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君列中堂》雪落寒枝

9、绿叶心

　　奶奶带着我们走过大门，绕过一座福字影壁，就到了院子里。姨奶奶正在正房门口用个小炉子烧着，闻着味道好像是在熬药。虽然已经是二月里，但天气总还是有些冷，姨奶奶没有上妆，衣服与之前看到的也更朴素了些，虽没有到荆钗布衣的地步，却也是比之前在家里见到时差些。院子里有个老汉看见我们一行人进来，闪进了西边一间厢房里，我路过看那厢房，竟然就是灶房了。

　　姨奶奶看奶奶来了，忙起了身笑着说：“姐姐来了，怎么也不叫个人来说一声，我好准备啊。”奶奶看她在熬药，快步走到正房门口说：“妹妹你怎么了，怎么自己亲自在熬药？你的丫环呢？”

　　姨奶奶一面让了奶奶往屋里坐，一面说：“我打发葵花出去买针线了。姐姐不要急，我不过最近身上不大痛快，喝几付药调理调理。”奶奶跟着姨奶奶进门落了坐，小姐给姨奶奶见了礼也在下手坐着说话。小姐今年过了年大了一岁倒是长进了许多，不在一味的玩耍任性了，性子倒是沉稳了许多，越来越有闺秀的范儿了。奶娘带着小少爷也见了礼，便放了小少爷在地下玩。

　　陈大娘等少爷见了礼便说：“奶奶，姨奶奶的药还在灶上呢，我去看着火吧。”奶奶听了笑说：“是了，你快去看着火吧。”我看陈大娘说去看着火，想起来奶奶姨奶奶都还是干坐着，便说：“奶奶，奴婢去倒些茶来吧。”奶奶说：“嗯，只是你可知道姨奶奶家茶具在哪里？在哪里取水啊？”姨奶奶笑着说：“这小丫头倒机灵，你去西边厢房找全老爹吧，他会告诉你的。”

　　我走到灶房，全老爹正在灶下烧火，我说：“全老爹，我叫满月，奶奶叫我来倒茶。”全老爹说：“哦，好，这水正烧开了。”说着指着灶对面的一个脱了漆的橱子说：“茶盏茶叶都在里面，姑娘你用吧。”

　　我走到橱子跟前，踮着脚正好够到橱子上面的门栓，打开橱门，里面就只有一套茶具，还有一个彩陶的管子，打开里面是些茶叶。我取了三套茶具出来，用开水挨个的过了一遍。再取了茶叶挨个泡了，小姐不吃茶叶，一直玫瑰花茶，我就给小姐单独放了一份茶叶特别少的。

　　泡好了茶，端了进来，先给姨奶奶奶奶上了茶，又给小姐上了茶。小姐见是茶叶，笑对姨奶奶说：“在姨妈这里，我也就不拘什么礼了，姨妈我常在家都喝玫瑰花茶，我荷包里带着呢，我让月儿换了吧。”姨奶奶笑着说：“可以啊，惠儿在这里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我便又将小姐的茶倒了，茶盏洗涮了一遍，再去找小姐讨了玫瑰花，再去灶房倒了开水。

　　奶奶和姨奶奶坐着说了一会子话，就见一个妇人走了进来，见了奶奶行了个礼道：“请二奶奶安。”姨奶奶见她进来，说：“江大娘，你再去买些牛肉回来吧，今天二奶奶来了，你再去买些菜来。”奶奶听了站起来说：“妹妹别准备了，我家里还有事呢，坐坐就走了。”姨奶奶苦苦留饭，两人退让间，家里的小陈大娘进来了，见了礼说：“奶奶快些回去吧，家里有事呢，急着等奶奶拿个法子呢。”

　　奶奶便立刻要走，姨奶奶见这样也不好再留。小陈大娘一边走，一边在奶奶耳边嘀咕着，奶奶问：“可请了大夫了？”小陈大娘说：“季大娘去请了。”奶奶脸色看不出什么情形，上了车便直往家里走。

　　一进院子，奶奶便往西厢房去。我看芄兰和桑葚也站在门口，想着老爷估计也在里面。宋大娘端着一大盆的热水进去了。小姐也跟着想往西厢房去，被季大娘拦了下来，一路哄回来自己屋子里。小姐问季大娘出了什么事？季大娘只说：“白姨娘身子不舒服，二爷已经请了人来看了，小姐现在不便进去。”季大娘将小姐哄进屋子便又出去了。

　　我和小姐进了屋子，绿叶竟然坐在炕上做针线。小姐走过去坐上了炕问绿叶：“绿叶，那边出了什么事？”绿叶放下了手里的活，也并没有下炕说：“白姨娘身子不好呢，小姐还是安心在房里待会子吧。”小姐看着绿叶说：“你别哄我呢，她身子不好，叫了大夫来看就是了，怎么还这么急急的叫了阿爹阿娘回来？”绿叶没了办法，便下了炕说：“小姐您饿不饿，我去给你准备些吃的垫一垫。“说着便一溜烟走了。

