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谣》熏豆姑娘

18、又是那只幻兽

　　是那只幻兽。
　　体型比原先缩小了一倍，全身毛发立起，一双赤目凶狠地瞪着我，随时准备窜上来。
　　我低头看了眼树下的二人，料想着喊它主人也未必听得到，用尽量和缓的语气与它道：“先前乃是你伤人在先，如今我看在你主人的份上不愿伤你。”
　　那畜牲只是低低咆哮着，往后蓄势，猛地窜起，尖锐的獠牙伴着风声直逼我而来。
　　它不听劝告，我却不能与它计较。
　　匆忙闪避着，尽力克制心中不断增长的暴戾之气。
　　它却只是越来越烦躁，攻势渐猛，口中獠牙在月光下反射出一抹刺目的光。我被晃得一闪神，脚下落了空，直直坠下建木。
　　手中冰刃一路划着树干而下，发出刺耳的声音。下落之势未止，那红毛凶兽也跟着往下攀爬，利爪抓着树干，携着风声而来，凶恶的面孔在阴暗的光线下越发狰狞。
　　眼见离那幻兽越来越近，而离地尚远，慌乱中我往后一挪身，身子腾空而起。那幻兽六足抓着树干，稳稳停在原地，我却失了支撑，直直下坠。
　　召来的云几番被风吹散，又被我念咒聚拢，匆忙间，下落之势只缓了一瞬，于事无补。我下意识闭上了眼，不知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会不会变成肉饼。
　　耳边隐约闪过一声“沐沐”，转而便被风声掩盖。不知下落了多久，周身出现一片剑影，我只觉落入一个软软的怀抱，苍慕云将我接住，一脸担忧地看着我，身边是流光剑挥舞出的一道剑网，他借着剑气上升到此处，因抱着我不能动作，那纷飞的剑光也在渐渐消失不见。他索性将身子一转，将我牢牢护在怀里，背朝下直直坠落。
　　两人重重落地，我感觉全身都震了一震，却并无疼痛之感。仓皇起身查看他的伤势，他面色苍白，却噙了抹笑，只问我：“有没有伤着？”
　　我觉得眼里热了一热，摇摇头想将他扶起，却被人猛地推开。
　　鄢青冲到他身前，一贯艳色卓绝的脸上满是仓皇，颤抖着唇说不出话。
　　苍慕云淡淡一笑，“不碍事的”，已自地上站起，虽身形有些摇晃，终究是站得稳当了。
　　“哥哥……”鄢青担忧地看着他，一旁幻兽仿佛知道做错了事，低低叫唤着。
　　苍慕云将我拉到身边，查看了一遍，确定我无事后，转头看着鄢青，语气中难得带了些责备，“上次既已惹出了事，怎么还不严加看管？”
　　鄢青眼里含了泪，唇咬得发白，许久低头与我道：“对不起，因上次它上次伤得太重，我来昆仑山为它寻些药材，顺便借天地间灵气为它疗伤，是我没有看好它，姐姐，对不起。”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被惊吓一场，我只觉心力交瘁，只露出个安抚的笑，却连自己也安抚不了。
　　上了云头，我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鄢青与那幻兽一人一兽站在原地，望着苍慕云的眼神包含了深情、失望、自责，还有一些我不懂的东西，沉沉浮浮，令人看不通透。
　　我亲自去聚窟州请了墨羽来给苍慕云看身上的伤。
　　他把了半天的脉，因巨震引起全身脏腑略有移位，虽有仙障护身，终究是受了严重内伤。
　　他苦笑一声，“你二人真是能折腾，一个病刚好，另一个又伤到了。”
　　或许是觉得气氛太沉重，开了个调养的方子便告辞了。
　　这一调养便养了十日之久。
　　我日夜守在他身侧，他笑道：“只是受了些伤，又不是不能动了，不必如此的。”
　　我仍执着地守着。
　　向冰落学着亲自做了些饭菜，第一道是红烧鲤鱼。
　　我曾见过鸬鹚捕鱼的场面，因那场景太过深刻，下意识地以为所有鸟儿都该是爱吃鱼的。因刀法不好，将那鱼在地上摔了半天，鱼才不甘心地瞪着眼断了气。
　　使惯了冰刃，拿菜刀的手有些别扭，冰落说，要将鱼身上划开一些口子才好入味。
　　将鱼炸至变黄，在锅里倒上姜丝，葱白等物爆香，后又将炸好的鱼放入熬着汤汁的锅中，小火炖煮，我十分满意地看着出锅的鱼，撒上些葱花，卖相十分好。
　　苍慕云惊喜地挑眉看着我端上的盘子，下了筷子，有些犹疑地挑出一片鱼鳞，我呵呵干笑两声，毫不在意地将鱼鳞扔到一边的盘子里，为他挑了块白净的鱼肉，兴致勃勃地等他尝第一口。
　　他唇角的笑僵了僵，我柔柔地问，“好吃吗？”
　　他眉毛不动声色地抖了抖，“好吃。”
　　“那多吃点。”我托着腮，十分满意。
　　他夹了一筷子给我，“你也尝尝吧。”
　　我将筷子推回去，“我特地给你做了补身子的，你多吃点。”
　　他堆着笑的脸有些僵硬，默不作声地将整盘鱼吃了个精光。
　　那天他喝了很多水。我十分担忧地看着他，“你可是有什么不舒服？怎么喝这么多水？”
　　他淡淡一笑，“沐沐，明日我不想吃鱼了。”
　　我歪头想了片刻，原来并非所有鸟类都爱吃鱼的。
　　他今日喝这么多水，莫不是伤到了肾脏？
　　第二日便做了个水煮腰花。
　　仍是十分满意地看着他将整盘菜吃光，他一脸镇定地看着我道：“沐沐，我怕你太辛苦，以后做饭这种事还是让冰落来吧。”
　　这鸟儿委实不大好伺候。
　　十日后，墨羽来复诊了一回。确定苍慕云无碍后，我带着那费尽艰辛得来的建木去了一趟九重天的天府宫。
　　司命接过建木便两眼放光摩挲了许久。我在他屋子里转了一会，临墙立着一面大书柜，密密麻麻地放了好些书册。
　　“这是凡人的命簿？”
　　他拿着把锋利的刻刀比划着，抬头看了一眼，“嗯，凡人一世生老病死皆写在其上。”
　　我嗯一声，转头与他道：“那仙人的呢？”
　　他摇摇头，“我只负责撰写凡人的命数，仙人的命数是记载在天命石上的，不得更改，一切听凭天命。”
　　是这样。我看够了，有些百无聊赖地坐下等他检查完货品。
　　他忽的抬头看我一眼，手里动作未停道，“不知郁潇白历劫如何了。”
　　我愣了一愣，“历劫？历什么劫？”
　　他眼神诧异地望了我半晌，吃惊道：“你竟不知道？他如今已有二十万岁，须得历一次劫。 若是过了，从此修为更进一步，若是没过，少不得要受几道天雷的。”
　　我惊得从椅子上立起，“他此番历的是什么劫？”
　　司命静静看我半晌，“情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