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同盟|双子短文集（悠佑）》剪烨

2、梨子的隔壁

　　秋末，教学楼边一排梧桐的树叶都开始泛起了黄，然而正午时候阳光照射时又会闪闪发光，远远瞧过去时倒是和金黄的色泽差不了多少。
　　天台上的几个男孩子在不算小的风里缩着脖子，惯常的五人聚餐，然而春在转头看了一圈后突然发现人数似乎有些不太对。
　　“啊咧……佑希君呢？”
　　“唔，不是要收集贴纸么？”千鹤怔怔扬起了脑袋，嘴角还沾着饭粒。
　　“睡起来的时候那家伙就说要去买面包了。”要也跟着接腔。
　　这两人在这学期内和佑希同班，是以那位弟弟的去向他们自然是了解地一清二楚，春在愣了愣后只能点头。
　　悠太正站一边有些艰难地单手为楼梯口的门上锁，这时候有些诧异地转过身来，另一只手里摞起来的两只餐盒摇摇欲坠：“不对啊，今天有带便当。”另外几人的视线立刻落在了两人份的餐盒上。
　　沉默了一会，悠太转而抬手抹额头：“一定是忘记了。”
　　早上出门前，佑希一边抱怨着“太重了”一边顺手将自己的餐盒丢给了悠太，后者只能在无奈接过来塞进背包时叮嘱一句“那就不要忘记了哦”。然而，佑希依旧是不可避免地忘记了。
　　剩下三人在听完简单叙述后只能跟着一起扶额。
　　“春帮我拿一下，”悠太叹了口气，转而将餐盒交给距离自己最近的春，“我去找佑希，应该还在去小商店的路上。”
　　“打一个电话就好了吧。”要咬着筷子抬头望悠太。
　　“佑希的手机没电了。”悠太抬手拨开被风吹得乱飘的几绺发丝，语气镇定。
　　前一晚就没有电了。不过两个人一向同进同出，想到反正悠太总是会带手机的，佑希就懒洋洋趴在床上懒得去接上充电器了。如果悠太不提醒，他大概只有在几天没用过手机后才会想起来充一充电。
　　没人再做声了，悠太在挥挥手后重又打开自己辛苦关上的门下楼梯。他加快了步子径直朝着教学楼前庭的方向走，一个拐弯之后果然看到佑希正笼着袖子站在花坛边上。
　　距离还有些远，悠太没有喊他的名字，只小跑着奔向佑希的方向，然而眼底那道浅褐色的身影很快绕着花坛走到了另一侧。
　　——意外地没有默契啊，这一次。
　　悠太忍不住抿起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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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佑希觉得现在的情景应该称得上不期而遇，尽管从眼前这个告白场面来看，自己目前所站的位置实在有些尴尬。
　　“对不起……”十多米外的地方，嚅嗫着发出声音的女孩子低头绞着衣角，整个人几乎都笼在了对面高大男生投下的影子里。
　　太过魁梧本来就是一道硬伤了，偏偏那位壮汉男生还要逆着光站在女生对面，佑希撇了撇嘴角，默默在心里为那个男生略显狰狞的面目画上了一道红叉。
　　黑发女孩子在一阵沉默里愈加窘迫起来，她有些忐忑地转了转目光，佑希在她看向自己的方向时匆忙低头掩着嘴挪步向前。
　　“悠太君——”还是晚了一步，仿佛舒了口气的声音正对着自己。佑希不得已只好停下脚步，几步外，高桥望向他的目光分外迫切。
　　“请等一等！”粗犷的男声立刻跟着响起来，高桥刚刚朝着佑希的方向走出一步便被拉了回去，她立刻有些吃痛地蹙起了眉，然而那男生依旧是抓得紧紧的不愿松手。
　　佑希垂下目光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走上前看向那个比自己高上了半头的魁梧男生：“请放开她好么？”
　　男生似乎有些吃惊，在佑希的话尾迅速松开了手，高桥不禁被他带得晃了晃身子。男生有些无措，仓皇扫了一眼后者泛起了红的手腕后立刻低头道了一句“抱歉”，接着便是落荒而逃。
　　佑希再次将手指缩进袖子里掩住嘴巴，他瞥了一眼那男生离开的方向，然后才低头望向身侧略显不安的女生。