　　绿叶出去了，郭大娘抱着小少爷过来找小姐玩，于是小姐便带着小少爷玩。绿叶拿了花生酥过来，小姐和少爷都吃了一些，等小姐和少爷吃了，绿叶端着剩的叫了我，偷偷的给我也塞了一块才出去。

　　还好绿叶给了一块花生酥，要不真是饿的不行。西厢房那边人轰轰的闹了半天，到了未时才吃饭，爷和奶奶看脸色也没什么心思，随便吃了几口就撤了，依旧去了白姨娘那边屋子里。

　　小姐在房里和少爷玩，我和绿叶便在南边廊下背着太阳做着针线。原先我也不会什么针线，后来阿娘说我渐渐大了，就算不做别的，自己贴身穿的衣服到底还是要会做的，所以我就跟着绿叶学做些。

　　我偶尔抬头，看到季大娘端着盆子出去，好像里面的水颜色有些红红的，心里好奇怪，便悄悄的问绿叶：“姐姐，季大娘端的水怎么是红的？”绿叶左右看看，又看看后面用只有我俩听见的声音说：“白姨娘小产了。”我疑问道：“什么是小产？”绿叶翻了我一个白眼说：“白姨娘原先怀了孩子，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她自己不知道，今天上午芄兰往书房送水的时候不小心洒了点水在台阶上，姨娘走过滑了一跤，然后就出血了。大夫来看了说保不住了，这会子也就是等自己掉下来了。”

　　绿叶说了这些，我大概的懂了，应该就是原先我听说的十月怀胎生孩子，结果现在没到月份孩子就出来了，这样出来的孩子就活不了，也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就听西厢房里出了一声惨叫，听声音应该是白姨娘的吧。

　　西厢房里叫了几声，一声比一声惨。芄兰跑过来对我们说：“还在这里绣什么花，还不快回屋里去看看小姐少爷。多哄着小姐些。”芄兰长的很高很瘦，大概也有十七八岁了。听他这么说我忙收了东西，却见绿叶手上还不紧不慢的。绿叶站起来问他：“二爷那边可怎么说？有没有说要罚你？”芄兰说：“老爷没说，这你不要担心。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到时候这事也就过去了。”说着便走了。

　　绿叶看着他走了，才弯腰收拾了东西会屋子里。我看她脸上红红的，又想了想他们说话的情形和内容，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平常的。突然我倒是想起来有一次看见绿叶晚上偷偷在屋里做个鞋底子，看那尺寸好像是男人穿的，难道这两人

　　晚上服侍了小姐上床，我和绿叶睡在炕上。我悄悄的问绿叶：“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呢？”绿叶笑说：“我瞒着你的事多着呢，你说的是哪一件？”我翻了身转过去对着绿叶说：“今天我看见你脸红了呢。”绿叶说：“晒太阳晒的。”我笑说：“我都还没说姐姐是什么时候脸红的呢，姐姐就说是晒太阳晒的，看来姐姐也知道自己那时候脸红了啊。”绿叶听了有点恼的说：“别说了，睡觉吧。别吧小姐吵醒了。”

　　我也怕把小姐吵醒了，就不再说了。第二天找了空闲的时候，我又想起来，继续追问绿叶。绿叶也不再害羞逃避，大大方方的说：“你怎么这么喜欢管事呢，我是和他有着来往呢怎么的？”我赔笑说：“好姐姐，我也就是好奇心嘛。你快说说你们俩准备什么时候成亲啊？”

　　绿叶说：“他和我说准备明年和二爷奶奶说了讨我去。他是做的死契，我在葛家也是家生的丫头。这府里头也就和他还算年纪相当了。左右不过是奴才的命。”她的一句左右不过是奴才的命，说的带着几分凄惨，却又不得不承受。我说：“那这么说你也就只能和他成亲？那他对你好么？”绿叶笑着说：“有什么好不好的，成亲后不就是过日子么。我既然在这府里，哪里还有去外头的可能。我相貌平凡，年龄又大。不像你，以后做小姐的陪嫁丫环，若是遇上个好姑爷，再生个男孩，以后能做个姨娘那就享福了。”

　　我听她说做姨娘，顿时就想到白姨娘，心中立刻生出厌烦的感觉。便对她说：“我可不要做姨娘。”绿叶笑着说：“咱们家生的，不做姨娘，那也不过就是配给小厮，难不成还想去给外头做了正经夫妻？”

　　我听了绿叶的话，心里觉得很烦躁，便说要去出恭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