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红尘》别岸风景

2、2

　　骆少宾扳着手指“傅大哥我问你，叶开中过向应天身上魅影的毒，对不对？”
　　傅红雪点头，可是那次，他母亲的血已经将叶开治好了啊，要不是因为那次的变故，他的身世会不会至今是迷都不一定，叶开是打死也不会向他直说的，那么自己或许永远都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的血缘亲情。
　　骆少宾道“那我问你，他是不是大伤初愈，就去了云天之颠和公子羽拼命，为的，只是帮你夺回能救你命的大悲赋？”
　　傅红雪依旧点头，他记得，那时候，母亲死了，叶开，好像也受了伤，而自己那时过于悲伤，居然没有过问关心过叶开的伤势，或者应该说，叶开根本就没提过他受伤这事，难道，他伤得很重？
　　傅红雪的手指微微捏紧，是自己疏忽了什么吗？
　　骆少宾继续道“而那之后，傅大哥你去找燕南飞夺回嫂子，叶开，是不是也去帮你了，是不是，差点丢了性命？”
　　那时要不是有孔雀翎，他们每个人都差点丢了性命吧？
　　往事错综复杂，宛如电闪，历历而过，傅红雪忽然想起，自己一直沉浸在对已经逝去的人的怀念上，而对活着的人，居然没有细细去想过，他们所受的伤，所承受的痛。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有些不确定地问。
　　骆少宾喝了一口杯中酒“傅大哥，一个人，能有多少体力精神可以挥霍？即便他是小李飞刀的传人，江湖中把他们传得再神，他们终究是人，就像傅大哥你一样，他们说你是不死的刀神，是，我承认，你的确是，可是，你也就是一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对不对？”
　　傅红雪轻轻皱眉“现在别说我，说叶开”
　　骆少宾道“好，就说叶开，我想说的是，傅大哥你最终练成了大悲赋，所以你痊愈了，你的内功，天下无敌了，可是叶开，他并没有什么大悲赋来拯救他啊”
　　傅红雪手一抖，他承认自己反应比较慢，于是问“什么意思？”
　　骆少宾道“加上之前被摧心掌所伤的那次，傅大哥你算算看，叶开，他到底受过多少次伤，那些都是超一流的高手打在他身上的啊”
　　傅红雪不用算，他只知道，叶开每一次受伤，都是因为自己，而自己每一次受伤，都是叶开挡在他身前，带着他逃，替他疗伤，甚至为了他，不惜弯腰，不惜曲膝，只求他无虞。
　　后来他知道，那是叶开心中对他的愧疚，和尽一切努力要补偿自己的做法，可是他再迟钝，也明白叶开所做的，比他应该做的，远远的要多得多。
　　他咬紧牙，抱着一线希望“可是，叶开得他师父真传，应该、应该、”
　　应该无碍的，对吗？那样一个阳光般的男孩。
　　骆少宾苦笑，望他“看来，傅大哥你是真的不知道了？”
　　傅红雪心头一拎，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除了这些，难道还有其他？
　　“骆少宾，话别说半截”他是真的急了，难得地仓促，揪心，他曾经以为自己经历过那些之后，再难有波澜了，可是现在，居然有了。
　　骆少宾的确喝了不少，话说多了舌头有点大“这个，我若说了，周婷会不会不高兴？是、是她偷偷告诉我的，是叶开的秘密，我给他抖落出去，会不会被小李飞刀射死？”
　　傅红雪道“你见过叶开射死过人？”
　　骆少宾哈哈大笑“这倒是，还真就没见过，哎，傅大哥，你说他师父会不会特别生气？叶开的刀，真的例不虚发？”
　　傅红雪沉下脸“所以，你如果不说，不会被小李飞刀射死，但是，会被灭绝十字刀砍死”
　　骆少宾一个哆嗦，明知绝不会有这种可能，还是脖子后面冒冷气，心一横，道“好吧，我说，毕竟，活着的更重要嘛”
　　傅红雪道“很好，你知道就好”
　　骆少宾想了想“其实，就是那次你被向应天打下断魂涯后，叶开，做了件很出格的事，一点都不像他自己风格的事”
　　傅红雪不解，叶开到底做了什么？因此受了伤吗？可自己从断魂涯底生还回来的时候，看到他活蹦乱跳的啊，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啊。
　　骆少宾叹了口气，明明四周没人，但他却怕叶开突然会出现似的，趴在傅红雪耳边，小心翼翼地说了几句话。
　　“咣”地一声，傅红雪太过震惊，动作太大，带翻了桌上的酒壶酒杯，一脸的不可置信。
　　骆少宾吓了一跳“我没瞎编啊，这个绝对真，周、周婷说的，她还说，当时南宫大小姐就在场，亲眼所见，你知道她们是要好的朋友，南宫大小姐还跟她私下里哭诉过，说她自己在叶开心中的份量，比你，恐怕大大地不及，因为如果是她死了，以叶开天生的性子，也不会为她那么做”
　　傅红雪仿佛在听一个天方夜谭，明明他心里觉得，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可是他偏偏立刻就信了。
　　开开心心，活蹦乱跳，神采飞扬的叶开，瞒着自己的背后，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这么做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那么果决？
　　那一刻他想到的只有傅红雪三个字吗？他母亲呢？他师父呢？南宫大小姐呢？这些他都不要了吗？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能做出那么傻的事情？
　　只为了傅红雪？