　　“谢、谢谢。”高桥断续发声，始终不敢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
　　“你认错了，我不是悠太，”佑希的音调毫无起伏，“刘海不是不同的么。”
　　“抱歉，我知道的——”高桥匆忙抬头辩解，然而对上佑希的目光时又不由地垂下了脑袋，“只是……刚刚那种情况……”
　　话音到最后已经几不可闻了，佑希抿起了唇，完全不知道如何应付面前几乎要哭出来的女生。
　　不是不期而遇，神思乱飞间他更正了最初的用词，而是飞来横祸。
　　“佑希——”
　　另一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佑希转了个身，悠太正疾步向自己的方向赶过来。
　　“早上有带便当你肯定——”悠太目光一偏，句末的“忘掉了”三个字不由地哽在了嗓子眼里，他瞧着佑希身侧低头不语的女孩子，“唔，是高桥同学么？”
　　高桥没有抬头，她愈发用力地攥紧了衣角。
　　“这里就交给悠太了。”莫名的怒气突然间升腾起来，佑希向身侧瞥了一眼，接着径直擦过悠太的肩膀抬步离开。刘海遮住眼睛，袖口遮住嘴巴，旁人完全推测不出他此时的神情。
　　高桥失措地看了一眼佑希的背影，再望向悠太时眼睛完全红了起来：“对不——”
　　“抱歉。”悠太在顿了一下后率先致歉，接着立刻转身向佑希追了过去。独自留在原地的女孩子反倒是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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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佑希走得不远，在教学楼的拐角处被悠太抓住了手腕，然而他低头挣动一下完全没有转过身的意思。悠太在换了口气后苦笑一下，只好绕到他的身前去。
　　“——在闹什么别扭啊？”他微弓着背观察佑希的神情。
　　佑希很快抬起了头，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后他干脆偏身靠上了墙壁，抽出被悠太松松握着的手之后重又缩进袖口掩住了嘴巴。
　　“不小心被当做挡箭牌了。”一阵沉默后佑希终于垂着眼睛愿意开口了。
　　悠太愣了愣，接着不由失笑：“在说什么啊，突然间——”
　　“反正悠太的话也不会生气，”佑希依旧不满，再开口时站直了身体，“要是下次我也遇到告白这种事，也可以像这样吧，告诉对方看中的是悠太就好了。”
　　“不，这大概是不行的，”悠太无奈作答，安抚性质地揉了揉佑希的脑袋后转过身去，“总之现在可以去吃饭了吧——”
　　“早上的便当又被你忘记了啊，佑希弟弟。”
　　佑希迟疑了一下去够那只刚刚攥紧了自己手腕的右手，然而探出指尖时才发觉悠太已经走到几步外去了。他再次撇了撇嘴角，接着将手缩回袖口里，凑近嘴边哈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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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始下起雨时下午的最后一节课还未上完，黑沉沉的乌云是在前两节课时便开始聚拢了的，然而在一声闷雷之后瞬间泼下的大雨依旧让人始料未及。
　　“真的是大雨呢……”下课后随着人流出了教室，春站在走廊边有些吃惊地瞧着眼前的雨幕，“虽然天气预报有说，不过看到上午阳光那么好，还以为不会下雨呢。”
　　“出来了。”悠太在一边接话，却并不是针对暴雨，而是另一间教室里姗姗来迟的两人。
　　每次放学后都要这么惯常地等待一会，悠太总是不自觉地将目光锁定在门口靠内的第二张桌子上，而慢吞吞收拾着书包的佑希也像能感应到似的很快转过脑袋和他对视一下。然而今天却没有，不知是因为仍没能恢复满值的默契度，还是由于佑希从中午便开始闹着的别扭。
