这样的……

　　“顾迦南他……”

　　“我不知道现实为什么要对阿南那么残酷，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像我这样的，自以为家庭环境已经很糟糕了，和阿南一比就知道，不管我妈负不负责她都是我妈，不管小辰是谁的儿子他终究是我弟弟。阿南爷爷去世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在伤心，一开始还忍着不哭，后来有一天晚上终于发泄出来了，那种哭声真的是撕心裂肺，我根本不知道要去怎么安慰他，也没办法安慰他。”戴天阳又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像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那些场面，只要一回想起来都会觉得心疼难忍，“我有的时候一直在想，如果是我身处他那样的环境，可能真的扛不住。”

　　“我知道。”林炎神色凝重地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你……”戴天阳看了林炎一眼，欲言又止。

　　“什么？”

　　戴天阳苦笑着摇摇头，“本来想说让你别离开他，至少这段时间不要，不然我怕他真的会……不过你应该不是那种人。”

　　“我不会离开。”林炎郑重地说道，“戴天阳，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你对顾迦南……”

　　戴天阳打断了他，“你放心，不用把我放在心上。我对自己很了解，我就算是喜欢他，我也做不到你这样。我有的时候简直觉得你他妈是个变态，什么事情都替他想到了，什么事情都替他做，你这个年纪做到这个地步真的不容易，我认输。”

　　“……”

　　“而且，我也不适合他。我不是那种从一而终的人，阿南对感情的事其实很固执。”

　　“我只是想说谢谢你，至少那几年你还陪在他身边。”林炎很认真地这么说着。

　　“干！”戴天阳瞪了林炎一眼，“陪了几年然后把他托付给你么？”

　　林炎想笑，但是没有笑出来，“对了，我们去找顾叔叔吧，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也要先告诉他。”

　　“顾叔叔？顾新么？”戴天阳皱起了眉头。

　　“我知道顾迦南还没有原谅他，但是这件事，我觉得找他帮忙比较好。顾迦南不擅长处理这种事，也像你说的，他应付不了那些亲戚。”

　　戴天阳点点头，“他根本就不想应付，房产证之类的他可能不放在心上，唯一难受的大概就是书店没了这件事。”

　　“顾叔叔人挺好的，时不时来问我顾迦南的近况，他还是关心他的，就是怕他生气，所以不敢直截了当地问。”林炎叹了口气，“他身体不太好，我也不想打扰他，可是这么大一件事，我们也帮不了太多，可能还是要靠他。”

　　戴天阳沉默了。

　　“而且，如果能趁此机会让他们关系缓和一点的话也不错。就像你说的那样，家人说到底都是家人。”

　　“大家一起想办法，总好过让顾迦南一个人扛着强。”林炎看了一眼窗外，“天快亮了，希望他能早点回来。”

　　“你很担心吗？”戴天阳问了一句。

　　“嗯，担心。但是我也相信他，既然说了没事，就肯定会没事地回来。”这句话说了之后，林炎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早上五点半，天已经亮了，夏日清晨的鸟鸣声充满了活力，林炎和戴天阳仍然坐在客厅等顾迦南。林炎盯着手机上的时间移不开眼，如果到了六点人还没有回来，就出门去找人。

　　好在很快就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顾迦南低着头走进来，看了林炎和戴天阳一样，轻声说了句“谢谢”就径直往房间走去。

　　戴天阳使了个眼色给林炎，林炎跟着进了卧室。

　　“你还好吗？”

　　“有点困了，想睡觉。”顾迦南脱衣服钻上床。

　　“嗯。”林炎拿过空调遥控器，调到合适的温度。

　　顾迦南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一起睡。”

　　林炎愣了一下，顾迦南很少会主动说这种话的，他依言照做，躺在顾迦南身边。顾迦南伸手勾住了林炎的腰，闭着眼睛整个人缩到了林炎怀里。

　　林炎无声地叹息，伸手揉了揉顾迦南的脑袋，像是在抚摸受伤的小动物。顾迦南的身上没有酒气，说明没有去喝酒，林炎稍稍放心了一点。

　　“去哪里了啊？冷不冷？晚上温度挺低的。”林炎没有提书店的事。

　　“立秋都过了，早晚温差大很正常。”顾迦南回答道，“没去哪里，在江边坐了几个小时，吹风吹清醒了。”

　　“回来了就好。”林炎亲了亲顾迦南的额头。

　　顾迦南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主动凑过去亲了亲林炎的嘴唇，手也不安分地在林炎身上摸来摸去。林炎被弄得有点哭笑不得，“不困吗？想做？”

　　顾迦南没有回答，再一次堵住了林炎的嘴，舌尖灵巧地滑入口腔，整个身体都往林炎身上扑。喜欢的人这么积极，本应该是件高兴的事，林炎却没有那么有兴致。他觉得顾迦南太平静了，平静过头了。就像是他还在书店面前差点失控，可是自从到了现场亲眼目睹书店的惨状之后，顾迦南就像个围观者一样，完全是事不关己的状态，这很不对劲。

　　说句实话，现在不是做这些的时候，很快关于书店的后续会有一大堆事要处理，抓紧时间睡觉休息才是真的。可是林炎明白，顾迦南是找不到支撑点，只能寻求身体上的抚慰，他就算再面无表情，内心深处有多苦涩，林炎是能够想象得到的。

　　【……】
　　【……】

　　“林炎……”像是在求救般地叫着林炎的名字，顾迦南的眼神都很迷离。

　　“我在。”

　　停顿了好一会，顾迦南又轻声呢喃道：“林炎……”

　　“嗯。”

　　顾迦南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劲地叫着林炎的名字，是在呼喊是在求救，是在告诉自己，抱着自己的这个人，已经是最珍贵的所有了，他在自己的体内，他和自己没有任何距离，如此亲密如此热切。在八月的这个早晨，顾迦南希望自己能够溺毙在这场温柔的梦境之中。

　　内心深处有什么在渐渐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