　　“所以呢？”他喃喃地再问，声音沙哑。
　　骆少宾道“所以，叶开身上的重创，难以言表，听说要不是小李飞刀太小，那一下子他直接就去鬼门关报到了，虽然救回来，可心脉伤得厉害，后来又经过了那几场大战，所以就、”
　　傅红雪哽着嗓子“就怎样？”
　　骆少宾摇头道“趁他喝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偷偷摸了一下他的脉，如果我说，他活不了多久了，傅大哥你信吗？”
　　傅红雪信，因为这是骆少宾说的，点苍派的掌门人不会骗他。
　　现在他只想知道的是“叶开他自己，知道吗？”
　　骆少宾苦笑“傅大哥，你觉得叶开比我聪明，还是比我笨？”
　　傅红雪哑然，是啊，天底下，能比那个人还聪明的人，已经不多了吧？
　　那一夜，骆少宾絮絮叨叨了良久。
　　至于他后面说了什么，傅红雪完全没有听进去，他满脑子里，只记住了一句话“叶开要死了”
　　叶开会死？
　　到后来他自己也喝了很多酒，彻底地烂醉如泥，这一夜知道了太多的东西，多到他那颗原本已经渐渐平息的心，又被什么东西重新点燃了。
　　第二天醒来时，骆少宾已经走了，而他就那么什么也没做，整整又喝了三天三夜，醉了三天三夜，躺了三天三夜。
　　直到第四天的黄昏，宿醉的他突然清醒，望着这空空荡荡的无间地狱，头一回，感觉到了无边的寂寞清冷，空洞无助。
　　母亲死了，冰姨走了，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本来他不怕寂寞，不怕孤独，因为早已习惯。
　　可是那一瞬间，一个强烈的念头升起，强烈到让他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叶开不能死，是的，绝不能死，绝不！
　　如果说他是因为自己才有的这个结局，那么自己就要去改变这个结局。
　　谁说叶开会死？谁说的？
　　谁敢乱说，他就敢劈了那个人。
　　如果叶开的生命终结是天意，那么，他可以逆天！必须逆天！
　　叶开要成亲了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正在拜堂吗？
　　只当全没看见！
　　天王老子也不能阻止他今天把这个人带走，带到只有他能看得见的地方。
　　他再走上一步，离叶开更近“我再说一遍，跟我走，立刻，马上”
　　一般只要他说出口的事，叶开从不会回答“不”字，眼光也不会落到别人身上去，可这一次不同，叶开的目光，扫过了梨花带雨的新娘，如果一次又一次伤害到这个姑娘，他是绝对做不到的，人格、良心都不允许他这么做。
　　叶开的声音都打了抖“这不可能，我不会离开”
　　傅红雪一字字道“你敢说不？”
　　叶开低下头“你别逼我”
　　我有我的责任，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问？
　　南宫翎哭道“傅公子，叶大哥的话你听清楚了，你走吧，好不好？好不好？”
　　幸福就在眼前，求求你，不要夺走，不要这么残忍，可不可以？
　　满屋子的武林人士，却个个大气不敢出，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上演这么一出突如其来的变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南宫大小姐的眼泪让每个人的心都揪起来了，可更让人揪心的是这兄弟俩。
　　这对闹心的兄弟！
　　叶开不敢直视傅红雪，他不想，也不敢泄露了自己的真实念头，他怕一对上眼，自己就会忍不住全线崩溃，跟了他走，可是，已经答应要给翎儿这个名份了，就该守诺，无论自己是不是会不久于人世，就算那一天真的来临，他最不希望的，就是被眼前的人看到，他希望自己在他心里，永远是那个开开心心的叶开，连走都走得那么潇洒飘然，仿佛自己就是那么一片叶子，轻飘飘地划过他的生命，让他回忆起自己时，不会沉重，不会抑郁。
　　他想让这个人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于是他说“傅红雪，你不是应该祝福我，喝我的喜酒吗？你别胡闹，行吗？”
　　本该理直气壮的话，偏偏说出来，那样无力，那样无奈。
　　你没看见南宫博南宫翔的脸色都铁青了吗？再固执下去，你想再次反目成仇吗？
　　黑衣男人却根本不想去看任何人的脸色，他来带走他的弟弟，他唯一的亲人，管他别人怎么说，怎么想。
　　当然，傅红雪不会傻到当众询问叶开的伤情，江湖多沟壑，人心极难测，即便他们声声被人叫着大侠，可是还有人想打败他们，甚至杀了他们，借此成名，他自己不怕，却不会给那些人伤到叶开的机会。
　　他只是沉下脸，说“胡闹的人，是你”
　　一伸手，他就握住了叶开的腕子，叶开一惊，想躲，却略显迟缓，没能避开，被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牢牢地搭在了脉搏上，傅红雪如今的修为，比之当日，又不知高了几个档次，只这么短短地一接触，叶开的脉像，他已瞬间了然。
　　骆少宾说的是真的。
　　看他狭长的眼睛凝重地眯缝起来看向自己，一向嘻嘻哈哈随意不羁的叶开叶大侠心虚地低下头，奋力一扯，挣脱他的手掌，低低地声音道“不与你相干，不用你管”
　　男人嘴角浮起若有若无的一个苦笑，你还真敢说，好哇，不与我相干，那与谁相干？不要我管，那你想要谁管？
　　“叶开，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