　　“嗒啦——千鹤大人我有记得带伞唷！”金发少年高举着折叠雨伞，一下子冲过来抱住了小春的肩膀，佑希则跟在他身后百年不变地打着哈欠。
　　“我也带了哦。”春笑了笑，话尾也低头从包中翻出了一把雨伞。两个人接着转头看向一边的双胞胎
　　“……”佑希已经藉着堪比引力的惯性瘫在了悠太的肩膀上，两个人维持着同样的面无表情在一阵沉默里迎接另外两人的视线。
　　“这样啊……”果然是没有带，春无力笑了笑，“对了，要君呢，要君带伞了么？”
　　“去教室办公室了，”佑希掩着嘴低声答话。
　　“学生会工作啊，”千鹤跟着点头，“是东老师主动请求的——”言下已经是满脸向往。
　　“唔，这样的话就需要两人共撑一把伞呢，”小春低头，食指搭在下唇上保持思索神态，“按照身高分配的话，就该是千鹤君和佑希君一组——”
　　“我要和悠太一组，”佑希立刻举手提出异议，“和千鹤一组就要撑伞了，才不要。”
　　千鹤立刻满脸怒气瞪向身侧的人：“谁稀罕啦！本大爷我完全可以自己撑的！”
　　“那就更不能和千鹤一组了啊……”佑希换上了一种透着惋惜却十足欠揍的语气，千鹤的一张脸都要黑掉了。
　　“不过啊……如果要君也忘记带雨伞的话要怎么办呢？”春低头望向手指的伞，表情惆怅。
　　“那就只能表示遗憾了吧。”佑希平着音调冷静作答。
　　“东老师总会想办法的。”悠太轻声安慰。
　　“嗯，”终于放下心来，春点了点头：“那就千鹤君和我一组啦。”
　　到了一楼出口的位置，春和千鹤率先撑着伞走远了。悠太看了一眼离开两人的背影，然后低头撑起伞，半侧身体打算叫佑希钻进伞里来时，却不期然撞上了后者无声望向自己的视线。
　　起风了，几滴雨水从悠太眼前掠过去，他不由地抬起手挡了一下，再回神时佑希已经垂下眼睛走过来了：“快走吧，好冷。”后者猫腰钻进伞底。
　　“所以说该好好穿上外套啊。”悠太习惯性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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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磨蹭了一会，再回头时便发现春和千鹤已经走远了。悠太并不着急，身侧的佑希还正缩着肩膀低头对着袖口哈气，他在瞥了一眼后便不动神色地拉近距离，将伞面向右侧偏了一些。
　　手肘处淋上的雨水痕迹没再扩大，佑希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不过他也只是配合地贴悠太更紧一些而已。两个人慢吞吞地在雨幕里移动着，谁都不说话，经过体育馆时传来的几道人声便显得清晰了许多。
　　“只有一把伞啊……”
　　“挤一挤的话——”
　　是来自不远处屋檐下的几个女生的声音，悠太不由地望过去，一眼便见到了低着头站在一侧的黑发女生。明明该是一同行动一同相处的一群人，她却总是显得最格格不入的那一个，这种时候也永远是插不上话的那一个。
　　“是高桥——”
　　悠太轻声开了口，佑希也跟着望过去，高桥身侧的的几个女生像是很快商量出了什么结果，在和后者低声交流片刻后便挤在同一把伞下离开了。悠太默声注视了一会便打算向屋檐处走，然而却被人拉住了衣角，回过头去便见到了面无表情的佑希。
　　“不要过去。”和悠太对视了几秒，佑希终于还是开了口。
　　“上午就是这样吧，去追佑希而丢下了尴尬的高桥，”悠太微蹙着眉望了一眼远处好似要哭出来的女孩子，叹口气后表明了态度，“……这次，总要帮一下忙才好。”
　　佑希不说话，却松开了他的衣角，悠太不由舒了口气。
　　“挤一挤的话总是能够到车站的。”
　　转过身加快了脚步向体育馆方向移动，然而身侧的人却没有跟上来，悠太疑惑回头，却看到佑希低着头闷声走向另一个方向。没了头顶的雨伞，几步里他迅速被大雨打湿了头发。
　　悠太反射性便要抬步跟上去，然而又忍不住犹豫望向远处的高桥，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已经有一位高大男生撑着伞在屋檐外向黑发女孩子伸出了手。终于明白了佑希刚刚反常举动的原因，悠太在愣一下后很快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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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顶重新被雨伞遮住了，佑希依旧闷着头只管前行。
　　“头发都湿掉了，”悠太抬手揉了揉眼前湿漉漉的脑袋，“呐，抱歉了……”
　　“……”佑希不答话，却是停下了步子。
　　“在生气么？”悠太只能跟着停下，在一阵沉默后放下了手。
　　“悠太就是这样看我的吧，”佑希抬起了头，沾着雨水的刘海下一张脸泛着白，看样子的确是生起气来了，“无外乎是那种人吧，连伞都不愿意为女孩子撑的小气家伙。”
　　悠太有些诧异地张大了眼睛，下一刻却淡淡露出了笑容。
　　“难道不是吗？”悠太用手指理了理佑希的刘海
　　“——我家弟弟啊，小气、懒惰、又任性，而且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然而却意外地是个善良的家伙。”
　　“——笨拙地不懂得怎么表现温柔或者关心。”
　　“——经常在细小的事情上执着得要命。”
　　“——偶尔又会令人头疼地神经纤细。”
　　“……”佑希抿紧了唇。
　　“不过抱怨果然还是没有用的吧，因为我啊……”悠太闭起眼睛靠近，下一秒抵上了佑希半湿的额头，“已经是佑希的哥哥大人了。”
　　佑希缓缓闭上了刚刚还大张着的眼睛：“好肉麻——”
　　然而悠太却极轻地勾起了唇角：“呐，回家吧？”

　　——回家吧。

　　+插曲番外+

　　悠太擦着头发出了浴室，父亲依旧是百年不变地横躺在沙发里看电视，他向卧室方向瞧了一眼，接着垂下眼睛走过去推开了门。
　　顶灯是开着的，室内明亮，然而佑希的下铺却是空空荡荡。悠太看着被子叠放整齐的床板叹了口气，顺着木质扶梯爬上去，果然看到一只栗色小辫子露出在自己的被子外面。
　　“床板会哭的，佑希。”悠太平着音调将被子向下拉了一截。
　　“啊，被发现了。”被子下的佑希维持着毛虫般缩成一团的姿势，这时候面无表情地将下巴扬起来一些。
　　“不，发现不了才奇怪吧，”悠太和他对视，“所以说今晚又要一起睡了么？”
　　“……”佑希不答话，只面无表情对着他眨眼。
　　悠太轻叹了口气，接着不做停顿地径直掀开被子钻了进来，两个人脸对着脸互相盯着对方瞧，鼻尖几乎要碰触到彼此。
　　“悠太接过吻了吗？”佑希闭上眼睛，接着凑近一些抵上了面前人的额头。
　　“没——”
　　悠太没来得及完成句子，下一刻佑希已经扬起下巴吻了上来，他有些吃惊地张大了眼睛。过了一秒，又或者是两秒，直到两个人分开，悠太依旧在愣神中。
　　“这样子悠太的初吻就没有了，”佑希心满意足似的翻了个身，隐约间还能听到他几不可闻的呢喃声，“……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不，原本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吧。
　　悠太实在是忍不住这么想，然而片刻后便自顾自牵起了唇角，接着贴近一些从后面圈起了佑希的腰。感觉到身前人的背有些僵直，他挪近一些将嘴巴贴在了佑希的领子边上。
　　“佑希的初吻也没有了，所以快点睡吧。”
　　撑在佑希身上抬手关了灯，悠太重新倒进了床铺里。屋内暗了下来，窗外透进的月光仿佛水质般流动在空气里。佑希在片刻后翻了个身，怕冷似的将脑袋埋在了悠太的下巴底下。
　　“困死了。”
　　这么嘟哝着，他更贴近了一些。